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八寻 第69章

作者:青白不醉人

八寻醒了过来。

额头上同样密密地出了一层细汗,窗户是开着的,便有夜风推着那天上的清辉泻了进来,落在她的身上,凉凉的月色,自然有着一种与白日截然不同的柔软气息。

很少有人知道,阳光与月光,其实也是有“重量”的。

八寻依旧躺在被褥间,瞪着无神的双眼,默默发了一会呆,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出去,在身边摸索了几下,抓住了拐杖。那只右手竟在不停地颤抖着,过了很久都没能停止下来。

“啊……”

好半晌,她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哑的呻吟,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的缘故,脑袋昏昏沉沉的,就跟平时喝醉了酒一样……不过这回八寻很确定自己今天连一滴酒都没沾。

毕竟万鬼斋提醒过她一次,说是“伤势痊愈时最好不要喝酒”,后来见少女不当回事,又去跟龙子说了一遍。于是这一路上龙子可以说是把她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机会碰到酒杯。

“真是的……现在咱们是有正事在身,急着赶路,难道在龙子大人你的心中,我八寻是这种不识大体,贪杯误事的人吗?”她曾经在山贼的营寨里义正辞严地问道。

“八寻你当然不是这种人。”龙子回答。

“那……”

“所以把你手里的那壶酒丢了吧。”

“原、原来这是酒嘛,我还因为是水呢……你知道的,我看不见嘛,呼呼呼。”

虽然也发生过这种小插曲,不过这一路上,从骏河到神宫,她终归是滴酒未沾,与自己的肝脏达成了暂时性的和解——而且让八寻有些意外的是,她本以为按照自己这种喝法,突然一段时间不沾酒的话,多多少少可能会有点难受,谁知道这么些天下来,居然连一丁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

该不会……是她喝的量太少,还不足以上瘾吧?

在意识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之后,八寻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敢情她喝酒不仅省钱,还特别省药……

话虽如此,要是有酒喝的话还是当然要喝的,尤其是刚刚才做了一场荒诞的噩梦,虽说想不起来梦的内容,不过隐隐残留的感觉,以及这一身冷汗,足以说明那绝不是什么春天应该做的梦。

胸口好像有一块石头压着似的,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古人曾经曰过,“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浇之”,所以这种时候就该喝酒。龙子现在被她母亲叫过去了,不在身边,再没有人能阻止她了。

八寻如此想着,不觉睡意全消,于是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擦了擦脸上身上黏腻的汗水,决定去外面走走看看能不能讨到几杯水酒来喝,哪怕润润嗓子也是好的。

笃、笃、笃……

拐杖落地的声响,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显得尤其响亮,她竖着耳朵,一边走路,一边聆听有没有人声,突然,静夜之中,一个颇为耳熟的说话声隐约传了过来:“……所……所以我都说了,我是不会嫁人的!”

那似乎是龙子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烦躁与委屈。

怎么回事?八寻微微一怔,好奇心起,不由得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了几步,那说话声一下变得更清晰了:“我都说了八百遍了,这辈子都不嫁人,而且爷爷不是也答应了我的么!你们当时都说好的,现在怎么又反悔了!”

“当时是当时,你那个时候还小,大家伙哄两句让你开心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再说了,你今年都已经十七岁了,别人家的姑娘十七岁连孩子都生了两个,再不开始着急婚事,莫非要等到二三十岁,彻底变成没人要的大姑娘你才高兴么?”

另一个与龙子有些相像,但明显更加成熟的女声絮絮叨叨地说着,“娘跟你讲啊,这次婚事可不比以往,是我托了好些关系,好不容易才让人家松口的,你是还不知道那男方是什么人物,所以才会不情不愿……”

“哼,是谁我都不嫁!母亲大人,我就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以后是要在箭术一道上登峰造极的,成为超越那须与一和平教经的天下第一神射手,男人什么的很碍事!如果您非要逼我嫁人的话,我就……就剃光了头发,去寺庙里当和尚!”龙子发狠说道。

那个成熟的女声不由一窒,随即用力顿了顿足:“哎呀,你这孩子……孩子他爹,你看看你女儿都说的是什么话,别像个闷葫芦似的整天待在旁边一声不吭,倒是也来帮我教训一下她啊!”

片刻的沉默之后,另一个听上去就很正经严肃的男声响了起来:“龙子,你这话说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对方的话语中自有一种威严,就连本来正气呼呼的龙子也稍微收敛了一点。

但过得一会,龙子依旧有些不忿地开口:“我哪里说错了!”

“和尚一词原本是对于高僧的尊称,虽然如今已经逐渐变成了一般的称呼,但通常来说,只能用来称呼出家修行的男子,因此你就算剃度出家,也当不了和尚,只能做比丘尼,也即是俗称的尼姑。”龙子的父亲顿了一顿,“如何,知道错在哪了吗?”

“知道了。”龙子倒是从善如流。

“那就改口再说一遍。”

“好。”她应了一声,稍微酝酿了一下感情,这才说道,“母亲大人,如果您非要逼着我出嫁的话,我就……就剃光了头发,去寺庙里当尼姑!怎么样,父亲大人,这回对了吧?”

“这回对了。”那男人欣慰地笑了笑,又转过去,对着自家妻子邀功般地说道,“你看,我批评过她了。咱们的女儿知错就改,还是很不错的,说明我们两个教导有方啊。”

“你、你……你们两个……真是气死我了!好好好,这事我不管了,你们爷俩就接着把她宠上天去吧!”

回应他的却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不想继续在那里待下去,龙子的母亲跺了跺脚,气恼地离开了房间。

只留下父女两个人面面相觑。

半晌,那男人很纳闷地开口问道:“女儿啊,我刚才有说错什么吗?”

“父亲大人,我觉得您没有说错什么呀。”龙子也很是不解。

“那你娘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不知道。”

“哎,真是应了那句话,女人的心,海底的针……”男人一声长叹。

龙子连连点头,心有戚戚焉。

……

第七十七章 无妄之灾

一夜无事,八寻最终也没能问人讨到一杯淡酒,虽说中途疑似摸到了厨房与仓库的位置,不过想想自己是来做客的,不是做贼,还是尽量别干出会让龙子丢脸的事情,只好作罢。

晃晃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间,奈何之前那场记不起内容的噩梦影响犹在,一时间睡又睡不着,发了会呆,索性从脑海中翻出一部古典式的日常番动画,优哉游哉重温了一遍打发时间——若是看在外人眼里,或许只会以为少女正在屋子里闭目冥想,脸上噙着一丝令人捉摸不定的微笑,韵味十足。

虽然她其实只是在自个儿傻乐而已。

等到第二天,一大清早,龙子便得意洋洋地跑了过来,据她所说,好像是终于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从此可以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了。乍听之下可能还不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但对于昨晚偶然听见了这一家三口交谈内容的八寻而言,总感觉怎么听怎么怪……罢了,龙子大人开心就好。

了却心头一桩烦恼,又得知爷爷大概率仍然在某处好端端地活着,龙子的心情十分愉快,和八寻一起吃完了早饭之后,就开始拉着她四处晃悠,美其名曰要带少女游览一番鹿岛神宫,略尽地主之谊……反正她是这么说的。

可实际上,龙子并不是一位多么合格的导游,每当她准备兴致勃勃向八寻介绍自家某处建筑是如何历史悠久,又有过什么知名的故事时,却总是三言两语间就卡了壳,支支吾吾好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跑去问母亲大人借了阿照过来,让阿照代为讲解。

“阿照可厉害啦,什么都知道!”

“小姐谬赞了。”

阿照笑着谦虚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发问,“对了,龙子小姐,您昨天和夫人有发生过什么……恩,例如争执之类的吗?”

“没有呀。”

龙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语气根本听不出半点虚饰,说不定在她心里,昨天晚上的那段对话确实算不上“争执”,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甚至和她父亲一样,根本不知道母亲为何生气离开。

“这样……这样啊,那我懂了。”阿照小声嘀咕着,自顾自点点头,也不知道是明白了什么,随后又微笑了起来,“来,八寻小姐,过来这边……小心脚下,这儿就是神宫有名的御神木了,据说有着足足千年寿命……可惜未经许可,不能让您亲自靠近触碰一番。”

她对此颇感歉意。

八寻笑了笑:“没事,光是站在这儿,我就已经能感觉到它有多么高大了。”

如此说着,少女一面仰起了脸,仿佛能够穿透眼前的重重黑暗,望见面前那株足有四十多米高的参天巨树。

与此同时,她心中也浮现出了前世看过的鹿岛神宫之记载——有赖于当年一次闲极无聊的冲浪搜索,让八寻不至于对这个地方彻底的两眼一抹黑,再配合着阿照的讲解,一路走来,两相对照,多少也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当然,与后世的鹿岛神宫比起来,如今的这座神社相对就要显得简陋许多,有很多建筑或者说景点都没来得及兴建。例如大鸟居,最早的一次是在二十世纪中叶建成,后来毁于地震,一百年后又翻新重建了一遍;

楼门是距今大概八十年后,德川家康早就建立幕府一统了日本,初代水户藩藩主德川赖房为了替第三代将军家光祈祷疾病痊愈,特意向鹿岛神宫奉纳的;社殿是老乌龟的儿子,德川秀忠在任将军时奉纳的;祭祀着武甕槌大神荒魂的奥宫,起初是德川家康在关原之战后奉纳的社殿,后来他儿子也捐了一间,这本来的社殿就移去当了奥宫……

等等等等,一捋之下,八寻赫然发现后世的鹿岛神宫里面有大半建筑都是德川一家子陆陆续续捐献的,至于在这之前,北条家以及更早之前的关东霸主们大概也有在出钱出力助建神宫,可惜要么时代久远,要么早早就毁在了战火之中。

及至战国乱世,各地大名们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文花,光是大笔军费粮草和修筑城池的花销就让他们一个头两个大了,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展现自己对于八百万神明的虔诚。

君不见哪怕是日本最古老的神社,供奉着有“国中第一之灵神”,大国主大神的出云大社,其巫女阿国也照样得隔三差五带队出去跳舞赚钱,再把赚到的钱拿回来修缮神社——这么做的巫女当然不单单只有出云阿国一位,只不过她是其中最出名的而已。

便如隔壁的佛门寺庙,有钱的和尚垄断了生产镇日花天酒地,没钱的和尚则要饿着肚子每日化缘乞食。

正正应了那句古话:

巫女家里也没有余粮啊。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跑得太偏,八寻摇了摇头,回到现实,继御神木之后,阿照又领着她们两人在神宫各处走了一圈,将参拜客们大致会感兴趣的几处景点皆做了介绍,其中最着重强调的,便是神宫后方的大片树林,以及隐没在林间的鹿岛灵山。

据说千年之前,国摩真人便是在灵山深处闭关静修三年之久,终得神明指点,创造出了最初的鹿岛太刀,代代相传至今。因为这份缘由,此后历代鹿岛流派的继承者,都要效仿师祖,在灵山深处进行为时千日的刻苦修行。

三十多年前,冢原卜传正是在这千日修行中领悟出了传说中的一之太刀,并以此开创自己的鹿岛新当流,广收门徒,桃李满天下,但有资格踏入灵山,修行千日的门徒却是少之又少。

阿照遥遥一指远处烟云笼罩的灵山,语调中颇有一丝向往,八寻抬起头来,正好能感觉到一阵清风拂过脸庞,吹起了她落在额前的刘海,也吹动了靠在耳旁的几缕发丝,摇晃之间,轻轻挠着她的耳垂,带来一股奇妙的痒意。

突然,少女好像又听见了一个遥远的声音:

“见……悟……”

那声音飘飘渺渺,不知从何而来,听不真切,恍如一个稍纵即逝的泡影,刹那间无影无踪。八寻呆了一呆,偏过头去,向身边两人问道:“你们刚刚有说什么吗?”

“没有啊。”龙子有些疑惑。

阿照也摇了摇头。

“那有听见什么声音么?”

依旧是否定的回答。

“这样,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可能是风声。”

八寻嘀咕着,再倾耳去听,那轻微的声音却已消失不见了。

……

“见招……悟……”

当天晚上,深夜时分,少女又一次从梦中惊醒过来。

一如既往想不起来梦里的内容,然而整个人头痛欲裂,又是一身淋漓大汗。

这年头热水器八字还没一撇,想洗澡的话,呀么就是随便去野外找一条小溪河流,衣服一脱化身鱼儿,而若是嫌河水太冷,想洗热水澡,则需要辛辛苦苦劈柴烧火,等到把水烧开了之后,再拿个大木桶兑好凉水,像煮汤一样把人放进去煮——这“汤”煮完了自然是不能喝的。

也正因如此,大多数人都是简单拿湿布擦一擦就算了,尤其是出门在外或者寄人篱下,更是不能为了洗个澡大费周章。八寻拿了毛巾,简单擦过了身子,又喘了两口气,急促的心跳这才缓缓恢复正常。

她的手仍然在发抖,虽然脑海中一片空白,却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甚至不止一场的生死相搏,心情有些浮躁,坐在窗边,被凉爽的夜风一吹,稍微定了定神。正是这个时候,随着风声过耳,少女又一次听见了那飘飘渺渺的声音。

她稍一迟疑,拿着拐杖,走了出去。

那声音并不是一直都很清晰,大多数时候都是断断续续的,忽近忽远,八寻时不时停下脚步,听了很久,才继续往前走,渐渐的出了廊下,来到庭院,只感觉周遭的氛围豁然开朗,一阵树木的清香迎面而来。

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来到了那株有着千年历史的御神木旁边,少女站定脚步,如白天那样,仰起头来,感受着又一阵夜风吹过树冠,带动着无数绿叶齐齐摇晃,发出飒飒的声响,如海浪一般悦耳。

她在房间里听见的声音,果然就是风吹动树叶的声响。由于这棵树太过高大——四十米,也相当于十几层楼的高度了——让这再平常不过的树叶声,也带上了一丝神秘的味道。

她在原地呆了一会,摇头轻轻笑了两声,正要转身回房,蓦地,心中警钟大作!意识之内,一柄锋利的长剑恍如破空而来,毫无先兆,察觉之际已是近在咫尺!

最后关头,八寻甚至连拔剑都来不及,只能将手中拐杖一举,护住心口要害,同时身子绷紧,右手按住杖头,只等接住这一剑之后,即刻反攻……下一秒,那“剑”突然不见了。

只有一种无比轻盈的东西,轻飘飘落在了拐杖上。

那是一片叶子。

她伸手拈起了这片树叶,随意一揉,可怜的叶片顿时碎成了齑粉,被风吹着,零落不知去向。

“这到底是……”

八寻蹙着眉头,竟有些怀疑自己仍在梦中。盲目之人久居黑暗,本就容易混淆现实与幻想,她也是用了很久才彻底分清楚两者的区别,如今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见招……悟招……”

风声再起,隐隐中好似又一次听见了那响在天边的清冷之声,更多的树叶被夜风裹挟着,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前后左右,南北东西,一霎时,在少女的感知之中,满天飞叶倏忽化剑,寻常之景,竟成惊心杀阵!

来不及思考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哪怕真的身在梦中,她也没有这个胆量去体验一波三刀六洞、万剑穿心的滋味。心念一动,利剑出鞘,由于左臂伤势未愈,难以用力,她于是换成了右手持剑,左手握杖,往身前一挥一旋,挡开了无数进逼的剑身……

杉树之下,绿叶狂飞!

月色烂烂如银,遍照庭院,夜幕已深,万籁俱寂,只有少女挥舞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斩开了几片不凑巧挡在半途的叶子,力道尚未用尽,用剑之人忽的一愣:“不对……”

这个想法浮上心头。

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为什么不对,一时间八寻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有一种冥冥中的直觉,自己刚刚挥出的这一剑,有些不对……

她手腕一转,剑光换了一个路数,有一片叶子趁机从间隙中飞了进来,眼看着就要掠过她的脖颈,少女左手拐杖一抬,让其正正撞上了杖身——当!这一刻,八寻好似当真听见了一声金铁交击般的锵然。

但她的拐杖是木头做的,所以这只能是一个错觉,随着拐杖一抖,那片黏在上面的绿叶顺势飘开,又被风带着,再一次扑了过来。

“不对……”

剑法一转,那瘦小的身形,一件淡淡杏黄色的小袖,正在树下翩然起舞,一剑一拐,挥洒在纷纷扬扬的落叶之间,清冷的月华落在了她身上,濛濛像是一件披衣。

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女挥出的剑锋,已不再是习以为常的家传天枫流,同样不是此前曾经交手过,模仿过,学习过的任何一种流派技法,然而她所挥出的每一剑,或劈、或跳、或刺、或削……最简单的招式,偏偏又能从中看出每一种流派的影子。

地上的影子随之翩转。

她挥出了最后一剑,由上到下,使剑如刀。一刀所至,仿佛斩断了这流转的夜风,风停声歇,无数叶子不约而同往下坠去,落在了地上、剑上,或是她的身上。

八寻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她反手将剑插回拐杖,手杖拄地,将半个身子倚靠在上面,稍稍地喘了两口气。只是一边调匀呼吸,一边内心也正困惑不解……刚刚自己无意间使出来的,究竟是哪一流哪一派的剑术?

每一招每一式分明都是如此陌生,好似从未见过、听过,然则这剑术仿佛早就印刻在了身体深处,挥舞间不见丝毫生涩,圆融如意,恍如事先已经练习过几千几万次了一般——但她将自己的记忆翻了个遍,偏偏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飒飒的风声再次响起,突然靠近的脚步声音,让八寻忽的回过神来,她扭过头去,听了一听,心跳、呼吸的节奏与脚步轻重均没有印象,对方是一个陌生人……陌生的男人。

“你——”

对方随即开口,果真是一个中年男人,嗓音听起来好像和龙子的父亲有一点相像,年龄也大差不差,三十来岁的模样,只是相比起龙子父亲的正经稳重,这个声音更多出了几分浮躁的气息。

“小鬼,你刚刚在做什么?”言语间很不客气,竟让八寻有一种自己正在被审问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