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成为假面骑士 第11章

　　樊抗靠在椅背上，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灵石，淡淡道：

　　“我宣布，帷幕时代第三次骑士会议，开始！”

　　他打了个响指，蓝色的微光播洒而下，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廉价投影屏播放出近期的“修卡抢劫超市”、“修卡拦路抢劫”、“修卡绑架市民”等新闻。

　　尽管这开场极富气势，尽管算上空我在座十二人加起来手握可以颠覆一个国家的力量，尽管他们是在幻想中的邪恶走入现实后守卫人间的假面骑士，但正如同他们头顶的投影屏是从二手市场讨价还价淘来的廉价品那样，所谓的骑士议会，并不靠谱。

　　其实想也知道，按丘比那挑选宿主的德性，在场的十二人骑士里有一多半都是每天还得上学的女子高中生，这骑士议会怎么靠谱得起来，就连投影屏都还是十二人AA凑的钱买的。

　　几乎可以这么说，在同时有着怪人、古朗基、Unknown、魔化魍等诸多妖魔鬼怪出没潜伏的此刻，东京周边还没有天下大乱全靠樊抗一个人在C。

　　也无怪乎无论是便宜徒弟还是丰川小姐都不约而同地对他的处境表示了担忧，他给了别人放弃的机会，可是他自己呢？

　　并没有如他所见证过的未来那样，人们出现大规模的死伤，代价是越加久战疲乏的自己与费拉不堪的同僚。

　　按照原本的历史，契约骑士们将会死的死伤的伤，绝望的绝望，他规避了那样的未来，改写了如此的命运，理所当然的，契约骑士这一群体变弱了。樊抗不会后悔自己所做出的选择，现在的处境再艰难再困窘，也比大家一起死去连孩子都要去战斗的未来要好得多。

　　投影屏上播放着修卡改造人的暴行——洗劫一空的银行柜台、被不明武器贯穿胸膛的巡警、街道上流淌着荧绿色机油的残肢、增加的人口失踪报道，以及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张涂鸦上，扭曲的修卡标志旁潦草地写着：「人类的进化，需要鲜血润滑」。

　　“诸位，”主持会议的骑士「影月」敲了敲桌面，她的声线偏凌冽，与那银色的身姿相称，“和先前只是不分归属的各色怪人袭扰不同，修卡们明确地展开了行动，虽然规模很小，地方警力都足以应对……”

　　投影屏上浮现稀疏散乱的红点，每一颗都代表一次修卡袭击事件，单看数目甚至比不过人类自己的治安案件。

　　“但如果按照‘设定’上来说的话，修卡们也许会抓捕无辜市民进行改造，我提议组建联合讨伐队，每昼夜需要五人保持待命轮换。”

　　此言一出，有许多与会骑士都表达了反对。

　　理由很简单，她们要上学。

　　而且客观上来说，修卡战斗员的活动到目前为止只是小打小闹，属于连警察都可以解决的范畴。

　　这是一份没有报酬的工作，也许有人会在私下里靠着假面骑士的力量为自己牟利，也许有人会和他一样收到被帮助的人反过来的帮助，但是明面上，是没有报酬的。

　　没有报酬，提不起干劲，再合理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应该都只能和自己一样，樊抗不会去指责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们讨论。

　　“下周要考试了，说到底修卡们现在造成的危害也不大……”

　　“我虽然没有参加社团，但是因为要考大学，放学后还得去私塾。”

　　“啊啊啊三角函数作业！”

　　“扩散了再说嘛！”

　　“我觉得我们应该多做点事情，替空我前辈分担一些……”

　　“可是局面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抛开所处的环境不谈，抛开她们身上所覆的甲胄不谈，眼前的情形更像是大家在放学后的茶话会谈论要不要去卡拉OK。

　　偶有零星的真正想做点事的意见发出，也会很快被淹没。

　　“表决吧。”

　　「影月」的声音终于泄出一丝疲惫，投影屏切换成表决界面。

　　十二张座椅亮起湛蓝色的表决光带，唯有「空我」席位泛着金色，他不参与表决，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反对介入修卡事件：7票。”

　　“弃权：3票。”

　　“赞成：1票。”

　　洞窟穹顶裂开一道缝隙，人造阳光如审判之剑刺入圆桌。

　　当初精心制作的表决特效，在这一刻显得有些讽刺。

　　既然得到了结果，那么这一场会议就该结束，简单划分了下彼此的防区，分配交换了手中的怪人之种、堕落骑士之种，大多数与会的假面骑士便就此散去。

　　“呼——”

　　解除了变身，樊抗没有如别人那样急着走，而是坐在那里，长叹了一口气。

　　溶洞顶部的裂缝漏下一缕光芒，在石桌上切割出细长的金线。表决界面的湛蓝光带早已熄灭，廉价投影屏垂下一截滋滋作响的数据线，像条被斩首的机械蛇。

　　十二张席位空了大半，少年单薄的脊背陷进石椅，身后传来一道关切的声音。

　　“师傅师傅，我带了茶和饼干。”

　　既与清冷的声线不符，也与冰山般的长相不称，响鬼的鬼面化作光粒消散，满脸讨好的黑发的少女掏出了一个小方盒子。

　　盒盖打开，两杯清茶，饼干，几个烤鱼饭团还有小菜。

　　“正好人全都走光了，师傅吃饱喝足教我几招？”

　　“我不是你师傅，不准那么叫我。”

　　“是，师傅。”

　　樊抗托起下巴，看了眼便宜徒弟水谷御言，少女正用虎口贴着茶杯试温，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估计眼巴巴地就指望从他这里学到点东西。

　　他在心里盘算，这家伙看上去是挺听话的，如果让她去解决修卡她应该不会拒绝，但即使是这样，人手也只有两骑，而且先前表决时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女高中生也没说错，现在的修卡战斗员的活动并不猖獗，不去讨伐怪人狩猎古朗基而去追剿修卡有种高射炮打蚊子的错位感。

　　见他一直没有说话，少女歪歪脑袋：

　　“师傅在生气吗？”

　　“我没有。”

　　“明明就有，都不纠正我的称呼了师傅。”

　　嘟囔一句，她提议道：

　　“师傅推翻表决让所有人都去解决修卡不就好了，以师傅的威望和实力没有人敢有异议的。”

　　“那样就成了我逼迫她们去战斗了，她们不是军人，不是战士，只是碰巧获得假面骑士力量的普通人，并没有战斗的义务。”

　　如果情况已经很恶化，到处都哀鸿遍野，即使是普通人也可能会咬咬牙挺身而出的吧，但依托于某个倒霉蛋的付出和牺牲并没有，所以理所当然的，她们只愿意在很狭小的范围内尝试一下。

　　“毕竟战斗是很疼的，还有可能会死，要直面怪物，要拷问内心。”

　　“也没有啊，战斗不是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吗，师傅？”

　　“你是武道白痴，并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怀揣变得更强的夙愿的。”

　　白了这家伙一眼，樊抗又叹了口气：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甚至并不算假面骑士。”

　　“可是她们不是已经从丘比那里获得了假面骑士的力量了吗……”

　　也许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总之，樊抗笑了。

　　他摸着腰间的灵石，指着少女着装的赤红甲胄，又戳了戳她的脸蛋：

　　“你觉得什么算是假面骑士呢，这条腰带，那身衣服，还是给这张脸戴上假面？”

　　没有给少女回答的空隙，直截了当地自问自答。

　　在大笑声中，他说。

　　“都不是。”

　　……

　　……

　　东岛丹三郎喜欢祭典。

　　尽管假面骑士几乎是他全部的生活，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其他的喜好，他喜欢参加祭典，大家为了节日聚在一起载歌载舞，这样的日子总是充满欢乐，足以让人暂时忘却烦恼。

　　夏天一次，秋天一次，简简单单的两次祭典，足以承载起孩童关于快乐的全部想象，在这一天，他可以央求着大人给他买上玩具、零食，以及最重要的假面骑士们的新的碟片。

　　后来长大成人的孩子们已经可以在手机、电脑上登上网站去寻找和发掘自己喜欢的东西，但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最早的关于“英雄们”的回忆要追溯到那可能既非正版也非影印，甚至连贴图名字内容都能搞错的盗版光碟。

　　总之，他喜欢祭典，喜欢节日，喜欢放假。

　　祭典的灯火在暮色中次第亮起，章鱼烧的焦香混着苹果糖的甜腻，在祭典上空织成暖色的网。

　　东岛丹三郎攥着刚买的金鱼袋，塑料膜里红白相间的鱼尾扫过掌心，让他想起三十年前妹妹捞起的那条。祭典的霓虹灯笼在头顶摇晃，将他的影子剪成碎片投在石板路上。

　　“大叔！射击摊位有最新款的空我软胶！”

　　穿浴衣的少年们嬉笑着撞过他身侧，木屐声淹没在太鼓节奏里。东岛摸了摸裤兜里皱巴巴的没几张的钞票，终究还是走向射击摊位——他打算给那个还算对自己胃口的异国少年带点伴手礼。

　　远处传来三味线的颤音，系着红缎带的灯笼在晚风中摇晃，像一串发光的柿子。

　　而尖叫就是从那个瞬间撕裂夜色的。

　　章鱼烧铁板被整个掀翻，滚烫的面糊溅在一个无辜路过的少女裸露的小腿之上。东岛看见怪叫着穿着那身陪伴了自己整个童年的黑色制服的修卡战斗员从神轿后走出，手里，是不认识的武器。

　　战斗员们驱赶着人群，追逐着人群，逼迫着人群。

　　而他，因为太过惊讶，愣在了原地。

　　“快逃啊！”

　　手中的金鱼袋摔在地上，塑料膜炸开的瞬间，红白金鱼在血泊里疯狂摆尾。

　　倾倒的射击摊位里，假面骑士一号的盗版光碟撒了满地，封面上错印成锹形虫的V3正在火焰中卷曲。

　　“妈妈…妈妈在哪……”

　　穿金鱼浴衣的小女孩蜷缩在破败的达摩不倒翁堆里，人群开始骚乱，开始惨叫。

　　“救……救命啊！”

　　穿浴衣的少女被钩爪拖行，木屐在路面刮出刺耳声响。

　　他应该是要动起来的，他应该是要行动的，但是他的腿在发抖，他的手在发颤，出于恐惧，汗水直流。

　　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被修卡们抓去改造，然后逃脱出来成为正义的蝗虫人……成为假面骑士。与修卡战斗，变成帅气的自己，变成厉害的自己，变成拥有不一样的人生的自己。

　　现实却是，看着修卡们出现，他被吓得动都不能动，那是真货，绝对是真货，无论是那不明的武器还是怪叫着对着人群肆虐的战斗员们，那些都是真货。

　　而他，是假货。

　　和幻想中做过那么多次的美梦不同，他没有先被改造再去成为“正义”，他只是个做着白日梦做了许多年目睹真正的修卡时会被吓得一动不能动的假货而已。

　　自己应该去吗，会死的吧，绝对会死的吧，眼前的是真正的修卡，自己只是个做着白日梦做了许多年的恶心大叔，绝对会死的吧，现在逃跑的话，现在逃掉的话，就可以继续活下去了。

　　膝盖开始打颤，几乎按捺不住想要逃跑的念头。

　　货架在眼前倾倒，某样东西擦过他的脚踝，那只是个塑料面具，塑料面具仰面躺在一滩酸奶里，脏兮兮的，左眼裂纹横生，右眼还闪着廉价塑料特有的虹彩，但他认识这张面具。

　　他认识这张面具。

　　“是一号。”

　　东岛跪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是想躲在这里，手却不自觉地摸到了面具的边缘。

　　货架缝隙间，修卡士兵的锯刃正抵住店员的眉心。

　　“救……救……逃……”

　　到底是求救还是让自己逃命，你说清楚啊……

　　汗水顺着指缝往下滴，他能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能尝到唇边渗出的铁锈味，膝盖像是泡在冰水里不断下沉。

　　但当那个戴着黑色头套的修卡转头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冲了出去。

　　应该是想趁着修卡伤害他人的时候找机会跑掉吧，没错，一定是这样的，这样生存下来的几率更大，梦想能值几个钱啊？

　　没来由的，在即将背对向修卡下定决心迈开腿跑掉的那个瞬间，他想起许久许久以前，蝉鸣震耳欲聋的午后，盗版商把V3的剧情剪进一号的碟片，少年攥着汗湿的五百日元硬币，在便利店后巷等到暮色四合。

　　“假面……骑士……”

　　嘶哑的呐喊混着金属撞击声在货架间回荡。

　　摔碎的章鱼烧摊的佐料罐腾起辛辣的粉尘，东岛在漫天飘落的防腐剂粉末里挥出右拳。面具下的视野闪过1971年的影像：胶片划痕间，本乡猛迎着夕阳举起右手。

　　腿在发颤，手在发抖，汗流不止，吓得想要哭泣的丑陋的中年人，在连修卡都没想到的讶然目光中佩上面具，挥出了拳头。

　　“假面骑士……”

　　他说。

　　“——变身！”

第十五章 凡人铁骨（4K）

　　骑士议会散会，对修卡的处置并没有达成共识。

　　别人怎么做那是别人的事情，樊抗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无论这个决定会让他在别人看来有多么劳累、要吃多少亏与苦头，继“血腥空我”之名后产生的是“冤大头空我”。

　　人类都要灭绝了，世界都要毁灭了，还去谈那么多的得失利弊反而是一种愚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