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再看少女,已经彻底呆住了。
……
第六十章 三人行,必有我……
是了,她早该想到的。
关东这年头当得起一句“桃李满天下”的剑豪本就不多,尤其某位上泉剑圣如今还在老老实实当他的大胡城主,剩下的选项更是少之又少。
冢原卜传,自是其中最有力的人选。
就是没想到龙子居然会是这种大人物的孙女,虽说不太恰当,但得知了此事之后,八寻总有一种发现街头卖油条的孙大爷年轻时曾经陪着邻居老陈去过一趟天竺的惊诧感……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毕竟龙子平日出手阔绰,出门又有猎鹰伴行,显然身份非富即贵,而一般平民或者小家小户的剑客,哪怕拥有自己的道场,日子过得依旧苦哈哈——君不见师冈一羽多多少少也算个名人了,临老患病晚景凄凉,只有两个徒弟陪着伺候,知微见著,没能混上公务员吃俸禄的剑士,大抵都是如此。
至于那些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剑豪们,要么是本身家里就有根底,要么就是受了哪家大名赏识,后者的话,最出名莫过于宫本武藏之于细川家,柳生宗矩之于德川。
至于前者就更多了,俗话说得好,穷文富武,但凡能拿大把时间熬练筋骨气力的,都不至于穷到哪里去,起码饭是能吃饱的。
诸如上泉信纲、柳生宗严这些人物皆是当地豪族出身,冢原卜传的父亲卜部吉川觉贤更是鹿岛神宫的神官主持兼鹿岛城宿老武士,家境宽裕无比,才有足够的财力带着三头大鹰,牵着三匹乘换的马,还有八十随从巡游各国。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要是没有这等气势排场,无论这位鹿岛剑圣武艺多么精湛,恐怕也很难令堂堂室町幕府大将军纳头便拜,立雪程门。
换个角度去想,要不是好运生在了这种家庭,就凭着龙子的食量,估计早就被父母丢进山中自生自灭了……
“所以,八寻你怎么想?要跟我回去见爷爷,还是跟我回去见爷爷,又或者跟我回去见爷爷,再不然就是跟我回去见爷爷?”
“是我的错觉吗,虽然你好像给了很多种选择,可听起来怎么都是同一个意思……”
“哎呀,不要在意细节,你就说你是答应还是答应还是答应吧?”
“……容我三思。”
知道强扭之瓜不甜的道理,听八寻这么一说,龙子便也暂时搁置了这个话题,只是一个劲用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满怀期待地望过来,目光灼灼有如实质,搞得少女别扭之极,仿佛突然理解瓜地里的猹是什么心情了……
说实话,她对于这个提案本身并不抗拒,反倒可以说是颇有些跃跃欲试。毕竟冢原卜传的剑术课堂那可是有口皆碑,传说中的奥义一之太刀更是在某款游戏里与大鸟转转转并列为八格气的最终奥义,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不立文字玄妙非常,由不得八寻不动心。
至于改投门户这种事情……现实又不是武侠小说,哪个青史留名的武者不是广纳百川之长,没有谁是“从一而终”的。
像冢原卜传自己便兼习了鹿岛古流与香取神道流的剑术,上泉信纲同样在年少时前往鹿岛,据说是在冢原卜传的指点下学会了这两门剑术,成年后更是拜爱洲移香斋为师修行阴流,并在其基础上创造出了自己的新阴流,成为一派祖师。
再看柳生宗严,虽说他最出名的事迹是开创了柳生新阴流,但拜上泉信纲为师的时候都已经三十六岁了,之前分别是向两位师父学习户田一刀流与鹿岛新当流——没错,又是新当流,所以捋下来的话,柳生宗严也算是冢原卜传的徒子徒孙了——并凭着这两门剑术打遍奈良无敌手,一度傲视群雄,寂寞如雪,仿佛只有隔壁宝藏院的胤荣大和尚可堪一战……
然后他就被某位横空出世的小瞎子出其不意殴打了一顿。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何况果心居士自己也没有什么门户之见,想来不会介意她找别的培训班报名进修一番,最初八寻没有这种想法,不是不想,纯粹是因为没有奢想过这种好事,毕竟非亲非故,又送不起束脩手礼,对方凭什么收她为徒?
因为她是穿越者,有所谓的王霸之气?
别闹了,某人在这方面一直拎得很清楚,她但凡真有那么一丁点主角命格,也不至于穿越至今整整十五年了,别说一国一城之主,甚至连一个侍大将都没混上。
哪怕最次最次当个足轻组头呢?
别看足轻组头官小,她完全可以效仿某些穿越者前辈,领着主公交托的三千贯永乐钱当第一桶金开始热火朝天跑商炒米,一个月随随便便赚他个几万几十万,轻轻松松实现财富自由阶级跨越,接下来就可以开开心心玩填色游戏了……
哪至于像现在这样,连喝水都得喝掺了酒的水!
天下间岂有这般主角!
既然没有主角命,理所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不必要的幻想,可如今经过龙子这么一提,少女的心思不免又活络了起来,再怎么说,有龙子大人引荐,应该……不至于吃闭门羹吧?
之所以不当场点头答应,只是想要再稍微矜持矜持,免得让龙子感觉她好像很想当剑圣的徒弟一样……等等,这算是傲娇吗?
她在不知不觉间居然有傲娇的倾向了?
思及此处,八寻悚然一惊,赶忙端正心思,免得让自己的人设越走越偏——此风不可长也!
但哪怕没有龙子突然提这么一嘴,她原本也是想着去鹿岛神宫逛上一逛,打一打卡,终究是名胜古迹,纵使少女并不怎么笃信神佛,前世见山拜山、见神拜神的朴素习惯依旧带了过来,有事没事拜一拜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如今又有龙子邀约,这鹿岛更是非去不可了,不过在出发之前,还得先把手头的几件事情安排妥当。最关键的一件事,自然与小琴有关。
井之助与志津离开之后的第二天,千代女终于回来了。
来的却不光只有她一个人。
除了那个独眼瘸腿的山本勘助之外,千代女还带回了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人。
后者没有胡须,一张圆圆的肉脸,将眼睛都挤成了一条小缝,耳朵很长,嘴巴很大,整个人看着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笑起来时更颇有几分佛门弥勒和尚的味道。
他背着一副药囊,身上的衣衫洗到发白,密密麻麻缀着补丁,看着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平民百姓,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平民百姓通常攒不下这一身的“福气”。
紧跟在山本勘助身后,明明双腿健全,但可能是平时有点缺乏锻炼的缘故,走起路来并不比瘸子快上多少,往往山本勘助一步迈出,再把另一条瘸腿拖过来的功夫,那人这才三两步连走带小跑地跟了上来。
从街道一头走到宿屋面前,也就二三十步的距离,千代女与山本勘助都是脸不红气不喘,唯独这位陌生人已经微微见汗,努力调匀着呼吸。
“看你这累的……所以我就说了让千代女背你,你非不肯。”在宿屋前站定脚步,山本勘助斜眼看了他一眼,嘀咕道。
“男子汉理当顶天立地,哪有让……让年轻小姑娘背着的道理,在下可丢不起这人……”一边喘着气,背着药囊的中年人一边摇头。
“那也犯不着连这药囊都自己背着……”
“剑是武士的第二生命,同样道……道理……这东西也是医者的身家性命,岂能假……假手他人……”中年人坚持道。
山本勘助那只独眼往上一翻:“那你该考虑一下减重的问题了。”
“哎,哎,哎……不急,不急……”中年人慢吞吞地说着,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好好好,不急不急,你是医生,这方面你比我清楚。”似乎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山本勘助摆了摆手,又扭头去看千代女,“就是这儿了?”
“应该……是这里没错。”千代女摩挲着下巴,后退两步,打量着眼前的建筑物,有点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为什么是这种语气,你之前不是来过么?”
“来过是来过,可是……”
“可是什么?”
“可咱是直接翻窗进去的……”千代女怼着手指,支支吾吾地说道。
“……”
山本勘助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待发作,那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终于调匀了气息,在一旁劝道,“山本大人,望月大人她一贯如此,您切莫与她置气,依在下之见,这地方若是真的,那便假不了,若是假的,那便真不了,至于是真是假,咱们进去一问便知……”
他在这慢条斯理地说着,千代女在边上“是呀是呀”地点着头,周围靠得近的几个路人听见这段对话,纷纷扭头看了过来,山本勘助额角的井字形青筋一跳一跳的,忍了又忍,终于把手一摆,拖着他那条瘸腿一拐一拐往宿屋里走了进去。
中年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正该如此,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山本大人不愧是家中重臣,实乃明理之人……望月大人,咱们也跟上去吧。”
“走走走……”千代女把手一挥,铃铛摇晃作响,一边迈步进门,一边又听那中年人有些疑惑地开口:“不过……为何山本大人最后仍有怒色?”
“哎呀,你不懂,这叫做不怒自威。”
“原来如此,在下受教……受教。”
一前一后,两人跟了进来,三道轻重各异的脚步声在大堂处停了一停,山本勘助那沙哑如乌鸦的声音在向老板打听消息:“……我是来找人的,请问万鬼斋老先生在么?”
“……出门了么,那另一位名唤小琴的姑娘……”
从那暗哑的嗓音里,即使对方有意隐藏,八寻依旧能够听出其中最深处的一丝紧张忐忑。
她把手里捏着的黑色棋子转了几转,“啪”的一声,放在了棋盘上。
这是一块有些简陋的木头棋盘,其上线条横纵交叉,黑白双子纠缠厮杀,互不相让,战局已是万分惊险,绝不容丝毫分神。
小琴坐在旁边,拿手托着脸颊,双眼一眨不眨,聚精会神地看着,等到八寻将黑子落下,她就伸手去点:“一、二、三、四……一、二、三……一、二、三、四……唔,都不是五个。”
“现在又轮到白色的棋子了,小琴,你觉得我应该放在哪里最好?”
“让我想想!”
八寻如此一问,小琴顿时皱起了眉毛,盯着棋盘,很认真地思索起来,嘴里时不时“唔唔”几声,显然正在用功长考。
哪怕这只是一盘最基本的五子棋。
她总有一种感觉,小琴看着懵懵懂懂,却并非是真正的痴傻,否则也不可能记住那么多医学方面的知识,甚至经过万鬼斋这几天的熏陶与指导后,慢慢的居然都可以给老爷子打下手了。
这足以证明她在智力上没有——至少没有太大的缺陷,虽然不清楚能不能经由后天努力恢复正常,但有些事情试一试总是好的。
所以八寻稍加思忖,又与万鬼斋商议了一阵,最后决定先从五子棋这种规则简单的游戏开始尝试,考虑到小姑娘的接受能力,步子迈得太急容易让她感到失落,少女并未在一开始就教她如何下棋,而是先自己拿着黑白子噼里啪啦地左右互搏,只让她在旁边看着。
小琴向来喜欢跟她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就是静静坐着也不会无聊,如今看着这四四方方的木头上,两种颜色的圆石头互相砸来砸去,果然变得好奇起来。
待到小琴表露出兴趣主动发问,八寻这才给她解释规则玩法,一步一步,循序渐进,慢慢的,她会试着故意将棋子下偏一点,或者明明连起了五粒棋子却佯装没有发现,等着小琴提醒纠正。
如今火候已足,终于开始让小姑娘自己思考该如何走下一步了。
趁着她苦思冥想的功夫,八寻也侧过头去,分神留意着房间外的动静。楼下的交谈声已经停下,三道各异的脚步声往楼上过来了,一瘸一拐的步伐走得最急,几乎是狂奔着上了楼梯,但来到门外,却又蓦地一停。
另一道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要进来,又被猛然一拽,也跟着站定不动,最后是那道有些虚浮的步子,嘎吱嘎吱踩着走廊,几经迟疑,终于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请进。”
八寻扬声说道。
正在思考的小琴也被这声音拉了回来,眨巴着眼睛,看看八寻,又往关上的门看去。
下一刻,只见那门被人一点一点地拉开,一道视线落在屋里,先是看了少女与棋盘一眼,随后……终于下定决心,看向了房间正中央的小琴。
四目相对。
小琴望着那个衣衫简朴的中年人,起初显得有些疑惑,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有些不太确定,过了好一会,她的眼睛里渐渐亮起了光芒,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无比惊喜的笑容,话语脱口而出:
“爸爸!”
……
第六十一章 呜!哇!啊!
“爸爸!”
一声呼唤,其中的欢喜与惊讶几乎满溢而出,小琴手忙脚乱跳了起来,直如穿花蝴蝶一般,猛地一下扑了上去——
“哎哟!”
不出所料地将那个中年人撞翻在地,两人骨碌碌滚成一团。
“果然如此……”
而听见这声“爸爸”,房间内外的几人神情各异,山本勘助是一副又想哭又想笑的古怪表情,那张横着一道刀疤的独眼老脸,整个五官几乎皱在了一起,看着煞是可怖;
八寻坐在那儿,只是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心中没有多少讶异,只有一种答案揭晓,尘埃落定的放松感……以及一股不知该如何描述的复杂心绪。
至于千代女……
“哎,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她会管你叫爸爸,永田大夫,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女儿了?等等,你丫的不是还没有老婆么!?”
仿佛直接从头顶蹦出来了一个硕大无朋的问号,整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迭声的追问中,不小心连自己的家乡土话都跳了出来。
“爸爸爸爸爸爸——”
门口则是一片混乱,小琴好似压根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另外两个人,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中年人身上,先是大大地拥抱了他一下,随即放开,又很熟练地捏住了对方一边衣角,低着头,笑靥如花:“小琴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那神情随即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似乎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错事,有些心虚,“对不起,我不该乱跑的,但……肚子里面的虫一直在叫,咕噜噜,咕噜噜的叫,所以……我知道错了,你可以骂我,但不要生气好不好?”
“……好,在下不生气。”
那中年人的表情同样复杂无比,有喜,有惊,有忧,有虑,目光扫到旁边的瘸子时,更是多出了一种隐隐的挣扎。但这一切的情绪,都在小琴这句话面前如春雪消融,他举起双手,片刻之后,有些生疏地拍了拍小姑娘后背。
“恩!”
小琴于是又笑了起来。
感觉到这两人……三人之间流淌的古怪气氛,满脑袋问号的千代女也乖乖闭上了嘴,左右一看,身子一晃,带着一股香风闪进了屋内,凑到八寻身边,小小声咬耳朵:“小八寻,给个解~释呗。”
少女捏着鼻子往旁边挪了挪:“干嘛问我?”
“因为咱不敢问别人!”千代女理直气壮。
“行吧……”既然她都这么坦诚了,八寻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之前咱们两个偷听到的那段话吗?”
千代女登时一个激灵:“不不不不……不记得了!”
“不记得的话,就没什么好说了。”八寻耸了耸肩膀。
“唔……唔唔唔……”
千代女身子左摇右晃,铃铛叮叮当当,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忍受不住好奇心的抓挠,又悄悄凑了过来,“虽然咱确确实实就连一个字都没往脑子里放,统统都忘~光了——但你就当姐姐还记得,说一说呗。”
“你记得?”八寻反问。
“你就当咱记得!”她颇有些气急败坏。
“记得的话,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你!咱明明都这么虚心请教了,你就回答一下姐姐又会怎么样嘛……”
“我不是不回答你……”八寻欲言又止,左手手指轻轻一动,吸引住了千代女的注意力后,再往前虚虚一指,“但你确定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我倒是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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