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天枫一刀流,这门注重轻灵多变,身法翩旋如叶的忍者之武,唯独最后的奥义,却是无比酷烈的必杀之刀。天枫吾郎当初曾经凭着这一刀硬破了他的印心奇法,拖命而逃。如今,他的女儿又在自己面前用出了同样的一招。
功败垂成。
真是一场精彩的战斗……
本该如古井无波的内心,莫名浮现出一丝愉悦,神无稍一诧异,未及细想,锐利的刀锋已经斩过了少女的脖颈……结束了。他心想,好似已经看到了鲜血喷出,人头飞起的一幕,并为此感到了几分快意,几分可惜——
然而,与此同时。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刀一寸一寸地落下,看着上面几乎布满了整个刀身的裂痕,看着一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深深缺口,看着这把利刀从中间开始,一点一点地断开……
最后掠过少女脖颈的,不过是半截断刀,差了一寸,与那白净的肌肤交错而过。
但即便如此,挥刀时激起的罡风,依旧在那修长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条红线,雪白的肤色,殷红的血线,落在神无眼中,竟是如此美丽。
为什么……
思绪在这一刻好似变得特别的漫长,之前那一声声兵刃交击的铿锵声响,再度在他耳旁响了起来,本以为占尽优势,如今回忆起来,每一次兵刃碰撞,每一次少女看似不敌的反抗,其实都精准地击中了同一个地方。
数十甚至数百次交击,于是才有了那个缺口。
原来……如此……
断刀落下,旧力未尽,新力难生,身体一时无法行动,便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神无一面静静想着之前所忽略的细节,一面望着那把窄而轻的利剑,贴着少女的手臂,一直挥到了尽处,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反射一瞬间的阳光,随后,她松开手指……
再用另一只手——右手——握住了剑柄。
自右往左,从上到下,迎面一斩,迎风……一刀!
……
一刀,一剑。
刀已经断了,一半躺在地上,一半被指尖钩住,要掉不掉,少女仰着脸,左臂完全失去了力量,耷拉在身侧,光着一只脚丫,满身是血,遍体鳞伤,右手握着的长剑,深深劈进了神无的身体。
从左肩到右肋,几乎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
有风吹来,飒飒地响,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太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好半晌,才听见神无慢悠悠地笑了一声,声音里有着迟到的恍然:“好一把宝剑……原来你不是左撇子。”
“我确实……不是左撇子。”
少女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意,嘴里同时有血咳了出来。
“那看来,我输得不冤。”
“其实,你今天无论如何……咳咳,都是赢不了的。”
“真的吗,我不信,你……”
他最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蓦然,一阵破风声由远及近,一支箭矢直接从他的后脑勺刺了进去,又从眉心处探出了一小截箭尖。神无就这样张着嘴死了。
红的白的溅到了八寻的脸上,她晃了晃脑袋,嘀咕着:“你看,旁边还有一个抢人头的呢……”
随后也倒了下去。
……
第七十一章 不准吃席
八寻整整睡了三天三夜。
梦里的画面光怪陆离,仿佛有谁将她前世今生的几十年经历丢进了榨汁机里,狠狠地搅拌了一番,甚至隐约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梦到了三色团子与百事可乐在手牵着手跳着桑巴……
她的意识一下子好似清醒,一下子又变得浑浑噩噩,身体也是忽冷忽热,往往一觉惊起,以为醒了,结果发现又是另一层更加荒诞的梦境……一环套一环,如梦亦幻,如假亦真。
最后不知为何,少女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身子被放进棺材里,撒上鲜花,又变成了蝴蝶。这辈子认识的人们都过来参加法事,龙泰寺的和尚们在叽里咕噜唱着经,周围香气扑鼻,摆开了流水宴席,一帮人载歌载舞,加入了由百事可乐领头的桑巴队列之中,人和易拉罐手牵着手,一脸灿烂的笑容,唯有龙子孤零零捧着一个大脸盆,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疯狂吃席……
而她自己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那些十多年没尝过的家常美味不停咽口水,晶莹剔透的红烧肉、入口即化的梅菜扣肉、软软糯糯的粉蒸肉、香辣惹味的回锅肉、还有熬煮多时,软烂可口,一筷子就能轻松捅穿的东坡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久没正经大饱口福了,梦里的饭桌上,好像都是这种让健身人士避之唯恐不及的硬菜,八寻就眼睁睁看着龙子从一筷子一块肉,逐渐进化到一筷子一盘肉,再到一筷子一桌肉,整个人越吃越胖,越吃越大,直到变成了一种近似于法天象地的境界,将整座日本岛都压塌了,山呼海啸,天愁地惨,龙子依然盘腿坐在大海中央,不停地吃吃吃吃吃……
“至少……至少留一块东坡肉给我——”
虚弱沙哑的悲鸣声中,少女终于从这无可名状的可怖之梦中惊醒了过来。
钻入鼻端,是清清淡淡让人没有任何食欲的麦饭香味,还有一阵“唏哩呼噜”连吃带喝的扒饭声。紧接着这声音一停,有人探头过来:“呀,八寻,你醒了!你刚刚说想吃什么来着?我没听清楚。”
“我……”
“总之先给你吃一片萝卜,垫巴垫巴——”她说着就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少女嘴里,但这一筷子稍微有点用力,差点把整块腌萝卜都捅进了嗓子眼,噎得八寻直翻白眼,龙子见状吓了一跳,赶忙又将那片萝卜拎了出来。
这时又有另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似乎是万鬼斋:“龙!子!老夫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往病人嘴里胡乱塞东西,尤其是在八寻丫头根本还没醒过来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弄死人的!”
“咔嚓咔嚓……可她已经醒了呀,还吵着要吃东西。”龙子嚼着萝卜,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
“真的?哪有……这不是还晕着么!”
“她刚才确实是醒了……”
两个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远,八寻下意识舔了舔嘴唇,那片萝卜的淡淡滋味勾起了她的沉睡味蕾,肚子里咕噜咕噜响个不停,突然又开始怀念起了梦里的大鱼大肉,以及那段曾经拿着手机在三更半夜点一份烧烤,只要半个多小时就能大快朵颐的悠闲时光……
我的东坡肉啊……
少女遗憾地想着,又一次迷迷糊糊地睡了回去……
……
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深夜。
四周一片寂静,隐约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鸣,除此之外,便只有身旁哗啦哗啦的水声。
八寻意识恍惚,一度以为自己终于还是死了,这是三途川或者忘川河的流水声——具体会是哪一条河,则取决于地府十王如何判断某人现在的户籍——但过得几秒,她逐渐也意识到这里仍是生者的世界。
有人拿着一块湿漉漉的布凑了过来,在她干裂的嘴唇上拖来拖去,沾了又沾。
她闭着眼睛,任凭对方施为,待到那人把布拿开了,才哑着嗓子说道:“下次记得……先拧一拧。”
“哦。”
龙子大人从善如流,当时就把这块湿布拧了几圈……于是拧出来的水就噼里啪啦全部落在了八寻的脸上。
“哇啊!”
哪怕大大咧咧如龙子,也知道自己恐怕是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一声惊叫,慌慌张张就要拿手去擦。
八寻还没来得及阻止,旁边一直坐在窗沿上的那个人终于看不下去,叹了口气:“你和这个小瞎子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么?人家都只剩半条命了,还非得这么折腾她。”
却是望月千代女的声音。
“啊?”
龙子一愣,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千代女见状又是一声轻叹,跳下窗台,无奈地摆了摆手,“好了,咱来帮你,你就去歇着吧。”
“不要,说好的我来照顾八寻。”龙子却坚持道。
千代女被这句话噎了一下,稍作思考:“好,你来照顾,那你现在赶紧去底下喊人做点吃的,尽快端上来,她睡了这么久,肯定很饿了,别饿出什么毛病。”
“有道理,我马上回来!”
这回龙子答应得倒是爽快,二话没说,咚咚咚就往楼下跑去。
最闹腾的人离开之后,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千代女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发一言,八寻闭着双眼,默默感受着她的目光,某一刻,突然问道:“你支走龙子……不会是想暗杀我吧?”
“……姐姐早晚被你气死!”
很难说在刚刚那个瞬间,千代女究竟有没有心生杀意,但身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她只是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有点恼怒地瞪了少女一眼,接着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一边没好气地问道:“要喝水么?”
“要。”
八寻被她搀扶着,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千代女替她擦了擦脸,把水渍都擦干净了,又从旁边拿了个小碗过来,递到嘴边。水仍是温的,八寻浅浅地喝了两口,干渴如刀割的嗓子总算稍微舒服了一点。
躺着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如今坐起身来,只觉得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跟散架了一样,幸好被刀砍中的地方都做了包扎,也敷好了药,疼痛中有着丝丝缕缕的清凉。
“话说回来,真亏小八寻你还活着,看你连着晕了好几天不醒,中间还发了好一阵子的高烧,咱都差点要以为你撑不过去了。”千代女如此说着,又咧了咧嘴,“之后姐姐还得出门一趟,帮你把刚买来的棺材给人家店里退回去……啧,想想就麻烦。”
说到最后,她欲盖弥彰似地咋了下舌头。
但八寻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最后一句话上面——敢情我就昏迷这么几天的功夫,你们连棺材都置办好了么!
一时有些无语,不过转念一想,这大概也从侧面说明了自己前几天的情况有多危急,否则这几个人肯定也不至于“未雨绸缪”,费时费力拖一口棺材回来备着。
嘴里稍稍滋润了一点,少女伸手将小碗往外推了一推,也不知道是睡得太久、伤得太重又或者是肚子太饿,她此刻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就连这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都变得相当疲惫。
“神无……死了么?”
“放心,那家伙这回绝对是彻底死掉了,还是山本大人亲手砍下了他的脑袋,已经带回府中让主公检视,顺便替你把赏金领了,省得再让你专门跑一趟甲斐的山路。”
千代女笑着说完,蓦地话锋一转,“至于姐姐为何还留在这儿,小八寻你可别自作多情,以为咱是在担心你舍不得走,纯粹是因为山本大人临行前特意交待,让咱留下来好好保护你,免得有人想要对你不利……姐姐本来以为这份担心纯属多余,后来才发现你的小命确实挺危在旦夕……主要是容易被那个叫龙子的小家伙折腾死掉。”
这话乍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可八寻略一寻思,好像从中听出了一种隐隐约约的傲娇感——考虑到她现在的状态属实不怎么样,多半打不赢对方,于是很明智地没有揭穿这一点。
另一边,在奚落完龙子这几天的表现之后,千代女自个摇了摇头,可能是怕八寻当真有所误会,对龙子心生间隙,又反过来替人说话:“不过话是这么说,那个小家伙确实笨手笨脚,可对你也是真的上心,这几天就属她一直陪在你身边,从早到晚几乎没走开过,连吃饭都是在这儿解决的。姐姐看得出来,小家伙之前肯定没怎么像这样照顾过别人,说不定你还是头一个呢。”
言下之意,龙子虽然实际操作不太行,容易把轻伤照顾成重伤,把活人照顾成死人,但起码有着一颗拳拳热心,出发点是好的,让八寻不要太过介意方才的那一连串“袭击”。
“我明白的。”
少女笑道。
她何尝感觉不出龙子的这一番热忱,所以并没有任何的恼怒或不满,非只如此,回忆起龙子大人平日里那副自信满满、得意洋洋的姿态,与刚刚搞砸之后的手忙脚乱放在一块,这份难得显露出的笨拙之处,甚至让她感到有些可爱。
就像看到刚上小学的侄女笨手笨脚替父母做家务一样,心里面暖洋洋的……等一下,这个比方是不是有点不妙,有点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才会说的话——她如今可还是一个十五岁活蹦乱跳的美少女呢!
虽然她其实不清楚自己长的什么模样,不过自称美少女反正又不用交税,何乐而不为呢?
她如此想着,轻轻笑了一声,感觉到千代女疑惑的目光,八寻笑着摇了摇头,换了一个话题,向她询问起那场战斗结束后发生的情况。
千代女虽然当时早早就被印心秘法反震昏厥,但神无主要针对的目标并非是她,只是惨遭波及,很快就醒了过来。
接着却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两个人满身是血,双双倒在了地上,一瞬间还以为他们同归于尽了,吓得够呛,直到确认八寻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这会的功夫,龙子也背着弓箭,大步赶了过来,第一时间去探八寻的呼吸,随后一喜:“太好了,人还活着——哎呀!”
突然又是一惊:“八寻还活着,也就是说我刚才那一箭没必要射的……她会不会怪我抢了她的风头和人头呀!”
古往今来,战场之上多是以人头计算功劳,踯躅崎馆那边对于神无开出了高额悬赏,赏金同样要拎着人头上门才能领取,她低头看着那支穿颅而过的箭矢,愁眉不展,猛地伸手想要去把箭拔出来。
“等等等等——”千代女赶紧阻止,开什么玩笑,这支箭矢从后脑勺到额头射了个对穿,要是被她生生拔出来,整个脑袋恐怕都要碎开,她可不想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小八寻通情达理,一定不会怪你的,咱们还是先把人带回去吧,再不救人,估计这个小家伙马上也要变成一具尸体了。”
如此这般,龙子不顾自己一身名贵的异国服饰被血污弄脏,抱着昏迷的少女大步往前走,千代女撅着嘴巴,拖着死掉的神无不甘不愿跟在后头,回到町镇,正在焦急等待着的万鬼斋顿时迎了上来,几人一番忙碌,好不容易才从阎王手底下救回了八寻。
“……这么说,我倒是要感谢望月大人的救命之恩了。”
“哼,现在说谢未免太早了一点。要是你再像刚才那样嘴贱,真把姐姐惹生气了,说不定咱当场就把你给一刀杀了——就像这样。”千代女以手为刀,在她脖子旁边轻轻一划。
少女并未闪躲,反而轻笑着,主动将脖子凑了上去。
“请。”
一副引颈就戮的温顺姿态。
千代女高高举起的手刀最后还是没有落下,转而使了个“夜战八方”,往八寻脑门上轻轻敲了一记:“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叫姐姐!”
“……姐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无锋之刀,八寻唯有“忍辱负重”,乖乖地叫了一声。
千代女满意地点点头,很是愉快地笑了起来:“嗯,好听。”仿佛在她的心目中,光是让少女喊出这一声姐姐,就已经称得上是一场无比伟大的胜利了,一时间志得意满,整个人都有点飘了起来。
“对了——”
但飘归飘,她还是没忘记问出心里面一个好奇了很久的问题,“当时那个弹琵琶的究竟是哪位高人啊?”
尽管当时千代女已近昏迷,然而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依旧听见了那一声穿云裂帛的琵琶乐声。尤其是在刚刚直面过神无印心秘法,仅仅是余波就打得她溃不成军,而那名琵琶的奏者居然仅凭着这一声弦响,轻描淡写间便破去了神无的秘术,这份举轻若重的实力,既让千代女心惊胆战,又让她油然生出了一股钦佩乃至崇拜的情绪。
单挑可以输,神无必须死,这是八寻与山本勘助的共识,所以除了她与埋伏在侧作为后手的龙子之外,山本勘助还在周围不至于被神无察觉到的位置,布下了天罗地网,以保证即使八寻不幸落败身死,龙子的弓箭也未能杀死神无,也断不会让他再度逃出生天。
既然山本勘助留有后手,八寻有着其他安排也是情理之中,那突兀响起的琵琶声响,显然就是出自这位少女的手笔。
抱着这种想法,千代女这几天一直抓心挠肝,想要与那名高深莫测的人物见上一见,当面请教——对于一名乐师而言,这是难以抵御的诱惑。
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少女醒来,立刻就抛出了这个疑问:“有着这种实力,肯定不会是默默无名之辈,小八寻你是在哪里认识这种高手的?可以的话,能介绍给姐姐认识一下么?”
谁知这句话问出来,却看见八寻整个人都是一怔:“那琵琶……原来不是你们的人弹的么?”
“……不是啊!”
千代女闻言也呆住了。
正是此刻,楼下忽然一阵喧闹,龙子的声音混在其中,最是明显:“奇怪,是谁把一面琵琶摆在这儿的……怎么还有一封信啊?”
……
第七十二章 一面琵琶
底下的骚乱很快就平息了,过不一会,龙子拎着一面琵琶与一封信上了二楼,把两件东西往八寻面前一放:“听人说,这些好像都是给你的。”
“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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