作者:青白不醉人
如果答案是能的话。
那她这段时间所苦恼的粮食问题,暂时就算是找到解法了。
……
话虽如此,不过哪怕这东西真是八寻心心念念的“南方小土豆”——南美洲也是南——也不是说像撒豆成兵一般,直接往地上一丢就能长得漫山遍野。
在听她简单解释了一番之后,直虎等人虽是半信半疑,但还是愿意试一试。于是大家一番忙碌,把丽璐送的那三四朵花统统刨了出来,细细切成小块,再找了一片相对肥沃的山地埋了下去。
顺带一提,八寻本以为小澪这么喜欢土豆花,见到这般“辣手摧花”的行为,可能会有点不开心,甚至都打好了腹稿准备到时好好安慰一下对方。
谁知小姑娘非但没有半点失落,反而全程兴高采烈,跑前跑后各种帮忙。
后来问了她一句,才知道小澪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几个月后,吃土豆吃到饱饱的美好生活了。
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看来她家这个务实的小丫头与某东坡居士肯定很合不来。
“话说回来,八寻,你好像对这个……叫土豆的东西很熟悉,也是因为那场梦的缘故吗?”
而在种完第一波土豆的当晚,直虎披着一件单衣,吹灭了房间里的烛火,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即入睡,又或者是做一些类似衔枚疾走的沙盘推演,而是转过身来,看向黑暗中的朦胧身影,语气认真地问道。
“对。在那场梦里,我不止一次吃过这种土豆……所以今天才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尝上一口。”八寻一边将角落里的被子拖出来铺开,一边随口回答着。
“这么看来,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件事情,听起来虽然荒谬,却并不是……或者说不只是一个玩笑。”直虎若有所思,“我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好像是小时候生病,不小心掉进了仙人洞府,然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并且在梦里见识到了数百年后的世界?”
“具体来说应该是四百年后。”八寻微微一笑,“阿永你大概很难想象出那种情景:铁做的车子与鸟儿来回穿梭,刹那千里;人们凭借某种特殊的机关道具,能够与遥远地方的人互通音讯……”
“既是神佛手段,能做到这些倒也不足为奇。”
直虎的接受能力倒是很强,也可能是她纯粹把这些当成了一个故事来听,而众所周知,论起夸张程度,很少有故事能比得上佛经里的描述。
动辄什么三千世界恒河沙数摩诃不思议,与这些天花乱坠的事物相比,八寻描述出来的梦中情景甚至都显得有些朴素了。
所以之前她听八寻提起这个话题时,尽管没有立即相信,但也不曾全盘否定,而今天的土豆之事,又往直虎心中原本摇摆不定的天平上再多加了一副秤砣。
“如果你梦见的那些情景是真……那今后的时局,也会像你看过的‘历史’一样发展吗?”
“这个不一定,毕竟梦里的‘历史’里,没有天枫八寻的存在。”盲女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历史’里的井伊直虎,也不是一位力能扛鼎的奇女子。”
“……你这是在夸我吗?”直虎扯了扯嘴角。
“当然了。”
“但我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呢?”
“那阿永你应该反省一下是不是你自己有问题。”
“……”
“好了,床铺铺好了,来睡觉吧……等等,你这是干嘛,孩子还看着呢!”
“你忘了小澪今天是睡在民治那边么?不对,我明明记得八寻你是不会忘事的,所以你一定也还记得你上次教过我的那句话……”黑暗中,女子柔和地笑着,凑到了对方的耳畔。
轻声细语地说道:“遇到事情与其反思自己,不如先从别人身上找原因。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所以……我现在要开始找原因了。”
“等等,我觉得你对这句话的理解一定有什么问题,让我们好好谈谈,谈谈……”
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刨根问底,顺藤摸瓜。
可以想见这将会是一个充满了求知欲的漫漫长夜。
……
而夜以继日,日夜不停,不知不觉间,新的一年又已经翻开了崭新一页,春去夏至,似火的骄阳下,接连不断的蝉噪声再度传来,响彻四面八方。
就在各地农夫忙着收割夏麦之际,伊贺各地头领也再度来到天枫城,进行例行的评定。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像这种定期举行的评定一般都会围绕着以下几点进行:
先是确认各处的粮食收获,有无丰收歉收,能不能按时交上税等等;
再讨论周遭的近邻有没有哪家开始动员士兵准备打仗,若是真打上门来了自己这边又要如何应对;
最后再挨个报告一番自己领地内的情况,百姓有何不满,会不会发动一揆等等。至于领主本身如果遇到什么麻烦,或者与谁起了冲突想请求调解的,也都会在此阶段提出。
等事情都奏完了,看看时间,正好遇到饭点的话,八寻还会留大家吃上一顿便饭,而如果早一点或者晚一点,碰巧错过了吃饭的时间,则是各回各家,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
尽管大多数时候只是一碗开水泡饭,顶多再配上点咸菜或者梅干等等,但因为是由八寻招待大家吃的,所以这碗饭在伊贺群雄眼中似乎也有着分外不同的意义。
以至于这帮家伙甚至愿意为了这一顿饭团结起来与盲女斗智斗勇,努力把控时间,确保评定能恰好在饭点结束。
而八寻肯定不愿意让他们得逞。
毕竟国主家里也没余粮,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想要蹭饭的家臣们以及绝对不想被蹭饭的上司,这场激烈的头脑战今天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然而就在底下众人彼此交换过眼神,心照不宣地想要开口时,却听见上座的盲女先轻轻咳嗽了一声:“对了,趁着大家都在,我想宣布一件事。”
她把拐杖放在膝盖上,语气听着很随意,其他人便也没怎么在意,很多人甚至还在想着待会的那碗饭。结果下一刻,却听见那柔柔软软的声音笑着说道:“如今伊贺局势已定,又逢天下大变,小女子打算趁此时机上洛面见将军,诸位以为如何?”
“上洛?挺好的啊……啊?”
“我没意见……等等,什么?”
“八寻大人的决定我一向都是……不是,上啥?”
起初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回应声,但随着大家意识到了这句话里的某个关键词,评定间内一下子就变得沸腾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动静仿佛要把屋顶都掀开一般。
“八、八寻大人,您刚刚说什么,可以再、再说一遍吗!”
有人战战兢兢地开口。
八寻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既然大家没有听清,小女子就再说一遍——如今良机已至,正是上洛之时!”
“……啊?”
……
第三百七十八章 孤注未掷
上洛上洛,只要是在这近百年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战国豪强,鲜有不以上洛为目标的。
无论是成功者如三好长庆、织田信长,还是中道崩殂如今川义元、武田信玄,无论领地在东在西,一旦时机成熟,总归是要挥兵指刃,踏上“上洛”之旅。
可究竟什么是上洛呢?
洛者,洛阳也。由于历史的影响,这个国家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极其仰慕唐国风范,就连桓武天皇规划首都平安京时,也是以大唐的长安与洛阳为蓝本。
即使后来时代变迁,公家武家政权几度兴替,然而从王公贵族,到黎民百姓,大家依旧是习惯以“洛阳”来代指京都。所谓上洛,用大白话来讲其实就是“到京都去”,理论上哪怕只是一个在山城国大原砍柴的樵夫,当天砍完柴薪背去京都卖完回家,也可以宣称自己成功“上洛”了。
当然,这是最广泛的定义,至于如今人们所说的上洛,则必须是哪位大名亲自率军一路打穿京畿,不仅驻兵京都,还能就此赖着不走,而不是隔个三五天就被其他人灰溜溜撵回老家。
本质上,倘若一方诸侯真有此实力占据京都要地,自然也能够扶植将军,控制天皇,以中央的名义发号施令,稳稳当当做一个当世曹公——譬如后来刚刚入京拥立足利义昭为将军的织田信长,正可谓是春风得意,睥睨天下……
虽然没睥睨多久就被包围网打得满脸是血,但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信长自己的问题,行曹公之举本身是没什么毛病的。远的不说,三好长庆这些年不就把幕府将军压制得妥妥当当,服服帖帖,甚至还被人誉为了“日本之副王”么?
正因如此,天枫城内伊贺众人听到八寻这句话时,第一反应也都是后者想要剑指京师,发兵一统天下……但问题来了:
你谁啊?
我谁啊?
咱们凭啥上洛啊?!
“八寻大人,三思,三思哇!”
下拓植小猿当场就咋咋呼呼了起来,“虽然我一向举双手赞成您的任何决定,但唯独在这件事上还请三思!西边的筒井也好,北面的六角也罢,都不是咱们的对手……啊呸,咱们都不是对手啊!弟弟,你说是不是……弟弟?”
他一如既往想要寻求自家弟弟的认可,然而一向兄唱弟随的大猿却没有立即回应。小猿晃了晃那颗格外硕大的脑袋,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时,正看到那魁梧的壮汉一言不发,只盯视着某个方向。
循着视线望去,他便看见了摇着折扇,笑而不语的神户小南。
四目相对,下拓植小猿微微一愣,紧接着也反应过来:“好哇,八寻大人,您又在戏耍咱们!”
伊贺这帮人虽则一个个争强斗胜,却也拎得清自己几斤几两,论武力,下拓植兄弟有自信一只手打十个神户小南,但说到脑瓜子好用与否,却是拍马难及。
何况小南跟八寻走得很近,假使后者真昏了头打算以卵击石,那小南也肯定一早出言劝阻,怎么可能会等到现在才有人反对——而此时见这位神户城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小猿顿时明白,事情并非是他所想的那样。
随即目光一扫,看到伊贺崎道顺与勾坂甚内同样从一脸惊讶到恍然大悟,下拓植小猿这边心里立马就平衡了。
“呼呼,小猿阁下此言差矣,小女子只说了想上洛,也即是去京城那边办点事情而已,可一字未提要大动干戈呀。”
八寻微微一笑,随后拿手指在拐杖上轻轻一敲,“不过玩笑归玩笑,我是不清楚大家方才都想到了什么,但在场诸君皆是一时人杰,论起眼界韬略,自然要远远胜过我一个少不更事的小瞎子……”
“八寻大人太谦虚了!”
话音未落,底下立刻就有人高声嚷道。
“不谦,不谦,若非诸位倾力相助,信任交托,小女子又岂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一介女流之身,而安坐庙堂之上呢?”
八寻语气诚挚,每个字里都透着真情实感,“可惜小女子生来笨嘴拙舌,只凭言语,实在难以传达内心感情之万一,唯有殚精竭力,尽己所能,不辜负各位的信赖与期待。”
这几句话落进小南耳中,非但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她用折扇掩住的嘴角甚至还忍不住抽了一下。然而眼角余光一暼,却发现包括双猿在内的一众大老粗,竟已经被感动得激昂慷慨,眼泪汪汪。
呵,男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句话,包括说话时的神情变化与细微动作,统统也都是她教给八寻的就是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名师出高徒。
小南又将视线收回,望着上座盲女那一举一动皆无懈可击的表现,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经过几段铺垫,估摸着氛围烘托得差不多,八寻便也随之收敛心神,开始说起了这次的正题:“这数年间,幸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使我等不必为粮食发愁。偶有贼人犯境,亦是癣疥之疾,不足为惧。
“然而小女子才疏学浅,也曾经听过一句古话,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倘若我们只将目光落在伊贺境内,自是国泰民安,无忧无虑,可一旦放眼畿内,却是……危机四伏呀。”
她说到这里,刻意停了一停,给予其他人一些思考的时间。
假如这句话是在其他场合,或者是评定一开始就搬出来,只怕还有人会觉得盲女是在危言耸听,夸大其词。不过方才那个上洛的“玩笑”,却让在场的众人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们周围的邻居,很强。
像北方的六角这种老牌大名就不用说了,即使最近几年有些衰落,但动辄可以拉出数万大军的南近江霸主,依旧不是他们一个小小伊贺能碰瓷的对象。
西边的大和一国则正处在筒井与松永两家的龙争虎斗之中,而哪怕是其中被打到节节败退的筒井顺昭,麾下兵马依旧是伊贺的一倍有余,身为三好家权臣的松永久秀更不用提。
至于东面的伊势国,原本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群雄割据,互相攻伐,甚至有着“小战国”的称呼,然而随着南伊势北畠家的崛起,逐渐也现出了统一的曙光——更重要的是,即便是处在分裂状态的伊势国,其中势力较强的几家国人也不比伊贺差上多少。
若是按照庆长检地的结果来算,伊势一国的石高约为六十万左右,而伊贺不过十万,相差足足六倍之多。
虽然时下的人们并不知道具体数字,不过数人头总是会的,且不说南伊势国司北畠一家独霸,便是北伊势的林立群雄,互相也是沾亲带故,平时自己打归打闹归闹,真要有外敌杀将过来,随随便便也能组织起一批数千人的兵马。
至于伊贺南边……
好吧,那一片说是纪伊国的地盘,可不要说名义上的纪州守护畠山氏了,就连实际割据一方的杂贺众都懒得圈地竖旗——要知道纪伊自古便是大和朝廷流放犯人的首选之地,这帮雇佣兵们更是出了名的吃苦耐劳。
连他们都看不上,足以说明这片区域究竟惨到了什么地步。
反正如果是从伊贺往别的方向打,可以叫开疆拓土,南下纪州,则属于是大举拓荒了。
不过这其实也是个好消息,起码不用担心有敌人会从南方打上来,只需要专注于东西北三个方位的对手即可……坏消息是,哪个方向他们也打不过。
这个问题其实不是今天才有,只是过去这帮头领皆是各自为政,没必要把目光放得太过长远,顾好自己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就够了。
直到百地丹波切腹自尽,藤林长门、服部带刀接连败亡,伊贺归于一统,大家齐奉忍侠之女为主,相当于同坐在了一艘船上,自然也更能感受到风浪的颠簸。
而即便是那种迟钝一点的,或许至今为止都没怎么往这方面想过,但因为八寻刚刚那个上洛的玩笑,令他们不得不去思考其中的可能性,进而着眼于这天下棋局之上。
确实是危机四伏。
一念及此,评定间内的气氛不由有些沉闷。然而下一刻,众人却又听见了一声轻笑——随后又是“啪”的一下,折扇收起,露出了神户小南笑吟吟的神色。
她的眼角细长,略显上挑,平时看着便显得狡黠,笑起来时更像极了一只满腹坏水的狐狸。
“神户,你笑什么?”
便有人问道。
“你问我在笑什么?当然是在笑……笑你们这副苦哈哈的脸色了。”
小南手腕一转,收起的折扇在空中随意画了个圈,不等问话的那人发怒,便又嗤嗤地笑出了声,“危机,危机,既是危险,亦是机会……为何你们一个两个只看到了危险,却……咳,却没有发现其中暗藏的机遇呢?或者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假如真是天下太平……咱们又哪有以小博大的机会呢?”
“以小博大,拿什么博?”
下拓植小猿尖声问道。
“唉……”
“你叹什么气!”
“问话之前……你就从来不先思考一下吗?还是说……下拓植大人肩膀上顶着的东西,不是人头,而是……芋头?”小南仿佛真的是一脸疑惑。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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