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少女闻言一呆,她这辈子十多年的时间大半都在自闭,认识的人着实不多,关系相熟的更是屈指可数,不超过双手之数。此时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过去,愣是没想出来有谁特别精于音律,能够在她与神无一战的关键时刻出手救场。
果心居士倒是不无可能——八寻总觉得这个年龄成谜的老太……神通广大,高深莫测,无论会什么东西皆不稀奇,不过以她对师父的了解,对方大概没兴趣管这种闲事,更别提千里迢迢从奈良跑来骏河了。
要知道当初学艺的那五年间,果心每天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把她一个外表年龄十岁出头的小瞎子使唤来使唤去,跟个陀螺似的就没怎么停过,还美其名曰是在用实践训练她的反应能力……这副懒劲儿与脸皮不说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古人,估计连拉丁美洲的树懒见了都得抱拳拱手甘拜下风。
但除了果心之外,一时间却更加想不到别的人选了。
她在这儿冥思苦想,龙子抱着胳膊,看一眼那面放在地上的琵琶,又看了看琵琶上摆着的那封信:“没有头绪的话,干嘛不直接看信?哦……”话刚说完就反应了过来,“忘了你看不到。”
“龙子大人……这个包袱你还没玩腻么?”八寻扯了扯嘴角,颇有些无语。
“包袱?什么包袱?”龙子一脸不解,“何况我的行李也不在这。”
好吧……
少女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把这个鸡同鸭讲的话题在脑子里团了两团,用力丢到了爪哇国。
这边厢龙子动作很快,三两下已经拆开了那封信,抖开信纸,目光一扫,正要念出来给八寻听,谁知一眼望去,忽的怔了一怔。
“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东西?让咱也看看。”
还没等八寻开口,旁边同样好奇的千代女蹭了过来,早一步出声问道——听这意思她是一丁点要避嫌的意思都没有,不知道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又或者心里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概念。
若是前者还就罢了,万一是后者的话……只能说前途堪忧。若非八寻知道这位大姐姐未来的人生发展,就凭她这神经大条的程度,不来个英年早逝那都对不起忍者透波这一行的专业性。
千代女是这样,丰五郎也是这样,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却隐隐有一个比一个更不靠谱的迹象,少女忍不住有些认真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蝴蝶翅膀无意中发挥了作用,把这两位未来的历史名人脑壳给扇歪掉了。
万一他们因此早早死了,岂不是我不杀伯仁的翻版?
等等,思维好像跑得太远了……或许是睡得太久,也可能伤势未愈,八寻虽然人已经醒过来了,总觉得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各种各样胡思乱想的念头如天马行空,根本收敛不住,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稍微集中了一下注意力。
正好听到龙子轻轻地“咦”了一声,这种表现,难不成那封信里真的写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容?
是的话怎么办,要灭口吗……
谁灭谁的口?
难驯的思想又一次化作脱缰野马,眼看着即将飞奔而出,却又被龙子的下一句话牵了回来:“物归原主……合浦还珠。”
“哎?”
“就只有这两句话,八个汉字。”
“那你刚刚咦什么咦?”
“我是觉得这么大一张纸,就写这八个字有点太浪费了,而且前面物归原主我倒是知道,最后是这个词语什么意思呀?”龙子眨了眨眼,认真地提问,“你知道吗?”
“咱……”千代女把脑袋凑了过来,看了看纸张,确定龙子没有编假话骗人,接着听见她的询问,整个人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这么简单的词语,咱肯定懂……”
“那你解释一下。”
“但这懂嘛,又不是全懂,只是懂一点点,不多,但也是懂……”
“那你解释一下。”
“所以你没听见咱刚刚说的么……”
“听见了,你说你懂一点点,那就解释一点点。”
“咱……你……”
一个是听不出弦外之音的直肠子,一个则是打肿了脸充胖子,硬着头皮死活不肯松口认怂,场面僵持,一时无比尴尬,边上的八寻都快要想替千代女挖个地缝钻进去了。
不忍心再继续听下去,她摇了摇头,把话头引了过来:“合浦还珠,是一个东汉时候的典故……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总的说来,就是物归原主的意思。”
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个成语的来历,龙子恍然点头:“还是八寻你知道得多。”
“咕……”
千代女又羞又恼,差点将一口银牙都给咬碎掉。不过她在这边失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让好奇心再度占领了高峰。
而龙子摸了摸下巴:“换句话说,写这封信的人就是单纯把物归原主写了两遍?”
“没错。”
“那他真是个怪人。”
“……我要提醒你一下,光是这一句话,你就至少得罪了九成八的文人墨客。”
“没关系,反正他们又打不过我。”龙子把手一摆。毫不在意。
八寻想了想:“确实。”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
一番吵吵闹闹,在替两人普及了一下成语典故小知识之后,业已跑到九霄云外的话题终于又被扯了回来,龙子这才想起来,真正重要的事情不是信纸上写了几个字,而是这几个字的内容。
“物归原主,物归原主……”龙子嘀咕着,“我刚刚下去的时候,把这琵琶放下的人已经走掉了,没能看清他长的什么模样,不过听正好在门前洒水的伙计讲,那是一个十一二岁出头的少年郎,说是要把琵琶和信都交给一个叫八寻的盲姑娘……就是你了。”
“就是我了。”少女点头。
“所以,你有头绪是谁把这东西送过来的么?”龙子问。
“这……”
八寻皱了皱眉头,任凭她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依旧想不出这封信可能出自谁的手笔。
按理来说,送这面琵琶过来的人,极有可能与之前出手破解神无秘术的是同一位,对方既然出手相助,大概率是友非敌,然而既然是友,又为什么不亲自过来,而是托人转交——哪怕思维跳脱如龙子,也不会觉得伙计口中那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便是写信之人。
“唔姆……”
思来想去,到底没什么结果,八寻索性取了琵琶过来,生疏地拿在怀里,试着拨了一下……
“嘶!”
弦未动,声未出,反倒是少女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还是第一次碰琵琶,毫无防备之下,只觉得指尖被琴弦狠狠勒了一记,疼得要命,甩了两甩,下意识含进嘴里,随后想起还有两个人在场,赶忙又把手拔出来,藏在了身后。
千代女勾了勾嘴角,没等出声,八寻就像是能看到一般,用那泛白的双眼狠狠“瞪”了过去:“你敢笑试——”
“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龙子已经捧腹大笑了起来。
“……”
“……”
“你笑吧……”
“哈哈哈哈哈!”千代女顿时也跟着笑了起来。
“唉……”
八寻幽幽一声叹息,终于有些理解到了千代女吃瘪的心情……将这两个幸灾乐祸的混蛋丢在一边,她摸索几下,拿起了琵琶旁边的拨子。
顺带一提,上辈子时她见过那些弹琵琶的视频,一般都是用假指甲在弹,但这种现代的琵琶样式与废拨改指的技法,大概是从明朝开始盛行于世,至于日本这边的琵琶则主要沿袭唐朝旧风,虽然也有一些用指弹的手法,但主要还是用拨子,一种形似饭勺的木制工具演奏。
“欲写明妃万里情,紫槽红拨夜丁丁,胡沙望尽汉宫远,月落天山闻一声”,这里的“红拨”,就是弹琵琶时用的红色拨子。
而之所以少女要在心里面絮絮叨叨自顾自地讲这么一大堆,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才识,而是想要表示自己对琵琶也并不是完全的一窍不通,刚刚直接上手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至于为什么只在心里嘀咕,不宣之于口……
哼,夏虫不可以语冰也!
听着那两人“猖狂”的大笑声,八寻恶狠狠地想道。
不过她马上就收敛心神,扶了扶琵琶,稍作酝酿,尝试着轻轻挥了挥拨子……
铮!
便有声音响了起来。
恍如天地初开的第一声鷇音,虽然并不如何嘹亮,却让龙子与千代女不约而同停住了笑声,面面相觑了一瞬,随后齐齐望向八寻。
“好难听!”
千代女尚且要考虑嘲笑的后果,龙子则一向直来直去,心里面想什么,直接就说了出来。
八寻撇着嘴巴,有些不服气:“难听不难听,我又没正经学过这东西……”
至于为什么不学乐器,一来是没有机会,从父母兄姐到果心与加藤段藏,就没一个人是有艺术细胞的;再者,她的听力格外敏锐,这一点有利有弊,固然能够让她在日常生活中不至于过得太艰难,但相对的,对于刺激刺耳的声音,承受力也远比常人低上许多。
包括自己刚刚不小心“弹”出来的这一声,别看她脸色如常,其实都是装的,要不是有两个人在看,少女约莫早就一把丢开琵琶,捂着耳朵满地打滚了——要是觉得夸张,不妨打个比方,小孩子学自行车的时候,摔个十几二十次轻易不当回事,随随便便就学会了。
但如果换成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又或者一个两三百斤的大胖子学骑车,别说摔个十几次了,哪怕一次都有可能伤筋动骨,吃不了兜着走。
她现在就是这个四五十岁的……额,两三百斤的……算了,还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吧,因为代价过于沉重,因此一直生不出想要认真学习乐器的心思。这时拎着拨子,愁眉苦脸,死活无法下定决心再弹第二下。
最后还是千代女见状叹了口气,自告奋勇接过琵琶,转轴拨弦一气呵成,简简单单几个动作之间,自然而然展现出了一种矫矫昂扬的气势,如岳峙渊渟,与她平时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龙子见状也不笑了,乖乖在少女旁边坐了下来,眼中带着期待,八寻偏了偏头,几个呼吸之后,琵琶的乐声就又响了起来。
分明用的乃是同一面琵琶,同一把拨子,可她刚刚那一扫扫出来的声音又尖又利,刺耳无比,而千代女信手一拨,听起来似乎只是随兴而弹,曲不成调,但四弦一动,时如流水,时如高山,千军万马喊杀而至,又在突兀的一个转调过后,倏然散成了无数花瓣,被风一吹,纷纷扬扬,不知所踪。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随兴弹奏,拨子已停,耳边却仿佛仍有余音回荡,久久不衰。直到千代女长舒一口气:“真是一面好琵琶……”声音中有惊喜,有诧异,又有着一丝舍不得的惋惜。
八寻肩膀一晃,这才从短暂的失神中反应过来,忍不住感叹道:“真好听!甚至让我都有点想学弹琵琶了……”
“想学吗?姐姐可以教你,不过前提是小八寻你得先好好地求咱,毕恭毕敬,把礼数尽到了之后……”
“还是算了。”
好似能看到千代女整个人得意洋洋的模样,少女摇了摇头,不愿意再让她继续嚣张下去。虽然刚刚那一段曲调确实好听,让她完全沉浸了进去,如痴如醉,但少女并没有因此而忽略掉其他东西。
这面琵琶的音色……她不久前曾经听过一次。
而千代女这时也反应了过来:“等等……如果咱没记错的话,姐姐上次和小八寻你交手的时候,那个出来搅局的家伙弹的应该就是这面琵琶!”
“对。”
八寻应了一声。这正是之前神无假扮天枫吾郎时弹过的那面琵琶,再联想到“物归原主,合浦还珠”八个字,莫非这琵琶原本是她之父亲,天枫吾郎的东西?
但这样的话,这琵琶又是怎么落进神无手里,而神无死后,又是谁将琵琶送过来的,目的何在?对方与自己父亲是何关系?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涌上心头,但八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无论如何,自己父亲与神无皆已死去,不管当年发生过什么,终究只是一段过往之事罢了。就像五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些血腥与杀伐……终究都过去了。
相比之下……
“龙子大人。”
“恩?”
“我饿了……”她小声问道,“有吃的吗?”
……
第七十三章 晴天霹雳
“咳咳,咳咳咳……如何,竹千代,将东西送过去了吗?”
一间位于骏河寺庙的小屋之内,屏风背后,身穿素白衣服的老迈僧人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又锤了捶胸口,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
过得片刻,那双长长的雪白眉毛这才缓缓舒缓开来,太原雪斋偏过头去,隔着屏风,望了一眼正跪坐在对面的那道剪影——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十一二岁年纪,尚未元服,留着额发,尽管被屏风遮挡,依旧恭恭敬敬地低着脑袋,不敢直视老僧。
“回禀大师,已经送过去了。”
“那就好……咳咳。”太原雪斋点了点头,轻声咕哝着,一边又咳嗽了几下。
竹千代稍一迟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师……您的病情如何了?”
屋子里备了好几个炉子,熊熊火焰混杂着药草的熏香,让这小屋之内呈现出了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温度,就如同过冬一般,暖洋洋的,反而让人心头有些发寒。
竹千代小心翼翼用余光看着屏风背后,那道高大而枯瘦的身躯,曾经一肩担起了今川家霸业的骏河法王,如今仿佛也失去了原有的威严,重新变成一个病恹恹的普通老人。
“你且看那边。”
雪斋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伸手朝着窗外指了一指,竹千代随之看了过去,只看到一片蔚蓝无边的天空。不明白禅师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他并未贸然开口,静静地等候着对方开口。
“真是一个好天气……竹千代,你不这么觉得吗?”
“确实。”
少年看着窗外,那几株樱树正是彻底盛开的时候,花瓣随风晃动,在初春的明媚阳光下,发着淡淡的微光。
“春天到了,然后就是夏天,秋天结束,又会变做冬天。老去的树木枯萎,花儿凋零,零落成泥,又从中孕育出新的新的生命……这就是自然的力量。我们同样也是自然的一部分,生、老、病、死……这就是一辈子了。哈,哈哈……咳咳咳。”
老僧轻声说着,似乎是在感叹着什么,话语听在年幼的竹千代耳中,显得晦涩不明。听着最后那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有些悲伤地垂下眼睑,又问了一遍:“大师,您……您没事吧?”
“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总归还有一点时间……一点时间。”太原雪斋咕哝着,又挥了挥手,“去吧,回去读书……明天上午再来,我要考校考校你这几天的进展,有没有偷懒。”
“是。”
少年应了一声,没有站起,用膝盖挪动着缓缓退出了小屋,最后把门也带上了。屋内一时间又静了下来,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与老僧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相映成趣。
“那个就是松平清康的孙子么?”
突然,另一道声音从房间角落里响了起来。这话音事先全无预兆,太原雪斋却没有一丝惊慌,只抬起眼,看了看那道一身黑衣装束,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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