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长宗我部元亲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了足利义辉真正的目的——
……
“八寻,你觉得……土佐那边,真的会乖乖听话吗?”
虚弱的嗓音,吐气间带着一股好闻的药香味,由于刚刚泡了小半个月的温泉,小南的病情稍微好转,肌肤也变得白里透红,病恹恹的面容更多了几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宛若一朵雨后芙蓉,份外娇艳。
可惜她面前只有一个看不见东西的小瞎子,这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模样注定无人欣赏。可神户城主的心思本来也不在这上面,她随手把玩着自己最喜欢的那柄折扇,一面顺口问道。
“多半是会的。”
“这么肯定?”
“当然,攻取阿波国本身对安艺国虎有利,他最不可能拒绝。而长宗我部这些年的迅猛发展,早让周边的邻居们心生忌惮,否则一条家也不会在前两年安艺国虎偷袭失败后站出来调停,避免长宗我部元亲出兵报复……只要安艺国虎把消息捎给一条兼定,后者自然也会帮忙出一份力,对长宗我部施压逼迫其出兵。”
八寻侃侃而谈,“现在的长宗我部或许不惧单打独斗,却没有本事同时对抗两家大名,因此面对一条兼定的施压,以及公方殿下的大义名分,他只能选择出兵配合,否则只会把自己置于最不利的境地。”
“呵呵……没看出来呀,八寻你不光是近畿这片……就连四国的局势都了解得这么一清二楚。莫非咱们的守护大人,还想着有朝一日,要把你的侠字旗……插到土佐国的城池上头么?”
小南以扇子掩口,轻笑出声。
听出其中的玩笑之意,盲女亦笑着答道:“不无不可。听说四国的海鲜不错,等到时打过去了,小女子自掏腰包,请你们大家敞开吃个痛快。”
“一言为定哦。”
“一言为定。”
嘴上说的是一言为定,实际两人都没把这句话当真。
至于八寻为何对四国的情况如此了解,倒不是因为她真惦记着土佐国的海鲜云云,而是上辈子玩某款战略游戏,前前后后打了几十把四国开局,耳濡目染,自是了然于胸……什么,你问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小小四国?
还不就是因为那里人杰地灵,出了个赫赫有名的“一条大神”嘛!
不过她是有穿越优势,脑袋里多装了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但足利义辉这辈子明明三十多年一直在京城和南近江晃悠,居然也能精准把握住土佐国内的人心算计,顺水推舟来了这么一手,看来某位剑豪将军不单武艺过人,论计谋才智亦是不遑多让。
八寻原本只是想借此机会蹭一把从龙之功,对足利义辉本人的才干并没有太多期待——毕竟对方在后世的各种游戏里,除了武力值还算看得过去,其他几项数值好像都不怎么样。
但由小见大,这一招借力打力,倒是把她心中对这位将军大人的评价略微又拔高了一点。没有谁会嫌弃自己的老板厉害,特别是在这种创业打天下的阶段,跟着一位相对有勇有谋的主公,要远比跟着一个没本事的草包更能让人感到安心。
“……这么说来,篠原长房带着阿波国的大半兵马来到和泉,一旦长宗我部他们出兵的消息传来……还在观望局势的其他几家势力,应该也会……咳,采取行动了。”
小南若有所思地说着,“咱们……是不是也该早做准备?”
“确实,等等我让人交代下去,让其他头领们做好打仗的准备,再看看秋收具体怎么个安排法。”
八寻点了点头,“近畿这片估计很快就要乱成一锅粥了,咱们参战归参战,也要小心防备别人过来抢粮食放火……到时候就有劳小南你坐镇指挥了。”
“呵呵……我省得的。”
因为有病在身,小南大抵都是负责运筹帷幄之中,几乎不会亲临战场,只有当初最开始帮八寻对阵百地那几场关键战役,为了替好友助阵,这才亲自来到前线鼓舞士气,结果一场仗打完整个人元气大伤,足足调养了半年才恢复过来。
如今的伊贺远不到那种危急关头,自然不用小南如此卖命,八寻说是让对方坐镇指挥,其实就是变相让她好好休息。以小南的脑袋,当然不会听不出弦外之音,笑眯眯地应了声是,随后闲聊几句,又把话题转到了京都那名新将军的事情。
没错,新将军。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三好长逸等人翻来覆去与各路朝廷公卿讨价还价,就是为了赶紧让天皇赶紧点头同意任命新将军,不过天皇陛下也好,朝廷百官也罢,在这个问题上都表现得十分固执,不管三好三人众怎样威逼利诱,愣是不肯松口——
这倒不是说他们跟足利义辉的关系有多好,实际上,现在的天皇跟将军两人之间还有点小过节。
前些时日,有几个欧洲来的南蛮人想在京都传教,天皇对此极为反对,下旨要足利义辉赶紧把人驱逐出去,谁知后者有心借助南蛮人的力量对抗三好,不仅没有依言赶人,反倒与那几名传教士来往甚密,甚至还交起了朋友,直把天皇陛下气得火冒一丈半……你问为什么不是三丈?
因为这宫里灯油不多,凡事节俭,这火也得省着点冒。
所以按理来说,天皇其实是有点不喜欢这代将军的,觉得他过于强势,太有主见,不听自己的话,不如他爹来得恭顺。
可将军为人如何是一回事,你三好家当着天下人的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打的不光是足利幕府几百年的脸,还是他大和朝廷,万世一系的颜面!
完了还义正词严要朝廷任命一位新的将军,要是他们真的就乖乖听话行事,以后哪里还有半点皇家的威严可言?这天下间万民又要如何看待他们?
一想到这儿,天皇陛下顿时又把腰板挺得笔直,甭管三好长逸如何好话说尽,这边厢只是一口咬定绝无可能,室町幕府的将军,当世间只有足利义辉一位,再无旁人!
这份坚定的态度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左右。
直到篠原长房率领的四国三好军登陆和泉,正亲町天皇这才召集了文武百官,在那漏风的宫廷里面面相觑:“诸位爱卿,你们刚刚说篠原右京带了多少人过来?”
篠原长房官拜右京亮,因此时人都管他叫右京。
“回禀官家……根据堺市传来的消息,四处船山车海,旌旗如云,右京亮大人此回带来的兵马,少说也有两万余人啊。”时任关白的近卫前久回答道。
“两万……”天皇喃喃重复了一遍。
“是,少说两万人。”
“单是四国的三好众就有两万,再算上摄津、和泉与河内的兵力……”
心中稍微权衡一番,正亲町天皇最终叹了口气,“诸位爱卿,孤曾听人说起,真正的左中将其实早已丧命,此刻正在大和国的那一位,乃是假冒顶替之人……可有此事啊?”
“回官家,坊间确实有此传闻,虽不知真假,可百姓皆是议论纷纷。”
近卫前久回答。
“如此啊……左中将是个好人啊,他遭此不幸,孤甚是悲伤。”
仿佛压根没听见关白后半句话,正亲町天皇自顾自地说道,“可这征夷大将军的位子,总不能终日空置下去。三好三人众虽是奸恶之徒,篠原右京却是个忠厚长者,既然是他挑拣出来的人选,想必也足可担当大任。诸位爱卿,你们以为如何呀?”
最后又补了一句,把皮球踢给了其他人。
底下一众公卿还能怎么回答呢?
且不提篠原长房此人到底配不配得上“忠厚长者”四个字,就算他是那种十恶不赦坏事干尽的货色,过段时间两万大军往京都一摆,那也得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忠臣。
没办法,手里没兵没粮没钱,就算再怎么憎恨三好家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形势比人强,正亲町天皇依旧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仔细想想,换一个将军也挺不错的,至于足利义辉……
就祝他一切安好吧。
主意打定,得出共识,朝廷的态度于是也迅速软化了下来——与其等到别人把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再服软,不如提早一步识时务者为俊杰,面子上还能好看一点点——三好长逸敏锐地察觉到此中变化,当即又筹备了一些钱财送进宫里,让天皇陛下久违地吃了一顿饱饭,大为欢喜。
郎有情妾有意,罢立将军的事情自是进展飞快,前脚篠原长房刚刚带着兵马来到近畿,与三好长逸、三好义继跟松永久秀等人见了一面,还在商量何时武装上洛,逼天皇就范,转头就收到了朝廷的通知: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赶紧把足利义亲带到京城吧,就等他来当将军了!
……
第四百一十章 局中人与瓜
在正亲町天皇以及文武百官的“倾力配合”下,足利义亲就任将军的过程可谓一帆风顺,无浪无波。
而三好家内部,几场会议下来,却也没有出现什么争执,仿佛大家伙一反常态,突然都变得通情达理了起来,打算联手共度时艰。
哪怕是看出篠原长房更倾向于站在三好义继一边,支持这位少年家主与松永久秀、三好长逸打擂台,另外两人也权当做没听到,彼此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要说的话,这主意本来就是松永弹正自己琢磨出来,为了分化篠原长房与三好三人众的,这个结果自然是他所乐见,没反应很正常。
至于三好三人众这边……
他们三个加起来也只能拉出一万人左右,面对来势汹汹的两万多阿波众大军,就算心里面再怎么不情不愿,表面上还是得和和气气称呼一声“右京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不丢人。
何况篠原长房此回带人过来,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替他们撑场面兼收拾烂摊子,于情于理,三好长逸肯定都不会得罪这位阿波国的“土皇帝”,各种好酒好菜不要钱似的招待着,哄得篠原长房满心欢喜,宾主尽欢。
一晃十多天功夫,等到京都那边各方各面皆准备妥当了,篠原长房这才留下两三千人——名义上是协助驻守和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为了监视对方,同时确保退路——自己则领着其余兵马,在三好义继与三人众、松永久秀等家中重臣的陪伴下,护送着足利义亲浩浩荡荡奔赴京都,就任将军。
足利义亲是公元一五三八年生人,比义辉小两岁,今年恰好“二八年华”。
他原本只是一个依靠三好与大内接济勉强度日的落魄子弟,谁知时来运转,竟被这天上掉的馅饼一朝砸中……不过据说最初三好家属意的人选其实是他父亲,“堺公方”足利义维,可惜后者年近六旬,又历经诸多跌宕起伏,早就没有了雄心壮志。
篠原长房屡劝无用,这才退而求其次,把对方的儿子义亲推了出来。
当时足利义亲得知了这个消息,大喜过望,与妻子儿女一同庆祝过后,又去向父亲报告这个喜讯,并信誓旦旦地说道:“来年开春,我们一家人必定能离开这四国偏远之地,在京城赏花饮酒,不亦乐哉!到得那时,父亲您也能在京畿富饶之地安度余生了。”
足利义维却不见喜色,只是摇头叹息:“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而不见钩。你把这件事看作喜讯,得意洋洋,可落在为父眼里,却只见得又一场风浪将至,保不齐大难临头啊。”
话里话外,皆是在劝儿子回绝三好家的提案,但不知道是足利义亲听过便算,没把这些话放在心里,亦或是篠原长房咄咄逼人,教他无法推辞,反正到得最后,这位足利一族的后裔依旧跟随着三好大军,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既来之且安之,即便大家都清楚现如今的征夷大将军早就与天皇一样沦为了傀儡,没有多少实权可言,然而甭管现实境遇如何,写进历史书里,名义上的“日本国王”那也还是日本国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有几个人能抗拒得了这个诱惑?
人生在世,镇日拼搏,图的不就是一个生前身后名嘛!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与诸位先祖并列齐名,足利义亲的心情就不由变得愉快了起来。
就连他坐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透过竹帘看向外面那一条条破败萧索的街道,以及大火肆虐过后的各路建筑,眼中仍然泛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就连这些落魄的景象,也要远胜于四国阿波的僻远乡下。
“这里便是京都了。”
坐在身旁的篠原长房似乎看出了他内心所想,把手一指帘外,“再过几日,此地百姓就是你的臣民,而我等也将奉你为主,尊你旗号行事。”
“嗯。”
足利义亲努力端正着脸色,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却始终压不住那微微翘起的嘴角。
这一幕落在篠原长房的眼中,让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同时却又更放心了一点——果然,比起那位足利义辉,还是这位更适合坐上将军的位置。
……
六月中旬,三好义继向朝廷奏请,表示足利义辉已死,征夷大将军之位空悬,请求天皇封足利义亲为新一代将军。
七月三日,朝廷下旨。七月六日,足利义亲抵达京都,在众人瞩目之下,正式叙任将军与从五位下左马头之职,同时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义荣。
天下武家之主,第十四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荣就此诞生!
这本该是一件大事,可除了着力推动此事的三好家之外,周边的势力大多对此反应平平,与三好结仇的各路人马自不用提,即便是如同若狭武田、越前朝仓这种立场相对中立的,也只是遣人象征性地送了点礼物过来,表明一下吃瓜看戏的态度。
更多的精力,则是放在了大和国的筒井城,一心想看某位剑豪将军会如何出招——是带着筒井家的人马直接杀到和泉甚或京都,亦或是继续蛰伏下去,等候时机。
看上去足利义辉大概是选了后者。即便三好家的这帮人堂而皇之行此废立之事,把别人推上了将军宝座,筒井城内却还是一片风平浪静,没有号角与法螺的声音响起,也不见领内开始动员农兵。
眼看秋收之日将近,各路大名要么暂时放下刀枪,要么摩拳擦掌准备去邻居家里抢上一波,无论何种心态,大抵都是将心思放在了粮食上面,就算打仗,也不过就是些几百上千人的小规模冲突。
在粮食收割完之前,不太可能有什么大仗恶仗要打——
起初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坐镇京都的三好长逸也松了口气,篠原长房更是琢磨着差不多也该带人回家收水稻了,免得明年就得饿肚子。结果偏偏是在这种时候,一封急信蓦然漂洋过海而至,带来了一个令他不可置信的消息:
土佐国内,安艺、一条、长宗我部三家联手来犯,已攻进阿波境内!
乍然听到这个情报,篠原长房本以为又是安艺国虎闲着没事过来抢一波吃的,毕竟类似的事情过去没少发生,所以他这次虽然近乎倾囊而出,但终究也还留了一点后手,防止邻居一拍脑袋杀过来抢稻米。
结果细细一问,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刚刚说……多少?”
“是!初步估计,一条家的兵马有大约三千人,长宗我部两千五百,安艺国虎更是出动了四千军势,合计近万人大举来攻!领内守备空虚,长治大人正急忙准备笼城,并遣小人赶来报信,希望右京大人能可尽快赶回!”
这位家臣似乎是好几天不眠不休,凭着一口气紧赶慢赶过来的,等见到篠原长房,亲口说完了这番话,跪在那里,竟是睁着眼睛昏厥了过去。
篠原长房脸色变幻不定,一边让人将这位使者带下去休息,一边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惊涛骇浪。
对方口中的长治乃是三好长治,原阿波国主三好义贤的幼子,今年仅有十三岁,因此领地内的大小事务,都由他这个摄政大臣一手把持。这次护送足利义亲上京,本身有考虑到可能会发生战斗,为免意外,才把三好长治留在了阿波国……谁知近畿这边一片平静,反倒是后院起火。
要是三好长治出了什么事,阿波内部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们肯定会趁机发难,到时很难说还可不可以保持现在这个地位,何况就算摈除掉这些较远的算计,要是真让土佐这几家势力狠狠地啃下一口,同样也是一桩麻烦事。
可他记得土佐国内这几家大名彼此一直都不怎么和睦,长宗我部元亲更是忙于讨伐经年宿敌,与安艺国虎又在几年前才结下过一个大梁子,他们不自己打起来就不错了,哪有可能忽然联手?
除非……
有人在背后穿针引线。
而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足利……义辉吗?”
口中喃喃念出了某个名字,篠原长房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脸上的表情业已完全沉了下去。他不是一个惊才绝艳的聪明人,但这么多年下来,丰富的经验足以在一瞬间看清、想清楚很多事情。
例如,如果土佐三雄的举动背后果真是足利义辉在推波助澜,那这位“剑豪将军”的目的,肯定不仅仅是四国的一隅之地。这只是一步牵制用的棋路——
“右京大人!”
心念电转,又听见一声急促的呼唤。等他抬起头时,只见松永久秀与三好长逸联袂而至,这两个老人皆是脸色阴沉,眉头紧皱得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一看就不是过来分享什么喜事的。
但篠原长房自己的神情或许也大差不差。目光相对,他看见面前的这两人也跟着愣了一愣,心底微沉,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发生何事了?”
却是松永久秀第一个开口询问道,语带关切,“若是右京大人遇见什么难事,不用客气,尽管开口,久秀一定鼎力相助。”
“那就多谢弹正的好意了。”
篠原长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故意用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回答道,“只是四国那边出了一点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呵呵,那是最好不过了。”
松永久秀恍然点头,但看表情与语气,他显然完全不相信这个说法。
篠原长房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视线移到了一旁,朝着三好长逸微微颔首:“正好你们二位来了,我就趁这个机会说一声。马上就要入秋了,再过数日,我就打算返回四国,而公方殿下既已叙任,今后诸事,还要有劳你们二位多多担当……若有麻烦,只管开口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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