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我本以为当初是禅师你亲自领军平定的三河,又将他作为质子迎到骏府城,这小子或多或少总会记恨于你,谁知刚刚看了一下,他非但不恨你,反倒还有那么一点孺慕之情呢。”
“咳咳……还是有恨的,然而这份恨意针对的并非和尚,而是义元大人。”
听着这黑衣人略带讽刺的说法,他叹了口气,“本来是想慢慢磨掉他心里的那份憎恨,让三河松平从此与今川家融为一体,同进共退……可如今看来,和尚好似已经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了……咳咳。算了,说回正题吧,在你看来,那个天枫家的遗孤,可以为我今川所用吗?”
“多半不能。”黑衣人答道。
“那你为什么没有按照我的吩咐杀了她——不仅如此,甚至还从神无手底下救了她一命?”
“即使我不出手,她也未必就真会死在那里。莫忘了,山本勘助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有他入局执棋,藤原四鬼传下的秘法,未必就真能奏效,所以我只是要了一份顺水人情罢了。至于为什么不杀她……”
黑衣人顿了一顿,“因为她现在尚且威胁不到今川家。”
“哦?”
“这世间有三种剑,匹夫之剑,诸侯之剑,以及天下人之剑。在我看来,那个天枫吾郎的女儿虽然身手了得,至少现在还没能超出匹夫之剑的范畴,剑出不过三尺,血溅不过五步,不足为患。”
“至少现在……那将来呢?”
“将来如何,是禅师需要操心的事情么?”
黑衣人实不客气地说道。
太原雪斋愣了一愣,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和尚已是带病将死之身,算一算眼前之事就罢了,居然还想着绸缪十年二十年后的光景,着实不知所谓。”
“的确。”
“……这种时候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让和尚心情稍微轻松一点么?”
“我却不知,你居然是这种自欺欺人的性子。况且你不也让竹千代将神无窃来的古琵琶送给了那个遗孤,不就是见她没什么威胁,想要结个善缘么?”
“哈哈,果真瞒不过你……咳咳,回想起来,你我相交十数载,确实已经把彼此的性格都摸得清清楚楚……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和尚才越发遗憾,十多年的时间,竟然还不能彻底让你成为今川家的一员……你刚刚说了,这世间剑有三种,在你看来,义元大人所持之剑,是哪一种?”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禅师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黑衣人不答反问。
太原雪斋笑着摇了摇头:“诸侯之剑么……功名富贵,悉由命定,该有则有,无须强求,罢了,罢了。请为和尚施针吧。”
“虽然之前就问过好几回了,但事关重大,我也不介意再多重复几遍——这针法恰如其名,是锁命应急的手段,而非救死扶伤的法子,虽有立竿见影之妙,却不啻于饮鸩止渴,治标而不治本,更会进一步消减你的余命,原本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这一针扎下去,能活到明年都算你福大命大。即使这样,你也依旧坚持么?”
“和尚这条命多活一年和多活几年并无区别,能用短短数年寿命换来一纸武田、北条的三国盟约,这笔买卖可说是大赚特赚……请动手吧。”
“……唉。”
一声轻叹,黑衣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把手一扬,几枚银针夹在指间,映着窗外的阳光,闪闪发亮。
“那就来吧,虽然我在这招的造诣上还远远比不上果心居士,但相比起半桶水晃悠的天枫父女,我自认还是有两下子的……”
“请。”
太原雪斋静静坐着,任凭一根又一根银针刺进自己体内,脸色不改,再度将目光望向了窗外四四方方的一角蓝天。
尽管那消瘦的脸颊,干枯的身躯都散发出了一种大限将至的气息,但唯独一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在老人特有的浑浊之中,却仍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义元大人……竹千代……”
这两个名字伴随着百般思绪,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上飞过来了一只白颊的小鸟,停在那儿,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随后,从这宿屋的房间里,叮叮咚咚,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弦乐之声——是琵琶。
八寻闭着双眼,一身松松垮垮的衣裳,坐在房间中央,怀里抱着那面别人送来的的琵琶,两边耳朵塞着布团,再加上龙子也站在了她身后,用手帮忙捂着双耳。
在这两重防护的保护下,她终于能够忍受自己作为初学者弹出来的破碎之音了。
对面则是正襟危坐的望月千代女,作为教学者,她同样不知道从哪里借了一面琵琶,此时正摆出来一副老师的模样,用着高高在上态度指点八寻种种弹奏的技巧。
由于少女记忆力很好,所以每件事情只需要说一遍就够了,教起来倒是省事得很——当然,这种事情千代女自个心里想想可以,理所当然是不会说出来让少女得意的。非但如此,她还全程各种鸡蛋里面挑骨头,有错处的时候批评,哪怕八寻没有犯错,也要从其他态度什么的找东西絮叨个几句。
往好了说是严于律人,说得难听一点……
算了,太难听的话还是不说比较好。
八寻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要知道她前世从小学一年级到大学毕业,差不多每一年在老师口中都是所谓“带过最差的一届”,早就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再者就是,经历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千代女在她心里就好似一只动不动就吃瘪炸毛的猫咪,哪怕这只猫咪表现得再怎么嚣张,也只会觉得可爱而已。
何况千代女教起人来也确实有两下子,深入浅出,谆谆善诱,不过短短数日之间,就让她一个彻头彻尾的初学者初步具备了琵琶的基础,甚至可以弹出一些简单的短旋律了。
“恩,小八寻你还蛮有天赋的嘛……当、当然了,主要是姐姐教得好,有咱当老师,就算街上随便找一条阿猫阿狗回来,不,甚至一块石头都能成为琵琶大师。”
结束了今天的教学之后,千代女一如既往自吹自擂了半天,可能是觉得或多或少还是得夸个一两句,不然要是把人自信心打击没了,万一打起退堂鼓就麻烦了,当即话锋一转,“不过不得不说,小八寻你进步挺快的,如果能按照这个步骤坚持下去,再练个三年五年,应该就可以靠这个吃饭了。”
八寻浅浅地笑道:“多谢千代姐姐指点。”
这声“千代姐姐”的称呼,便是千代女答应教她琵琶的报酬,作为信州望月家的长女,千代女并不怎么缺钱用,相比之下,她更需要在自尊心方面获得满足感,能让“欺负”过自己好几次的八寻改口叫她一声姐姐,在千代女想来,似乎已经算得上是一场战果辉煌的大胜了。
“嘴真~甜,姐姐就喜欢你这种听话的孩子。”
她整个人都是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乐呵呵地收起琵琶,简直像是跳舞一般地离开了房间,就连走路都是飘着的。
龙子随之放开双手,又帮八寻拔出了堵耳的布团,接着突然说道:“八寻,你叫我一声姐姐听听。”
“啊?”八寻不由一呆。
“叫一声。”龙子坚持道。
八寻略微地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喊了一声:“龙子……姐姐?”
“唔姆……”龙子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过得片刻,疑惑地摇了摇头,“不就是很普通的一个称呼嘛,为什么她会这么高兴?”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她高兴就好。”
少女同样表示不解,不过无论如何,只要这么叫一声姐姐就能不花一文钱免费学琵琶,这笔买卖对她来说肯定是大赚特赚,没什么好犹豫的。而听千代女的模样,那边好像也觉得这个交易是自己赚了。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双赢吧。
“话说回来,龙子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她放下琵琶,稍微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身体。
自从那天苏醒之后,她已经在宿屋休养了快两个星期,身上很多较轻的伤势已经好转得差不多了,但还有几个地方疼得厉害,尤其是左肩的那一道伤口,连带着整条左臂都软绵绵的,用不上什么力气,日常活动难免有些吃力。
虽说八寻并不是天生的左撇子,或者说她一开始就是双利手,左右手都能使用,所以效仿前世小说里面的荆无命,平日里以刁钻的左手剑对敌,右手剑则作为隐藏的杀手锏,力求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
但正所谓习惯成自然,平时用左手用得太久,如今一旦换回右手,反倒觉得十分别扭,最开始吃饭的时候还不小心掉过几次筷子,害得其他人担心起来,龙子甚至主动提出要不要帮忙喂饭,但八寻脸皮很薄,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有些惋惜地拒绝了。
“你不是受伤了嘛,不想就多休息一段时间,又不着急。”龙子回答道。
“话是这么说,但你爷爷的生诞……”
“哎呀,明年又不是没有,不急,不急。”
龙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你要是觉得已经没关系了,那咱们过两天就走吧。”
“好。”
八寻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不光是担心龙子可能会错过爷爷的生诞,她自己对这趟鹿岛神宫之行也是颇为期待,于是早早就开始做起了出发的准备。
除此之外,在这两天里她也没忘记请龙子代笔,分别给松下嘉兵卫与日吉丸写了封信,告知他们小琴的现状,让他们心里有个底,不至于太过担忧。
转念一想,又给初芽与次郎法师她们也写了封信——找人送信原本是件麻烦差事,但好巧不巧,宿屋里刚好有一个准备去尾张做生意的行商人,八寻给了点钱,请他帮忙送信,这商人自是欣然答应了下来。
两人随后向万鬼斋辞行,又前去井之助与志津的墓前,简单道了个别,等到下午,阳光没那么晒了,这才戴上斗笠,沿着还算平整的官道,一路往东,向着鹿岛神宫而去。
……
八寻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当天晚上。
她们走走停停,到天黑时分,随便找了一间路边的小旅店投宿。店里此时没几个住客,大堂空荡荡的,她们一边等着饭菜煮熟,一边与旅店老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原本悠闲的气氛,却在老板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一句话之后,陡然凝固:
“两位姑娘听说了没有……不过这事儿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确定是真是假,据说鹿岛那位顶有名的剑圣,冢原卜传大人,前几天不知道得了什么大病,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一下子说没就没了……”
“什么!?”
……
第七十四章 剑圣之死?
千年大社,鹿岛神宫。
此地历史之悠久,据传可以一直往前追溯到天照大神之后裔,日本开国之王神武的时代。
据说当时神武天皇领军东征,一路鏖战,最后在熊野的荒阪津登陆,却因为误杀邻近居民而遭受了神明的惩罚,全军中毒不得前进,所幸有武瓮雷神相助,赐下韴灵剑,才能继续行军。此后又得八尺乌引路,历经艰难困苦,终于击溃敌人,定居大和之国,此后又是数番东征西讨,将周遭的反抗实力悉数平定,建立了最初的大和朝廷。
当然,这些故事距今实在太过遥远,又缺乏相应可靠的史官记录,口口流传之下,几乎已经与神话传说混淆在了一起,难以分辨其中究竟有几成是真,又有几成是来自后世的夸张演绎。
但不管神武东征是传说也好,真实发生过的事迹也罢,其中出手救了神武军队一命的武瓮雷神,又名建御雷神,正是鹿岛神宫的主祭神,神宫地位之超然,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相比起供奉的神祇如何,随着步入战国乱世,战火烧延不断,鹿岛神宫在人们的心里,也渐渐转变成了另一种形象:
剑道之圣地。
按照鹿岛当地的说法,距今大概一千年前的时候,有一位名唤国摩真人的剑客在梦中得到了武瓮雷神指点,领悟出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神妙剑”,亦被称作鹿岛之太刀。
而等到彻底掌握了鹿岛太刀之精髓,国摩真人便立下誓言,要将这神明之技法传遍世间,遂游历各地,传道解惑,一生弟子门徒众多,其中大多都是鹿岛神宫的神官,并随着时间逐渐衍生出了七个不同的流派,人称关东七流——正是日本最初的武道传承。
至于西国的剑术起源,则要等到数百年后,鞍马大天狗,或称鬼一法眼授下的京八流,再往后,才有类似念流、阴流、中条流与神道流等流派,及至世道颠乱,杀伐不止,各种各样新兴的流派这才如雨后春笋一般涌出,终成百家争鸣,千花齐放之盛景。
但即便如此,对于绝大多数剑士而言,鹿岛神宫依旧是心目中崇敬无比的圣地,只要有机会,大抵都要走上一遭,尤其是在冢原卜传成名之后,更是凭借新当流与一之太刀的名声,让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神宫再度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与活力……
“……以上这一大堆是奶奶的说法,隔三差五就要重复一遍,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老茧了……用爷爷的话来说,就是终于有人肯捐钱给神宫,让咱们可以翻修那些破破烂烂,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塌掉的屋子,不用每次刮风下雨都要跑去外面院子里避雨了。”
龙子最后耸了耸肩,仅仅一句话,就把此前长篇大论所营造出来的氛围彻底打得粉碎——不愧是龙子大人!
不过听她的意思,最后这话还是冢原卜传自己说的——不愧是剑圣大人!
按照平时两人打打闹闹的相处风格,八寻高低都得吐槽几句,不过此时听出了龙子声音中暗藏的忧虑,明白对方特意与自己讲述这段鹿岛神宫的往事渊源,一方面自然是在替自己普及知识,但更多的,或许也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分一分神,不至于一直去想那个不详的噩兆。
她于是一言不发,静静聆听,等到龙子沉默下来,这才轻轻拿头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且放宽心……那个店家老板不是讲了么,他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
“……嗯。”
过得片刻,才听见龙子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道:“谢谢你。”
“谢是不用谢,就是……可不可以……”
“可以什么?”
“可不可以稍微骑慢一点,我担心掉下去……”
“不会掉下去,你要对我的骑术有信心,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再抱紧一点。”龙子一边说话,一边还腾出一只手,将少女松松揽住自己腰间的那双手臂,又往小腹处按了一按。
八寻被带得身子一倾,感受着那股独属于年轻女子的柔软感触,正要脸红放手,蓦地又闻到了一股亲切而朴素的味道——酱油和麦饭的香气,正是龙子今天的早饭,也不知道究竟吃了多少,味道居然一直在衣服上留到现在——这半片红霞还没飘起来,顿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
她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乖乖听龙子的话,抱得更紧了一些。
一声鹰唳当空,骏马载着两道倩影,风驰电逝,一路飞奔!
……
本来的话,按照龙子的计划,这次回鹿岛免不了要东走走西逛逛,自己要尽到地主的情谊,将尝过觉得好吃的东西全部招待八寻吃上一遍,好玩的场所全部玩上一遍,好看的风景……哪怕八寻看不见,同样要带着她全部去一遍,感受一下气氛也是好的。
她甚至为此做好了一番详细的计划,情绪雀跃,却在出发当晚,从旅店老板那儿听到了自家爷爷的噩耗。
虽然对方似乎也是道听途说,不确定是真是假,然而关心则乱,龙子与她爷爷显然感情甚好,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立刻就变得坐立不安了起来。
心知如今再不是能够优哉游哉闲逛的时候,等到第二天一早,八寻主动提议,两人就地取材,问当地一伙不时劫掠村民与过路旅人,恶名累累的山贼“借”了一匹骏马、一些铜钱、以及七八个大好头颅。
把铜钱与人头分给了周近村民——后者恶心归恶心,却可以拿去附近的领主那里换赏钱,也算是一笔额外收入——再让这些村民把几位“急公好义,慷慨解囊”的山贼大哥尸体处理一下,至于这些受过苦吃过亏的村人具体怎么处理尸体,冤有头债有主,就不是八寻要关心的了。
两人随即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只想尽快回家确定龙子爷爷的安危。
而少女虽说很不愿意骑马,奈何听着龙子颇有些六神无主的声音,又不忍心放她一个人赶路,万一中途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件,如今的龙子未必能妥善处理。
一番斟酌之后,想着自己毕竟是个大人,只好咬咬牙拒绝了龙子“我一个人先走,八寻你不用着急,后面慢慢过来就好”的提议,决定与她共乘一骑——
当然,这种说法未免有些太过自我标榜、冠冕堂皇,真要说的话,八寻内心未尝没有趁此贴贴的打算。毕竟骑马这种事情,难免要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
事实确实也是如此。但她总觉得自己这一路上好像是贴到了,又好像没贴到,反正与预想中的情景并不一样,同时她自个的脸皮又很薄,放不开手脚去尽情吃豆腐,脑子里想得再好,每次一到实际发挥却漏了怯。
结果反倒是让龙子无意间蹭了不少油,让少女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无论如何,快马飞驰间,将一处处关卡抛在了身后,春风流转,耳边响起的方言腔调,也逐渐从有着公卿雅致气度的骏河口音,变成了直爽豪放的关东风格。
关东平原作为武家文化的发源地与大本营,相较起骏河与近畿等地,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们,哪怕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仿佛也有着一种格外干净利落的劲头。
加藤段藏曾经跟她说过,这帮关东人麻烦得紧,动不动就能为着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一架,甚至动辄刀剑相交,如果不幸死了的话,这两家人的仇无疑就结下来了,但若是侥幸没死,即使身上挂了彩,接下来也可能会勾肩搭背跑去酒馆,几杯黄汤落肚,前嫌尽释,又是推心置腹的好兄弟。
“往好了说是没有心机,往坏了说就是一群莽夫莽妇。”
不知道这头黑心老鸟究竟在关东经历了什么,反正他提及有关事情时,总是一副嫌弃的口吻,导致八寻一直以为对方只是纯粹的地域黑,关东人哪有可能如此彪悍……
直到她亲自来到关东。
“喂,你刚刚是不是看了我一眼?”
“我是看了你一眼没错,怎么,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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