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草庐里那番推心置腹的交谈之后,每次听见这两人在一块儿,八寻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有一口气堵着,只是她也没有表露出来,每当小琴找过来时,依旧是笑着听她讲各种各样有的没的的事情,就好像在照顾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妹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她与万鬼斋都在等待同一个消息,龙子却不知道为何也一直留在这边,每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要么到处胡吃要么到处海喝,要么到处又胡吃又海喝,明明也没见她怎么锻炼,那身材却丝毫不见胖,依旧纤秾合度。
八寻曾经悄悄戳过一指对方的小腹,不仅紧绷结实,甚至还摸到了疑似马甲线的东西……
真是羡煞旁人!
她如此这般地一说,龙子一脸诧异地反问:“难道你没有吗?”
“我……你……这……”八寻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
但她的这个反应反倒勾起了龙子兴趣,摩拳擦掌扑了过来:“让我看看!”
“不要啦!”
少女奋力挣扎,连躲带闪,差点将杀敌一百自损三千恒河沙的加藤段藏牌烟雾弹都砸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成功逃脱了某人的毒掌,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气喘吁吁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
却不料屋内早有不速之客在这候着。
想到自己此时颇为不妙的外表——哪怕自己看不见,羞耻心依然不会就此消失——有那么一瞬间,八寻已经将剑拔出了半截,直欲杀人灭口,所幸最后一刻,从对方漏出的话音与心跳节拍等等,判断出了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
“唰”的一声,杖中剑又收了回去。
“你你你……你吓死我了!”
剑虽然没有完全拔出,当时那一霎时的杀气,也让屋内这人出了一脑袋冷汗,“我哪里招你惹你了,为什么一言不发就要拔剑!”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八寻严肃回答。
“失失失你失什么节了就失节事大!不就是……嘶,你这模样,难不成是刚刚那啥回来?”来人的吐槽刚刚说到一半,这才留意到少女的外表——平心而论,实话实说,确实容易招人误会。
唰!
“等等等等,我对你这种小家伙的个人兴趣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赶紧把你的剑收起来。真是的,小小年纪动不动就拔刀拔剑,一点涵养都没有,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志津小姐,你可没有资格说这话。”
“为什么?”
“你自己不是也没把刀刃收进刀鞘之中吗?咱们算是半斤八两。”八寻说着,伸手一指。
来人跟着扭过头去,目光一扫,下一刻勃然大怒:“我这是薙刀!”
“薙刀也是刀。”少女据理力争。
“哈,小家伙你倒是牙尖嘴利得很,跟井之助说的完全不一样嘛,哪有半点谦逊有礼的意思……”来人抬手敲了敲额头,忽然笑了起来,“不过我更喜欢你现在这种性格就是了。”
正是之前救了丰五郎与小琴一命的巫女志津。
八寻趁机整了整衣襟,又把乱掉的头发拨回原处,这才放下拐杖,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志津则是优哉游哉坐在窗台边缘,翘着一条腿,那把薙刀靠在墙上,从窗外射入的日光照在刀身之上,闪闪发亮如明镜。
这反射的光芒径直刺进了少女的眼底,但她双眼泛白,毫无所觉,不仅没有闪躲遮挡,也没有像常人那样下意识地眨眼或者闭目,只是安静地坐着,伸手一拉,将拐杖放到了膝盖上。
“如何?”
过得片刻,八寻忽然笑着问道。
“你……不是没有感觉么?”志津依旧坐在那儿,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眼睛的话确实如此,但这光照在脸上,总归是有点扎人的。”少女笑着,“所以,志津小姐你在判断我是真盲还是假盲,如今想必已经有了结果——我能问一句原因吗?”
“哦,抱歉,是我唐突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志津这声道歉道得倒是爽利,同时从窗沿一跃而下,拿起薙刀,口中一边说道,“至于原因,与其让我来说,不如让井之助自己来跟你解释吧。毕竟本来就是他的主意,你们两个也认识比较久,起码比我久,由他来解释比较方便……正好,人也到了。”
话音一落,脚步声紧跟着响起,哒哒哒哒,井之助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快步走了进来。
目光一扫室内,他随即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志津你还活着……我就说过不要随便试探,万一惹人不高兴了该怎么办,咱们可是有事要拜托人家,没必要横生枝节,更何况八寻姑娘多少算是我的朋友,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也要好歹看看我井之助的这张老脸——八寻姑娘,你在这真是太好了。”
似乎是意识到了房间里逐渐攀升的无形杀气,他果断选择闭嘴,冲着少女点了点头。
“青田先生,好久不见。”八寻默默松开剑柄,也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确实有段时间没见了。
自从那天他与师妹志津重逢,并在万鬼斋的指点下得知了十五年前师父身死的真相,此后便几乎再没怎么回过宿屋,好像是一直在与志津四处奔走,追查着那个假天枫五郎的下落,为先师报仇雪恨。
而这段时间八寻也没怎么闲着,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具体在忙些什么,总而言之每天都在东奔西跑,姑且算是过得比较充实……吧?以至于如今再听见井之助的声音,颇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好吧,其实也没有。
也不是她薄情寡义,实在是这胖子一张嘴碎得厉害,也就是如今的宿屋酒场没有腰果鸡丁这道菜可点,否则绝对免不了被旁边的食客狠狠来上一刀——这才见面还不到一分钟,她已经有种想赶人的冲动了。
“……话说回来,你们找人找得如何?”
回想起神无上次说过的话,八寻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正想跟八寻姑娘你说起这事呢!”井之助闻言笑道,“实际上,咱们两个已经抓到了贼人的尾巴,接下来只要顺藤摸瓜,相信这几天就能堵住他,为师父报仇了。”
“这……”
需要自己帮忙么?
这句话在嘴边转了一转,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但井之助好似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摆了摆手,“八寻姑娘不用担心,咱们两个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不会输给那个恶贼的。何况这是师门之仇,合该由我们两人自己解决,若是让外人插手,最后即使打赢了,我们未来也没有颜面去见师父他老人家。”
“这样……”八寻点了点头。
却听井之助话音一转:“不过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请八寻姑娘你帮忙。”
“但说无妨。”
“便是此物。”他将怀里的东西推了过来,却是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
少女拿在手里,掂了一掂,感觉不算太重:“这是?”
“大浮流的家传兵法书,其中记载着大浮流的诸般奥义,乃是当世仅此一份的孤本。”井之助郑重说道。
“什么……”
听到这话,八寻托着匣子的右手不由一颤,只觉得原本还算轻的这个匣子蓦然变重了起来——所谓的兵法书,其实便是这个流派所有的招数技艺传承,用前世更习惯的说法就是武功秘籍云云。
之所以称之为兵法书,乃是世道使然,但凡是凭借剑术闯出一番名堂的浪人,往往不甘寂寞,下一步就是寻找心仪的大名仕官一展才学,是以相比起单打独斗的剑客剑豪,他们更愿意以兵法家自称,也是因为这样,周游列国的武者修行,通常也被称作兵法修行。
也就是说,井之助赫然是将自家流派的秘籍精要交给了自己。
“八寻姑娘,生死交锋并非儿戏,虽然我与志津有着相当程度的把握可以拿下对手,但如果真有万一,我们两人死则死耳,大浮流却不能因此失传,这本兵法书更不能落进贼人手中,被对方利用。而我想了又想,周围认识的人中,只有你最适合托付这件物事,一来,咱们交情虽短,但我信得过八寻姑娘你的个性,再者……”
他稍一迟疑,少女已经笑道:“我也是唯一一个没办法自己偷看偷学大浮流招数的人,对吗?”
“正是这样……嘿嘿。”井之助讪讪一笑,倒是干脆承认了下来,“如何,八寻姑娘,我知道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但思来想去,也只能找你帮这个忙了。若是咱们两个顺利回来,自然一切好说,但要是咱们不幸死了,希望你能另寻他人,将大浮流传承下去——当然,若是你自己想学也无不可,我相信以八寻姑娘你的本事,绝不至于辱没了大浮流的名头!”
八寻沉吟了片刻,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多谢。”
井之助尚未开口,一旁安静听着的志津却先早一步道了声谢,随即将薙刀架在肩膀上,仗着身高优势,拍了拍井之助的肩头,“好了,东西已经托付出去,咱们也没有别的遗憾了,好事宜早不宜迟,这就出发吧。早点杀了那个混蛋,也好早点让师父安心成佛。”
“恩。”
井之助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八寻在里面歪着头听了听,犹豫着开口:“稍等。”
“八寻姑娘还有事要说么?”
“我不是喊你,是喊志津小姐……”
“什么?”
这回换成志津转过头,与此同时,只听见乓的一声,她扛着的薙刀整个撞在了门上。
“就是想提醒你把薙刀放下……现在没事了。”
“……”
……
“你觉得他们两个能打赢么?”
两人离开之后不久,龙子靠了过来,开口就问。
“你在偷听?”
“是他们自己说话那么大声,声音自己往我的耳朵里面钻,我有什么办法!”龙子大人做事总是有理由的,闻言老大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反过来倒打一耙。
但随后又问了一遍:“你觉得他们能活下来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
“那你不阻止他们?”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哪有什么立场阻止呢?只能希望他们一切顺利了。”八寻摇了摇头。
“确实。”
龙子表示赞同,这个话题于是就揭了过去。
像是已经对井之助他们的胜负不感兴趣了一般,她小跳步地来到八寻面前,先是把手里抓着的一把干果塞进少女嘴里,趁着对方张口去接,猛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蹲下一掀衣角,把手一戳一划,发出了一声感叹:
“哇哦!”
又赶在拐杖敲下来之前飞快撤开。
“你这家伙……”
少女磨了磨牙。
龙子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忽的又道:“对了,八寻,你还打算在这待多久?”
“大概……差不多也该走了。”八寻想了想,等千代女回来,那件事有了结果,自己应该就可以动身了。
本来回答完这句也就完了,但感觉到龙子意义明显的目光,她微微叹了口气,乖乖问道:“龙子大人你呢?”
“就等你问这句呢!”龙子笑嘻嘻地一拍手,“我有跟你说过吗,我有一个爷爷。”
“说过。”
“那我有说过,不久之后就是爷爷的六十六岁大寿了么?”
“这个倒是没有。”
“那我肯定也没说过,我这趟出来除了开阔眼界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找一个能讨爷爷欢心的祝寿礼物?”
“的确没说过。”
“我跟你讲,光听这句话你可能觉得很容易,但其实这可一点都不简单!爷爷他就跟个木头似的,根本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我这一路从家里出来,连堺町都逛了一圈,硬是没找到什么爷爷应该会喜欢的东西——而且最莫名其妙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上的盘缠都快不见了,你说奇不奇怪……该不会被狸猫妖怪偷了吧?”
龙子一个劲地诉苦。
不过说归说,考虑到她这无底洞般的胃口和身上这套价格不菲的南蛮装束,八寻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和狸猫妖怪没有半点关系。
相比之下,少女更好奇龙子出门的时候到底带了多少盘缠,居然能让她一路大手大脚到现在都还没彻底花光。
“……眼看着日子一天比一天近,我两手空空也不好意思回去啊……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龙子得意洋洋地挺起胸口,眼睛一瞥,又一瞥,并且拿脚尖碰了碰八寻。
“……龙子大人想到什么了?”
“就等你问这句话呢!很简单,我听父亲大人说过,爷爷有很多很多门生弟子,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桃李满天下!所以我就想,爷爷他肯定很喜欢教徒弟,否则不可能会收这么多弟子——换成是我就不会!”
龙子这话倒是确实颇有说服力,八寻点点头附和道:“的确……所以呢,龙子大人你最后想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有一种话题立刻就要引到自己身上的预感。
“所以啊,爷爷他喜欢教徒弟,但肯定也不是随便谁过来都会教,必须要是天资好又肯努力的好苗子,教起来才有意思。”
龙子伸手一指,“也就是说,我想把你带回去当成礼物送给爷爷,让他收你当徒弟,这样爷爷有徒弟可教,你也可以学习我家的剑法,我也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这样岂不是一箭三雕,大家都很开心,皆大欢喜!怎么样,八寻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好吧,不是错觉。
听着龙子兴致勃勃的声音,八寻呆了一会,才终于跟上了对方这天马行空的思维。
“不是……在讨论这是不是一个好主意之前,我想先打听一下,你的爷爷叫什么名字?”
若是历史上有名的剑豪也就罢了,她可没有兴趣拜在那种名不见经传的芋头道场门下。
“哎,我没说过吗?”龙子一怔。
这诧异的态度太过真切,连八寻都有点怀疑起来了,回溯了一下记忆,她才确定道:“你确实没说过。”
“好吧,那现在说也不迟。我爷爷叫冢原卜传,好像是什么新当流的开创者,在这一带还挺有名的……怎么样,八寻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龙子很是随意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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