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平……蜘蛛?为什么,弹正大人最珍爱的茶器,会……会落到你的手里?”
“两个可能。”八寻伸出两根手指,晃了一晃,“或许是小女子派出了身手高超的忍者,偷偷潜入多闻山城,神不知鬼不觉,把这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偷了出来。”
“这……不可能!”
结城忠正深知松永久秀是怎样珍视这个茶具,别说拿来举办茶会了,整个松永家也只有寥寥几人才有资格远远瞥上一眼,而他正是其中之一。
因此听到八寻如此说法,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否认,在他想来,不管伊贺忍者被外界吹嘘得再怎样神通广大,也不可能轻易突破松永久秀设下的布置,把这东西窃出来。
可如果这个推断是真的话,那剩下的另一种可能性……
“又或者,是小女子领着数百人在多闻山城内掘地三尺,用了整整好几天时间,才找到了这个松永弹正珍藏的宝物。”仿佛是特意挑选在了结城忠正意识到事实的同时,八寻悠然抛出了另一个可能性。
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伊贺……或者说幕府的军队堂而皇之在多闻山城内大肆搜寻多日?
真相似乎不言而喻。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结城忠正猛然反应过来,“所以你刚刚说的是‘只凭这大和国境内这一座孤城’,而非‘两座’……多闻山城,已经开城了么?”
八寻笑而不语,只把那盛着平蜘蛛的木匣往前一递。
“你这是?”结城忠正一愣。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越后守您的面前,要么您尽快带人撤出信贵山城,拿着平蜘蛛与松永弹正会合,他日战场之上,光明磊落一决胜负。要么,您继续固守城池,直到烈火燃起,将这整座城池、城内的数百兵将,还有这个茶器一同……焚烧殆尽。”
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语调。
然而字里行间,却好似有着一股微微的寒意,竟让结城忠正这种打了整整半辈子仗的武将也不由一个激灵。他看着那木匣里如假包换的名贵茶器,又仰起头,望向盲女。
“伊贺大人……”
他的嗓音竟有些发涩,“你想用这一个茶器,交换信贵山城?”
“非也。”八寻静静摇头,“小女子只是想用这一件小小的身外之物,交换一条……或者不止一条值得敬重的性命。”
“……兹事体大,我先要与城内的其他人商量一番,才能做下决定。”
又过了好半晌,才听见结城忠正低声说道。
“理应如此。”八寻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伸手拿起拐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着结城忠正低头行了一礼,又道,“那这平蜘蛛就先交给您保管了,越后守大人,后会……有期。”
但后者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坐在原地,没有半点回应。
……
“师父,给。”
“什么?”
“饭团,我特意剩了一口给你!”
“那就多谢啦。”
返回营地的路上,八寻一点不介意少女吃过的痕迹,张嘴接过后者递过来的饭团,嚼了嚼咽了下去。民治丸收回了手,又舔了舔大拇指最后沾着的几粒米饭,愉快地笑着:“果然还是白米饭最好吃……啊,我是不是不应该吃太多的?”
“没事,咱们现在吃的都是筒井家提供的军粮,他们家大业大,随便吃。”八寻摆了摆手,“别说你了,就连你家龙子大姐头这几天也是敞开来吃,一点不带客气的。”
民治丸一声欢呼,“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
“知道就好。”浑然没有一点负罪感,八寻挺了挺胸,一脸得意。
不过很快又听到民治丸好奇地询问:“话说师父,咱们走这一趟真的有用吗?我看那个结城越后守不像是会乖乖把城让出来的人啊。”
“当然有用了,应该不出几天,他们就该派使者过来交涉具体事宜了。”
“这样啊……”
“不相信的话要不要赌一赌?”
“不赌,我才不跟师父你赌呢,没一次赢的。”民治丸大摇其头,“反正师父你说有用就有用,我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有用。”
“道理很简单,人没有不怕死的,只是有的时候,会有一些事情让他们觉得比死亡更有意义,从而暂时忽略了对死的恐惧。其中最常见的,就是为了忠义而牺牲……我给了他一个打退堂鼓的借口,一个自圆其说的理由,一旦发现自己有了退路……再勇敢的人,也会突然就不想死了。”
“喔……”
光听这反应就知道民治丸肯定没听明白,但这本来也不是非要弄懂不可的事情,八寻笑着叹了口气:“这几天夜里让大家多留意一下,信贵山城里有可能会派探子出去,确认多闻山城那边是不是真的失陷了……只要能断绝城内获知情报的渠道,再把这边的姿态表现得强硬一点,结城越后守撑不了多久。”
“然后等信贵山城的人撤走了,咱们是不是就可以接着去劝降多闻山城了?”
“没错。”
“那这是一件好事啊,师父你叹气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等谈判结束,拿下这两座城池,接下来可就是硬碰硬的恶仗了。几千几万的兵马打成一团……也不知道到底会死多少人。”
“唔……”
“所以民治,你回去之后记得告诉大家一声,就说这段时间的粮食都是筒井家供应,不用替那帮大和尚省钱,尽管放开了吃。哪怕之后战死沙场,咱们也得做个饱死鬼!”
“好!”
……
第四百二十章 正常发挥
“……也就是说,那个伊贺的天枫八寻只用几句话就把越后你哄得团团转,甚至把信贵山城都拱手让给了敌人,只带着这个平蜘蛛茶釜灰溜溜地回来见我?”
和泉国,岸和田城。
松永久秀盘腿坐在廊下,摩挲着下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盯视着结城忠正。
这位曾经威风八面的信贵山城城代,此刻却是五体投地,战战兢兢地跪拜在松永久秀面前,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我在问你话呢,越后,是也不是?”
直到主君再度开口,不咸不淡的语气,听得结城忠正心头一紧,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正、正是如此……”
“你干得好啊!”
“是!在下罪该万死——哎?”
深知自家主公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结城忠正原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人头落地,正在闭目等死,谁知下一秒听见的,并非怒斥,而居然是一声夸赞。
他又在原地愣了几秒,竟搞不清楚这是不是一句讥讽,但战战兢兢抬起头时,却看到松永久秀满脸愉快的笑容,一边望着匣子里的茶釜,一边又重复道:“你做得很好!”
“是、是……”
尽管还是一头雾水,不过结城忠正也意识到自己的这条性命暂时算是保住了,不禁悄悄地松了口气。
而松永久秀似乎也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说道:“局势突变,四面楚歌,既然那位身在大和的公方已经纠集了数千军队杀将过来,没有援军,信贵山与多闻山注定是守不住的。
“倘若让越后你坐守孤城,白白战死,我久秀从此岂不是少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股肱之臣、左膀右臂?你能借着这个机会抽身,令人欢喜,能顺路带回平蜘蛛,更是大功一件。”
“在下……不胜惶恐!”
这一番言语,听得结城忠正心头滚烫,两眼含泪,脑袋又深深地低了下去:“但是……但是因为在下贪恋性命,以至于信贵山城落入敌手,大和国上万军势可以直接威胁河内,此番大错,万死难辞,请主公责罚!”
“好了好了,木已成舟,再说无用,何况信贵山城被足利义辉所得,对我们来说,也不全是一件坏事。”
松永久秀随意地说着,听语气仿佛真的没有怪罪结城忠正。说话的同时,他依旧在摸着自己的胡须,那条横过右脸的狰狞伤疤,随着其主人的表情不断晃动,恍如一条活着的蜈蚣,竟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结城忠正屏着呼吸:“您的意思是……”
“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总是教人拿不定主意,稍有不慎,便是数十年经营付诸流水……但到得现在,情况却仿佛变得明朗起来了。越后啊……”
“臣在!”
“这样吧,我稍后写一封信给你,有劳你天黑之后走一趟堺町,把信交给……交给纳屋的今井大老板,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此事机密,务必小心,别让人知晓了。”
“是!在下定不负所托!”
似乎是把这当成了一个戴罪立功的好机会,结城忠正猛地低下头,大声应道。
“好了,下去吧。”
松永久秀却只是挥了挥手,随后也不等结城忠正回应,便径直将目光转向了东边。
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一片秋高气爽的蔚蓝晴空,云朵舒卷间,山峦起伏,即使坐在此地,也能远远地看到那些坐落于山头的城砦堡垒。然而这位松永弹正的眼神却并非落在哪一座具体的城堡上,而是朝着更远、更远的方向看去:
那道视线的前方,究竟是如今三好三人众领军驻守的河内高屋城,亦或是再往东一些,那座他倾尽全力建造,却为剑豪将军所夺的信贵山城……
无人能够知晓。
……
大和,信贵山城。
远比预想中更加顺利,而且还是兵不血刃拿下了这座坚固的山城,这个事实令足利义辉心情高兴得无以复加,不仅当着众人的面大大夸奖了某位伊贺盲女一番,毫无吝啬赞誉之词,甚至差那么一点点就要从自己的天下四剑中挑选一把赐予对方……
好悬最后被家臣们劝住了。
否则等到将军大人晚上冷静下来,怕不是要心疼到躲在妻子的怀中嚎啕大哭一番——这可不是什么夸张的描述,几年前那场御前比武的时候,他因为被民治丸那干净利落的一刀,以及为父报仇的事迹感动,顺手就把爱刀重国赐了下去,事后也是越想越难过,据说连着好几天晚上,二条御所里都能听到莫名其妙的哭声……
此事在细川藤孝流传到后世的日记中亦有记载。
甚至还被某个公司做进了游戏里,变成了一个只要足利义辉是家主,然后赏赐家臣刀剑类宝物就能触发的彩蛋事件。也就是将军大人不知道这回事,否则定然饶不了这个什么都往日记里写的混蛋家伙。
言归正传,虽然赠刀之举被紧急喊停,但足利义辉仍然命令自己的妻女亲自选出几匹上好的丝绸——感谢松永弹正的馈赠——送给八寻,让她带回去好好做身新衣裳。
毕竟在场的其他人例如筒井顺政、柳生宗严等等皆是一身收拾得整整齐齐,井伊直虎平常亦是一副英姿飒爽的姬武者装束,唯独盲女没事就爱穿着打补丁的旧衣衫,在人前晃来晃去。
看着别扭倒在其次,关键是就连立下大功的天枫八寻都穿得如此寒酸窘迫,他们又哪来的脸面换好衣服?而且再深思一下,这是不是将军大人在暗示他们应该跟着节俭如何如何?
如此这般,足利义辉也隐约察觉到了家臣们的心理活动,正好借此机会让八寻换身新装扮,免得大家老是胡思乱想。私底下他也找井伊直虎提了两句,见后者一脸恍然大悟,又苦恼扶额的模样,颇感有趣。
“直虎姑娘,你说八寻姑娘她平时这么聪明,怎么独独在这件事上这么迟钝呢……果然是因为平时没什么机会照镜子么?”
“公方殿下。”
“好好好,不开玩笑,认真地讲,你平时就该多夸她两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自己欣赏不到,只要意中人欢喜,她肯定也会乐意多在梳妆打扮上花些心思的。”
不知为何摆出了一副人生前辈的架势,足利义辉指点道。
而井伊直虎竟也虚心受教,连连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以后你们若是没什么事情,可以多去找内子聊聊天,她是第一次离开京城这么久,心情难免有些郁卒,你与八寻皆是我信任之人,大家又是女子,平时正可以多多走动一番,不要见外了。”
将军又道。
他这番话固然有政治层面的考虑,希望能进一步交好伊贺国主,可除此之外,本身作为一名醉心武道的剑客,足利义辉同样发自内心敬重爱惜英雄豪杰,八寻的剑法就不用说了,仅说这位能够左右开弓、以一当百的井伊直虎,不管哪个大名遇到了肯定都不会轻易放手。
更何况是一心想要中兴幕府的将军呢?
事实上,足利义辉是怎样都想不通今川家为什么会愿意放跑这样一位巾帼英雄,将心比心,他感觉如果换成自己的话,哪怕是以远江半国、甚至一国为代价,也要让井伊直虎成为麾下部将——
对方在战场上展现出的勇武英姿,便是有着这样的价值。
倘若今川义元在世……
足利义辉偶尔会这么想,然后又因此感到一阵唏嘘。包括他深恶痛疾的三好长庆在内,这些名噪一时的人物接连撒手尘寰,生死无常,何时又会轮到自己呢?
至少,要趁现在还活着的时候,努力奋斗一番。
抱着这份决心,他迅速从无常的感慨中振作起来,继续着眼现实,日复一日,紧锣密鼓地做着各种开战准备。大战将至——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占领了信贵山城与多闻山城的当下,大和国已无后顾之忧,只要将军一声令下,驻守于此的七千军队就能在数日间抵达河内高屋城下,与畠山高政从纪伊带来的万余兵马合流,与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展开决战。
然而即使有了足利义辉的助力,这场战争的前景依旧不见明朗,三好三人众在河内的兵力据说足足有一万六千,再算上松永久秀的数千和泉众,料敌从宽,按两万人来算也不算太过夸张。
何况河内国大小城砦,依旧处在三好家支配之下,尽管畠山高政凭借着他河内守护的名头,大军压境,陆陆续续也拉来了一些墙头草势力,但面对着数代经营下来的高屋城,依旧显得有心无力,只能静待时机。
要是算上信贵山这六七千人,双方的兵力对比大致相若,接下来就是何时,以及在何处决战的问题了。这事急是急不来的,谁让如今的三好与幕府、畠山都缺乏重振旗鼓的能力,一战若败,便是万劫不复。
不可不慎哉。
因此足利义辉亲自坐镇信贵山城,这些天一面用松永久秀留在城里的钱财,向附近的百姓们购买粮草,一面也频频派出小股兵马,骚扰高屋城一带的村庄町镇,试图引诱三好三人众出城交战。
可惜三好长逸相当顶得住气,任凭他百般挑衅,硬是如一只乌龟般蹲踞高屋城,一动不动,让人无从下口。
不同真刀实枪的战争,两军对垒期间,比拼的乃是两边各自的财力武力,以及对于麾下军队的掌控力度等等,硝烟虽然未起,局势却一日更比一日紧张。
而那名堺町的使者,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抵达的信贵山城。
……
正是清晨。
淡淡的晨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几只小鸟儿在窗沿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八寻穿着一身单薄的素衣,懒洋洋打着哈欠,整个人宛如没骨头一样,缩在直虎的怀里,一边微微把脑袋往前倾,好让对方帮忙梳理着睡乱了的头发。
“好困……”
“小懒虫。”直虎笑着拍了拍她的脑瓜。盲女嘴里不清不楚地哼唧了几声,后脑勺微微往上挪了挪,却令身后的女子倏然一僵:“等等,别动……”
“恩?”
“我说了别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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