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成为假面骑士 第12章

　　暮色像融化的焦糖沿着高速公路流淌，在樊抗倚靠的重型机车上镀出熔金纹路。此刻的他正要踏上返程，在道路之外伫立。

　　脚下的这个国家也有高速公路，虽然又窄收费又高而且大多数还是四车道，这也是他为什么会以这样一种不同寻常的姿态带着机车站在高速之外，因为不想给钱打算逃票。

　　拯救世界的假面骑士因为给不起高速路费被迫逃票，嗯，挺扯的，而且考虑到讨伐数的话，他称自己为拯救世界的假面骑士好像真没有什么问题。

　　“挑哪一个时机呢？”

　　腰间的灵石被夕阳镀成琥珀色。沥青路面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远处收费站的轮廓，他数着第十三辆呼啸而过的卡车，估摸着不被监控拍到也不会影响道路安全的闯入时机，后颈忽然贴上冰凉的触感。

　　“这是好徒弟孝敬给师傅的哦。”

　　黑发少女举着柠檬汽水罐，大大方方地递了过来，另一只手则抓着手机，眼眸微动，似乎是在上面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信息。

　　“我不是你师傅。”

　　“好好好，听师傅的话不那么叫了……”

　　烦人的便宜徒弟拖长了语调，继而，告知了她看到的消息。

　　“本月第七例修卡战斗员目击。发生在千叶，那里正在举办祭典，人来人往民众聚集，要去吗，师傅？”

　　“要去。”

　　“即答呢，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没有征询他的意见，这家伙自来熟地翻上了他的机车后座。

　　暮色将少女的发丝染成流金，等他投以嫌弃厌恶夹杂不爽的目光时，水谷御言已经乖巧地坐在了那里，还掏出了一个空我配色的头盔给自己戴上。

　　“下去，你应该付得起高速路费的吧。”

　　“让我省点钱啦，师傅。”

　　看着不为所动的少女，要赶时间的樊抗叹了口气。

　　混熟以后总感觉这家伙是不是越来越放肆了？

　　“有些时候觉得你这性格和长相完全不搭也是挺残念的。”

　　“我只在师傅面前这样啦，一切都是为了刷高师傅的好感度，解锁更高的武道，向着更高的境界进发，话说回来，师傅觉得长我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大和抚子，平常冷若冰霜，实际上碰一下就脸红？”

　　“这年头哪还有那样的女孩子啊。”

　　把柠檬汽水尽数倒进喉咙，大夏天灌汽水的感觉确实不错，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好感度确实+1了。

　　刚生出这样的想法，少女便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腰间。

　　“手松开，你莫不是趁机占洒家便宜？”

　　“我才是女孩子吧，而且要上高速了，师傅肯定会仗着自己是假面骑士在高速上超速，肯定得抱紧才安全吧。”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只能吐槽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

　　“总感觉你这家伙努力刷好感的方式已经往出卖色相的方向发展了……”

　　“如果这样有用的话我也不排斥啦……”

　　“倒是给我否定一下啊你这家伙。”

　　暮色在引擎轰鸣中碎成紫绀色残片，收费站的探照灯将机车影子拉长成扭曲的利刃，但只捕捉了一刹。

　　少女搂紧樊抗腰腹的瞬间，灵石迸发红光，随着过快的疾驰，那红光被拖拽出了残影，如同熔岩在柏油路面犁出燃烧的轨迹。后视镜里，被远远甩在身后的车辆的灯光连成惨白银河，他们的机车正逆着光之洪流溯游而上。

　　“要加速了。”

　　少女默契地俯身贴住他脊背，他猛地拧转车把，机车在弯道甩出锐利弧线。轮胎与地面摩擦迸发的火星中，“哥莱姆”配合着机车偏转，任由惯性将自己甩向半空——

　　「变身！」

　　两道清喝重叠着刺破夜空。

　　假面骑士赶路就该有假面骑士的方式，尤其是在某人几乎将腰带与“哥莱姆”开发到了极致的这种情况下，在高速车道上疾驰，在障碍物前由“哥莱姆”脱离机车带着飞行，以及开启升华青龙形态在高楼间弹跳，都可以算在赶路的方式里。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以一骑之力暂时横压住那个百鬼夜行群魔乱舞的时代。

　　事物的价值由人来赋予定义，空我之所以是此刻世界上最强的假面骑士，不是因为空我就性能而言是最强的假面骑士，而是因为最强的人以空我的姿态去战斗。

　　就是因为某个不识趣硬要跟上来的家伙的存在，在赶路的过程中多出了许多不合时宜的杂音。

　　“啊啊啊，师傅慢点。”

　　“会不会开太快了……”

　　“师傅，要飞起来了啊啊啊——！”

　　“太快了，呜呜呜呜。”

　　重型机车撕开夜幕，如同一柄淬火长刀劈入凝固的墨色。

　　好不容易驶入一段相对平稳的路线，惊吓过度的少女不由得发出抗议：

　　“有必要开这么快吗，坏师傅……”

　　“我问你，我们现在是去做什么？”

　　“……”

　　“是救人啊。”

　　简单的自问自答。

　　“如果你代入到被救者的视角去考虑，你会嫌弃来救你的人来得太快了吗？有些时候也许稍微快上两秒，便能救下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

　　无法反驳的正论，水谷御言撇了撇嘴。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搞得跟那些苦难是他造成的一样，明明和自己没有关系还那么拼命，就好像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似的

　　她不由得抱怨道：

　　“都是日本的废物警察的错吧。”

　　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师傅肯定又要说什么警察也很努力了，超自然现象也是没办法的，要多体谅体谅公职人员之类的正论了吧。

　　“对啊，日本警察就是废物。”

　　她是不是听错了？

　　然后，负责驾驶机车的那个人就开始大倒苦水，攻击日本警察。

　　“其他国家的警察大多都还算能干吧，只有这个国家，我有些时候都忍不住会想，他们警察一天到晚是干什么的，打不过古朗基、怪人也就算了，连修卡战斗员都防不住，那么多薪水是全都白领了是吧？！”

　　看样子师傅对警察的意见有点大呢。

　　“最近还有什么天才高中生连破悬案获警方嘉奖的新闻是吧，当时看到我都惊了，真亏他们敢报道出来，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感情你们警察连高中生都比不了是吧，打古朗基不在行，打怪人也没用，连个修卡战斗员都拦不住，纯纯的废物啊！”

　　“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好意思的？！”

　　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师傅应该算是有素养了，没有直接骂脏话，但是就这也停不下来吐槽和埋怨的话。

　　最后干脆连先前说着要原谅的骑士同僚们也连带着一起开始抱怨。

　　“还有那些忙着上学的女高中生，大家一起把活分一分，事情不就解决了吗？推推诿诿犹犹豫豫，和这样的虫豸一起怎么能干的掉所有的怪人和黑暗势力？！”

　　“噗。”

　　水谷御言笑了出来，樊抗有些不爽。

　　“喂，你笑什么，我说的话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吗？”

　　“没，只是觉得原来师傅偶尔也会像个普通人一样抱怨不好好干活的同僚，不干正事的警察，就像个普通人一样。”

　　“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啊。”

　　她有些惊讶。

　　“嘶，师傅你觉得你哪里像普通人了？”

　　“那不然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嗯，断情绝欲，被我这样的美少女抱着也一点都不心动，好像背负着一整个世界的命运，苦大仇深，上天派下来拯救人类的圣人？”

　　“首先，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美少女的啊，其次，我和最弱小的古朗基对战的时候心里都会感到害怕，和你说的那存在于想象中的家伙完全是两个人吧。”

　　引擎咆哮撕开夜幕，负责驾驶机车的师傅开始胡扯。

　　“师傅你扯淡也要有个限度吧，你这种杀古朗基如麻的人还会害怕古朗基？”

　　本来是开玩笑的口吻，师傅的语气却很认真。

　　“没有，我是说真的，每次和那些吓人的脏东西对战的时候我都会害怕，和魔化魍战斗的时候我会觉得恶心，同Unknown角力的时候我会想要退缩。”

　　“……”

　　“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才变成你现在所看到的这样，甚至都不是变得不害怕了，即使是现在看到特别厉害的古朗基遇到很可怕的对手心里依然会恐惧，只是慢慢地学会了压制心中的怯懦，挤出勇气去战斗。”

　　“……”

　　“我用了很久很久，才成为了你口中杀古朗基如麻的人。”

　　这应该是难得的没有插科打诨和师傅敞开心扉聊一些事情的时机，如果换算成恋爱游戏的话，应该是攻略师傅的最佳时机，她本来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说一些很漂亮的话提高好感度的才对，但水谷御言没有这么做。

　　一半是惊讶，一半是庆幸。

　　惊讶师傅是个普通人，也庆幸师傅是个普通人。

　　“仔细一想，谁想和那么危险的敌人战斗啊，没有工资，也没有人会来夸奖我……倒是经常会收获感谢和敬佩，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早就不想干了。”

　　嘴上这么说着的人，正拼了命地往修卡战斗员袭击的地方赶。

　　嗯，果然师傅是傲娇。

　　话说男人傲娇一点也不可爱吧？

　　水谷御言脑子里想些奇怪东西的时候，樊抗倒是很无奈，他很真诚地劝说道：

　　“所以我只是个被你口中那所谓的要去拯救世界的命运逼上绝路的普通人，难得有个可以利用的对象，所以即使你不特意来刷高我的好感度我也会尽心尽力地教导你的。我是不理解武道白痴的脑回路啦，反正你以后不要特地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了，你胸碰到我背的时候我照样会感到暗爽，男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以后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亦要提高警惕，小心提防。”

　　“我是打算尽力做个正直的人，但终究无法保证，毕竟正直并不是断情绝欲，而是坦率地直面自己的欲望，该遵循的时候遵循不该遵循的时候尽量控制住自己，可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控制住自己。”

　　“人生在世，尽力就好。”

　　水谷御言总感觉有些奇怪，这些话并不像是好感度提高的师傅的叮嘱，更像是要死的人对后辈传授人生经验。

　　气氛很怪，她打算岔开话题。

　　“先前师傅说，决定是否是假面骑士的，既不是这身衣服，也不是那条腰带，更非脸上的假面，那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可以决定假面骑士与否的呢？”

　　樊抗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他脱口而出：

　　“一时半会的，我哪去给你找范本，本来就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他本来是不打算回答的。

　　本来是不打算的。

　　但他们终于抵达了修卡袭击的现场，画面很乱很糟糕。

　　火焰在祭典的残骸上跳着招魂舞，破碎的灯笼纸在热浪中卷曲成灰蝶。

　　硝烟撕开千叶祭典的余烬，他们往前走去，地上的血泊中并没有几具尸体，更多的是修卡战斗员们落败后身躯逐渐消解的泡沫。

　　“是警察赶到了？”

　　“那帮废物警察不可能的。”

　　他们已经是最快的了，横压的骑士不管不顾地从远方赶回，竭尽了全力，不可能有比他更快的增援，除非那人就在现场。

　　樊抗蹲下身，灵石在腰间泛起涟漪。

　　他拾起半截断裂的塑料面具，红色目镜的裂纹里还嵌着半片修卡战斗员的武器残渣。

　　远处传来消防车和救护车的呜咽，而更近处——在燃烧的摊位与货架后方，有微弱的啜泣正穿过火焰的噼啪声。

　　骑士们向着火场走去，掰开扭曲的简易门扉，月光从天花板破洞倾泻而下。

　　一个男人跪坐在废墟中央，褪色破碎的骑士T恤下露出鲜血横流满是创痕的胸膛。

　　那人左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折，右手却死死护着怀中正在哭泣的幼小女孩。孩子攥着他衣角的掌心下，渗血的绷带正在渗出点点殷红。

　　“这里的一切……”

　　少女讶然失声，因为那人并非她认识的诸多获得了假面骑士力量的同僚中的一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