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八寻 第58章

作者:青白不醉人

“没错,影子本身并无一定之形体,只能依附光明而存,并随着光照不断变换着自己的形貌——这就是前任的透波之首,自号神无,人称……‘百相非身’。”

……

另一边,日光朗朗,落英纷纷,几棵树下,一道背影负手而立,仰着头,望向头顶随风四散的花瓣,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这初春的美景之中。某一刻,他忽的发出一声轻笑:

“终于来了。”

声音苍老,却是中气十足。

同时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隐隐呈包抄夹击之势,朝这边靠近了过来。

“神无——”

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吼,相隔十多步的距离,青田井之助业已拔刀在手,死死盯视着树下的那个背影,一时怒从心头起,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连眼睛也是满布血丝,一片通红。

整个人怒不可遏:“你居然……居然还敢打扮成这副模样!”

“有何不可?倒是你,明明四年不见,如今重逢,你却连一声师父也不肯喊了么?”

随着这喟叹的话语,树下的那人影也终于转了过来,与背影给人的感觉没有太大出入,这是一个体格干瘦的老人,约莫五六十岁年纪,一件松垮垮的小袖,腰佩双刀,满头银发,脸上带着皱纹与几处老年斑,看着慈眉善目,貌相和蔼。

此时,那双温和的眉眼,正在带着一丝责备地看向浪人,摇头叹息:

“何其令人悲伤啊……井之助。”

……

第六十四章 真与假

落樱片片,春风翩翩。

四散飘飞的樱花映照着日光,让这午后的光芒也显得有些虚幻了起来,有如梦笔勾勒而出的一抹旧日幻影,从回忆中步出的幽灵,此时正静悄悄站在树下,用一种温和的目光望着这边,其中又有着一丝淡淡的失望与责备。

正因爱之深,所以责之切。

那面容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熟悉……如此的陌生。

井之助情不自禁攥紧了刀柄,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起来,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席卷而上,又在情绪的发酵中化为了憎恨。

“你……你居然还敢用这张脸——用这副模样出现在我面前!”

“井之助……面对师长,你这是什么口气?”

老人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摇头叹息道,“曾经朝夕相处近十载,你可从来没有对为师发过火、置过气,今日的这般表现,莫不是将当年学过的东西……将我教过你的尊师重道四个字,全部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神态与嗓音,从头到脚,方方面面,分明都与井之助记忆中的师父一模一样,即使当面对上,也找不出任何一点破绽。

再联想到志津与万鬼斋先前所言,真正的师父早在十多年前就被眼前之人掉包了,而他竟一直被蒙在鼓里,没有察觉,生生将杀师仇人当成了真正的师父,恭敬侍奉了将近十年之久……

一念及此,井之助更是压抑不住怒火翻腾,几乎就要冲上前去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可正是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提醒:“井之助!”

“志津……”

女子的话音恍如一汪清泉,让井之助稍微冷静了下来,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后退两步,与手持薙刀的巫女一左一右,分别从两个方向隐隐包围住了那树下的老者。

但老者仿佛根本没有将两人表现出的敌意放在心上,依旧背负着双手,甚至还含笑看了巫女一眼:“果然还是志津懂事啊,当年也是,一众门徒之中,只有你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主动前来对质,逼得我不得不放弃这个身份……说实话,我倒真有点怀念那段宁静祥和的时光。”

“只恨我发现得太迟,没能当场把你斩杀。”志津冷冷地道。

“此事并不怪你。”

老者摆了摆手,“毕竟你只是心存疑惑,未曾确定,出手之间难免有所顾忌……话说回来,有一件事我颇为好奇——即便知道这个人可能是假冒的,但面对这张面孔,这个身份,在当年挥出那一刀的时候,你可曾有过半分迟疑?

“若说没有,未免薄情,若是有过,自那以后,这一刀,这一幕……应该常常出现在你的梦里罢。”

攥住薙刀的手指一紧,志津目光冷漠:“你想惹我发怒。”

“那你发怒了吗?”

他淡淡地笑了笑,“为师当初不止一次教训你们,嗔怒犹如毒蛇噬心,有害无益,尤其是在兵刃交锋,生死战场之上,一旦失去冷静,只会让人轻易丧命……可惜啊可惜,任凭说破了嘴,磨破了皮,你们两个就是不听。

“也罢,看在过往十数年的师徒情分上,我今天就再给你们上一课……来,是为了报仇也好,为了泄愤也罢,既然刀剑已经出鞘,就只管攻来——正好让为师看看你们这几年都有何进展。”

老者抬起一只手,向着井之助轻轻一招,最平静的口吻,却不啻于最极致的挑衅。

“井之……”

志津正要阻止,却见浪人猛一咬牙,竟是不管不顾,径直冲了上去——那矮胖的身躯恍如一颗皮球,往地上一跳一弹,陡然跃起在空中,连人合刀,直劈而下!

大浮流的开山祖师名唤牧元鬼,原本单是一介江湖艺人,从杂耍魔术到傀儡表演样样皆精,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开始习武,又独辟捷径,把一身戏法本事融入进了刀剑技艺之中,千变万化,奇诡难测。

便如这凭空跃起,自上而下的一击,看似简单直接,其中却暗藏着不下十种变化,无论对手选择的是接是闪,是进是退,接下来都有精妙狠辣的后手应对。

但老者依旧站在原地,不躲不闪,甚至连腰里的长短双刀也未曾拔出,只将一双肉掌轻飘飘拍了过来……然而这一掌打出,几步之外的志津蓦然脸色一变,忍不住惊呼一声:

“小心!”

这句提醒却迟了一步。

只听得井之助一声闷哼,人在半空,去势骤然一停,持刀的手腕赫然已被老者一把抓住,那干枯瘦削的五根手指有如铁爪,井之助下意识挣脱了几下,却是纹丝不动,下一秒,随着老者右手一甩,眼看着就要把人像破麻袋一般,狠狠往地上掼去!

唰!

情急之下,志津右手一扬,丢标枪似地将手中薙刀掷了过来!

老者抬眼一望,右手动作不变,左手又是一抓,居然又把那飞掷过来的薙刀抓在了手里,他五指如爪,正好钳在了刀柄与刀刃的衔接处,让那支薙刀不断震动,发出一连串锐利的鸣啸之声,偏偏如蛇被捏住了七寸,摇头摆尾,死活摆脱不了。

“兵器离手乃是大忌……”

老者话音未落,志津忽的上前几步,把手一握,抓住了薙刀的后半截,口中说道:“我看不然——”

机关一按,薙刀登时一分为二,她顺势将短棍一扫,逼得老者用另外半截刀身一架,与此同时,正要被摔到地上的井之助倏然一缩肩膀,手脚蜷曲,竟在半空中硬生生转了半个身子,用后背硬扛了这一下重重的摔砸,呲牙咧嘴中,便有血丝从嘴唇边溢了出来。

但他紧接着把嘴一张,右手手指松开,整把打刀失去握持,掉了下来,直挺挺掉在口中,井之助用牙齿咬住,随即脊椎一弹,后背一弓,一个干净利落的鲤鱼打挺,同时脑袋一甩,明晃晃的刀刃直削而出!

一后一前,一反一正,两人配合默契,由守转攻,所用都是大浮流中的精妙招数,老者轻笑一声,掌中半边薙刀一晃一旋,接连挡下了井之助与志津的攻势,再反手一放,“咔”的一声,居然又把这薙刀给接了回去。

“这两下倒是不错……可惜还差了一点火候,杀不了我。”

短短两个回合,兔起鹘落之间,老者依旧稳稳当当站在原地,非但一步未动,额角也没有沁出几滴汗水,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再看对面两人,志津已是一头冷汗,拿着薙刀的手微微颤抖;

井之助更是嘴角溢血,披头散发,模样看着狼狈不堪。

“……你们太着急了,所以才会一旦‘发现’了我的行踪,得知我在今天这个时间会过来与人碰面之后,立刻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甚至连帮手也没喊……两个傻徒弟,你们一心以为是自己抓住了我的尾巴,却为何没有想过,有可能是我故意放出假消息,想要引诱你们前来吗?

“再者,志津,既然已经查出我曾是透波众的首领,为何没有想过,透波众之中也还留有我的亲信手下?透露情报给你的那几个人,真正的目的究竟为何?又或者明明想到了,但出于自信,依旧选择两个人前来……若是这样,只能说你们太轻敌了。”

仿佛是当真将自己摆在了师长的位子上,老者侃侃而谈,语气恳切。

志津抬手擦了一把汗,脸色很不好看:“你是想说,你才是所谓的猎人……而我们只是你的猎物?”

“错了,不是猎物,而是伶人。”

老者笑道,“孤影难成戏,孤木不成林,再精彩的故事,也需要一众人物配合才能成事。在曾经的这出戏码里,你们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角色,而如今一曲既终,人也该散了——”

“其实我有个想法,要是你们因为胆怯或者其他什么缘故,今天没有过来,又或者喊上了那个天枫吾郎的女儿助拳,我说不得还会放你们多活几天,毕竟属于那个女孩儿的戏份还没有结束,我暂时还需要她活着。可既然你们没有带上她……今天过后,大浮流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说着话,把手轻轻一握,语气温和,但那双眼睛里,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寒。

……

宿屋之内, 方才的谈话暂时停了下来,眼看着时间不早,山本勘助喊人拿了几份饭菜过来,与八寻、小琴和永田德本吃过了,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依旧还是放小琴与永田医师去一旁联络感情,两人久别重逢,想来总有说不完的话要聊。

自己则照旧回到房间里,将两杯滚烫的茶水放着晾凉,一面与八寻继续谈论刚刚的话题。

“百相非身……听您这说法,这位神无应该是一个易容乔装的高手?”

“易容乔装这个描述,对他来说多少有点太……轻描淡写了。”山本勘助似乎在思索着如何开口,“姑娘你听说过影武者么?”

“听过的。”

影武者,用更简单的说法就是替身,通常都是挑选与当地领主特别相像的人物,让其冒充对方前往参与某些特别危险的场合,即使中途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天灾人祸导致丧命,真正的领主依旧安然无恙。

最出名的影武者,大概就是武田信玄的弟弟信繁与信廉,这两位有史可证,长相都与信玄极为相似,常在某些特殊时候代替信玄出现人前。

除此之外,像是织田信长、德川家康此等名人,也都有使用过影武者的传闻——而比起苦苦找寻与训练样貌相似的单一替身,一个能够任意变化外表的奇人,无疑是更加适合担任影武者一职的人物。

“据说信虎公最初任用神无,正是看重他的变幻之术,不仅可以在必要之时担任影武者,其他时候也能够依靠佯装打扮潜入敌城,不管是探听情报或是进行破坏,都会对战局有着不小的作用。但慢慢地,信虎公与一众家臣都发现了一个问题……神无太不可控了。”

山本勘助屈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膝盖,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一般来说,无论佯装得再怎么相像,当事人都明白自己只是一个虚假的存在,不会混淆真假。神无却不同……一开始就没人知道他的身份来历,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是哪里出身,又是多大岁数……这一切都是谜团,他就像一个影子,只有在被光亮照到的时候,才会显露出身姿。

“或许就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原本是什么模样,所以在假扮成其他身份的时候,也很难分辨出来真与假。装成大名时就是十足的大名,装成农夫时也是完完全全一副农夫模样,上至耄耋老人,下到十岁九岁流着鼻涕的孩子,神无都能演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即使身边最亲近之人也分不出是真是假……

“想想看,突然某一天,你认识的某个人突然就被调换了,而且言行举止与原来毫无区别,也没有暴露出任何破绽,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是不是很让人胆寒?”

“……确实。”只要稍稍想象一下山本勘助所形容的那种情况,八寻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背后也跟着窜起一股凉意,“怀璧其罪,纵然这位神无本身并无恶念,仅凭着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本事,就足以被人忌惮以至追杀了。”

“如果仅此而已,倒还不算什么,最麻烦的是……根据我听到的说法,不光其他人,就连神无自己也分辨不出真与假。”

山本勘助摇了摇头,“在决定‘饰演’某人之前,他会大量觅集情报,可能的话还会与本人相处来往,花上足足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将大大小小所有的习惯、兴趣、爱好喜恶都了解清楚,再摇身一变,彻底变成那个人——在这期间,神无是实打实将自己当成了饰演的那个人,小到一餐一饭,大到家国婚姻,即使是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子,他也能倾诉爱意,哪怕是对着自己的同僚,也能够毫不犹豫挥下屠刀……

“信虎公所期待的影武者,是一个可以听令行事的傀儡,但神无的扮演,却是与真人毫无二致,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就遭到了疏远,并在流放事件之后突然消失,行踪不明……那之后不久,有个名叫志津的姑娘找到了我,以加入透波众为我效力为条件,想要让我帮她调查昔日大浮流牧柳斋遇害之事。

“此后兜兜转转,几经波折,终于确定了当年那个号称被志津斩杀的牧柳斋,其实是神无所扮,而神无借机假死遁去,潜伏数载,又变成了你的父亲天枫吾郎,开始在骏河一带活动……这就是我了解的所有情报了,如何,对你有帮助么?”

“受益匪浅。”少女答道,“尚有一事想要请教——对于志津小姐为师复仇的这件事,山本大人您除了调查情报之外,还有提供其他帮助么?毕竟……神无的存在,对您,对透波众,对武田家,恐怕都是一个不小的威胁,要是换成我是您,多半不会袖手旁观。”

“这嘛……”

山本勘助端起已经不怎么热的茶水,咕咚喝了一口,那只独眼打量着少女,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难得的机会,你不妨猜一猜看看?”

……

第六十五章 美人如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哪怕神无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一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光凭他这一手神乎其技,真假难辨的易容绝学,已足以成为绝大多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实在是他这身本事太吓人了一点,只要神无愿意,随时可以取代任何一个人而不露丝毫破绽,上至大名将军,下到寻常百姓,难免人人自危。

毕竟谁都不愿意某天起来,上司下属以至于身边最亲近的那人突然就被李代桃僵,更有甚者,连自己也有可能遭到替代,死得不明不白——正如井之助他们的师父一般。

类似遭人忌惮终致身亡的例子古往今来不计其数,远的不说,八寻那个便宜师兄便就是其中之一。

在原本的时间线上,这位老哥仗着艺高人胆大,硬是跑去越后,在上杉谦信面前表演了一招吞牛魔术,把一头大黄牛硬生生“吞”进了肚皮,让这位越后之龙大受震撼,当场决定让他当自己的手下。

此后加藤段藏亦是屡建奇功,最出名一次,便是奉命去窃取一柄名刀,结果不仅轻易得手,甚至顺手将名刀主人身旁的一个侍女也拐了回来,据说上杉谦信表面大喜,重赏段藏,心中却不禁又惊又怕。

此人身手如此高超,若是忠心耿耿还好,但凡生出二心或是被敌对势力招揽,到那时想要取自己的头颅,岂不是易如探囊取物?

越是心想,越是不安,最后索性暗中下令,命人诛杀段藏。

奈何加藤段藏生性机警,早早察觉到了不对,提前逃之夭夭,不久之后,可能是为了出那一口恶气,居然又跑到了上杉谦信的宿敌武田信玄那里出仕。

信玄初时重用于他,但时间久了,也与上杉谦信一样变得警戒起来,甲斐猛虎的心机深沉,更胜飞龙一筹,某天找了个机会,趁着段藏放松警惕如厕之际,命令两个武功高强的重臣拿着刀子冲进去,把这位当时已有六十七岁高寿的传奇忍者,生生剁翻在一片轮回五谷之中。

八寻之所以这辈子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得饶人处且饶人,正是因为有这些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不得不谨,不得不慎。

真刀实枪她倒是不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同样可以说是穿越者不得不品尝的一环,然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个世界从不缺少不择手段的老阴比,保不齐她哪天蹲坑的时候,旁边就有谁端着一把火绳枪躲在墙头偷偷瞄准呢?

一枪过来万一没防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要知道现实不是二次元,哪怕美少女也依旧是要上厕所的!

一想到那些不幸丧命厕所的英雄豪杰,少女忍不住一阵胆惊心颤,她因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凡事切记不要太浪,能不树敌尽量别树敌——如果非要树敌,那就千万不能嫌麻烦,必须认认真真负起责任送对方一家老少早日团聚,连家里养的乌龟都要做成龟苓膏帮忙下火——不然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死则死耳,小命没了不打紧,指不定还得被后人把死因写进百度百科,遗“臭”万年。

真是想想就害怕。

不过这话题好像跑得有点太偏了……八寻摇了摇头,将差些就要一路溜达到爪哇国的思维又扯了回来。

目前正在谈论的仍是神无,不管怎么看,这位前透波头领都不太像是那种安分守己的角色,否则也不会隔三差五就搞出一个大动作了。

再加上他之前又与武田家有过间隙,多年以前的那场“失踪”,很难说其中没有武田晴信的授意,想来透波众人或多或少也有参与其中,及至神无卷土重来,一日不解决掉这桩麻烦,这帮当事人一日便无法高枕安卧。

问题在于,山本勘助打算怎么做。

八寻虽然只与那个叫志津的巫女打过两次交道,但光是能够意识到神无的伪装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她的直觉十分敏锐;当时毅然决然出手斩杀这个虚假的“师父”,事后发现对方未死,又去找山本勘助合作追查,则是证明了自身的行动力,这样一个敢想又敢做的人物,一旦做出了什么决定,轻易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而志津显然是将这件事当成了师门血仇,必须由自己亲手杀死杀师仇人。井之助好歹算是同门师兄,所以才肯让他加入,至于其他外人,则是一概免谈。即便山本勘助巧舌如簧,也不一定能改变对方的想法。

既然说服不了志津配合,剩下的法子好像就只有预先布下天罗地网,等到神无与那师兄妹两人战毕,若是志津二人取胜自然一切好说,如若神无生还,便做那鹬蚌相争的得利渔翁。

这是最稳妥的方法,八寻相信山本勘助肯定有所布置,但除此之外,他身为赫赫有名的武田军师,又岂会只将希望完全押注在这一个法子上面,而没有其他的后手?

要是真没有后手,也不会让她“猜一猜看看”了。

猜测的前提,是这个问题已经有了正确答案——而推理出答案的线索,同样已经包含在了先前提及的一连串信息当中。

明白山本勘助这是在有意考校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在为那两百贯年俸的待遇做参考,无论如何,少女没有深思太多,只合着双眼,睫毛盈着暖色的余晖,微微摇晃,指尖有以下没一下敲着拐杖,单纯思考着对方抛出的问题本身。

过得片刻。

她微微撑开眼皮,露出一丝泛白,表情有一瞬间的改变,随后又收敛了起来,微微一笑道:“小女子才智有限,更不敢与山本大人您相提并论,只是一点浅见,还望大人斧正。”

“只管开口。”山本勘助摆了摆手,眼中有着期待的光芒,似乎是对八寻接下来的回应颇感兴趣。

“那……若是我的话,有道是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与其大费周章,损兵折将,不如尝试从本人的弱点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