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成为假面骑士 第68章

　　用更强这个词来形容空我不太准确，至少，相对于已经手握凌驾世俗力量的契约骑士而言，传统的强弱之分对于空我已经失去了意义。

　　那是，明明已经可以统治世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却不去行动的傲慢之人。

　　那个人不愿意背负罪责，只愿向非人之物举起屠刀，仅仅做着名为拯救的绝不会有错之事，欧洲骑士议会因恐惧空我的力量觉得空我太过激进而聚合在一起，而她这个欧洲骑士议会的头头，契约骑士保守派的代表，却觉得空我过于保守了。

　　明明只要将那无边的伟力对准人类，杀他个血流成河，便能轻巧地解决数不清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产出的资源已经可以供所有人过上很好很好的生活，但却还是有七亿人困于饥饿，二十二亿人没有清洁安全的饮用水可以饮用，难道穷人真的如富人所说，是不够努力才落到如此境界的吗，难道那七亿人真的只是运气不好才吃不上饭的吗，难道那二十二亿人真的如那些夺走他们资源后再把大义责任强加于人的权贵所言，是因为没有富人那“勤劳肯吃苦”的美好品德才喝不上干净的水的吗？

　　答案当然是放屁，才不是那样。

　　但世道就是这样，被欺压者歌颂欺压者，猪猡讴歌屠夫，空我自那么多那么多的黑暗组织手中救下了成千上万的生命，却恐怕远没有人类自己伤害自己、挑起战争所屠戮的要多。

　　所以，她才想要统治世界。

　　成为了空我口中的超级无敌豪华高配版中二病，虽然她并不太能理解中二病到底是什么意思。

　　与其等到人类消弭分歧，再度经历数不清的苦难和伤亡后，在不知道会不会有的明天走向联合，不如她来点燃一把柴火，只是伟大的愿望和征途还没开始就被打断。

　　空我问了她三个问题，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退一万步，假设你真的是为了人类好，才想要统治世界，那，如果有人反对你统治世界呢？他们是不是就该被直接视为敌人、也就是你统治世界的阻碍而遭到排除呢？在为了让更少的生命因欺压逝去之前，你恐怕就得先夺走更多的生命了吧。”】

　　【“……”】

　　【“你又要拿什么保证，你，以及你的继任者，在统治世界失去制衡者以后，保持初心鞠躬尽瘁呢？”】

　　【“……”】

　　【“以杀止杀，以戈止戈，在一切的最后，别人还会有提出异议和反抗你的权利吗？如果有，怎么确保，如果没有，你与修卡又有何异？”】

　　那天的少年站在风里，以已经见惯的口吻告诉她。

　　【“这话不是我说的，来自许多年以后，作为礼物送给你。”】

　　【“‘觉得自己是救世主，想要保护别人，想要守护自己相信的正义，然后越来越过激，为了所谓的正义，人类可以变得无比残酷。’”】

　　【“‘决定谁对谁错，是很困难的事情。有许多人都给自己冠以正义之名，仿佛离开此称就不能够生存一样。如果认为自己是正义的、正确的，就可以不顾旁人，为了达成自己的正义，就可以肆意妄为。战争也是由此引起，即使如此，也不能放任坏人作恶，所以，我们只能做好眼前的事情，守护微小的幸福。每个人的能力都很有限，只能先试着让身边的人获得幸福。’”】

　　说出这话的应该是很温柔的人，但不会是眼前的少年。

　　他太坚定了，以至于不会发出此类的感慨，她就是如此确信。

　　【“你的话，有何高见？”】

　　【“我的话，想要先让大家活下来。”】

　　【“活下来之后呢？”】

　　【“那是你们活下来的人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很奇怪，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笑着。

　　那并不是寻死的人该有的表情，也绝不是不想活的人会流露出的笑容，那么，一个想要活下去的人，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会一边笑着一边为自己宣判死刑的呢？

　　埃莉诺·安德贝尔很好奇。

　　一个猜想自然而然地萌生，也许，空我便是那个即使不用诉诸统治世界这样极端的手段，也能改变些什么的英雄吧。

　　时间回到现在。

　　高贵的欧洲名门大小姐，坐在青蓝岛会议室的次位。

　　她看着那个以头撞柱，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少年，嘴角抽搐。

　　一般而言，她这种出身和地位的人仪态管理都是必修课，要有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养气功夫，并非涵养不够，而是眼前的画面确实来得有些离谱。

　　那个她心目中的英雄，可以笑着说出那样残酷的话的少年，此刻正以头撞柱，抱怨连天，全然没有一个帅气的英雄该有的样子。

　　“为什么……还不能休息……”

　　“为什么还要战斗……”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

　　“为什么我不能和别人一样，谈谈恋爱就能变强……”

　　那是充满怨念的碎碎念，和她想象中任劳任怨背负一整个世界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伟岸身姿真的有很大偏差。

　　她看向边上那个拍着空我背，以作安抚的少女。

　　“你是叫水谷御言对吧，是空我的弟子？”

　　“对。”

　　“空我现在这样是？”

　　模样清冷的少女，体贴地为空我擦汗喂水，周到细致，本以为以她这个外表，应该要更加淡漠得多的来着。

　　“师傅一般高强度连续战斗或是工作超过四十个小时就会变成这样，毕竟刚从西印度洋回来，转化了那么多的的奥菲以诺觉醒者，现在又得来和您这位欧洲骑士议会的议长一起开会。有些神志不清很正常的。”

　　少女跟修理老旧电视机一样，往少年的头上轻敲了两下。

　　考虑到空我有对女孩子使用手刀的不雅习惯，很难说她是真的想要借此唤醒她的师傅，还是趁机报仇。

　　“要不我先带师傅回房休息，之后再同您进行战略商讨。”

　　“等等，就在这里吧，等空我清醒一点好了，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的。”

　　“啧。”

　　这家伙刚刚是不是啧了一下。

　　神志不清的空我还在碎碎念，这次的话比之前还要有怨念，而且更加不像个英雄该说的话了。

　　“想要放假……想要休息……想要找个富婆包养我……想要当个废人……”

　　“为什么还没有能一拳来打爆一整颗星球的美少女来拯救我啊啊啊啊……”

　　“【哔——】的日本警察，天天就知道拿米花町的事情烦我……”

　　埃莉诺：“……”

　　这家伙是不是说出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心声。

　　看着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少年，她伸出了手指，想要摸摸他的脸，却被边上的弟子制止了。

　　指尖还未触及，就被一只更快的手拦住了，空我的弟子以清冷的眸子直视着她，带着不容置疑的护卫姿态：

　　“请您自重。”

　　“……”

　　虽然有些不爽，但出于涵养和身份的自持，她并没有同眼前的弟子一般见识。

　　先不要提她只是个普通弟子，就算真的和空我有什么，以其身份，放欧洲连个王室侍女都当不上，放东边，更是最多只能算个通房丫头。

　　“还真是，每当将你视作理想中那个能够改变世界的英雄的时候，你都能表现出另一副与英雄之名不符的模样啊。”

　　看着眼前的少年，她感叹了一句。

　　随侍一旁的弟子，倒是没有多少争辩欲望地维护了一句。

　　“无论师傅离您理想中的英雄有多远，他都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是货真价实拯救了许多人的假面骑士。”

　　埃莉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是把自己的愿望擅自寄托在空我身上的我的错。”

　　等待了大概有五分钟左右吧。

　　靠着墙的少年身体微微一动，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

　　明明应该根本没有好好休息的他，还是那副写满疲惫的姿态，考虑到他弟子所说，是要连续四十个小时以上的高强度战斗才会变成这样，恐怕从一天前通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了。

　　少年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指控自己的弟子。

　　“御言，你刚刚趁我神志不清的时候，对我头动手了吧？”

　　你原来神志不清的时候也还能抱有记忆啊喂。

　　空我的弟子没有多少犹豫，很自觉地就把头递了过去，少年没有留情，有些使劲地在女孩那光洁的额头上上敲了两下。

　　如果是之前，埃莉诺还会觉得女弟子先前的动作是趁机报仇，现在感觉更像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借这种手段展示亲昵。

　　但一如眼前的少年大抵会受很多女孩子喜欢却根本没有机会谈情说爱一样，她也没有那么多余裕去同一个弟子争风吃醋。

　　虽然背负的远没有空我要多，但她多背一点，空我也可以少背一点。

　　埃莉诺轻轻拍了拍手，打断了师徒间的小互动。

　　嗡——

　　会议室中央，一台精巧的装置启动，一道柔和的光束投射在桌面上方。瞬间，一副极其精细、实时更新的全球三维全息投影地图展现在众人面前，山川河流、城市脉络、甚至代表能量波动和异常点的光斑都清晰可见。

　　然而，少年的第一反应，既不是惊叹于这远超青蓝岛原有水平的技术力，也不是立刻关注地图上的局势。他盯着那台明显崭新的投影装置，眉头微皱，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

　　“你什么时候在青蓝岛骑士议会的会议室里装上这种东西的，应该没有骗片桐贷款吧？”

　　那语气，活像担心自家穷亲戚被人忽悠着签了高利贷。

　　“我没有，你放心，免费的，送给你！”

　　没好气地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埃莉诺也觉得很神奇。

　　明明是单靠武力可以君临这颗星球的存在，却整天一副为了钱发愁的模样，明明只要不那么死脑筋，钱对我们这种被选中的人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吧。

　　她强行压下吐槽的欲望，将注意力拉回正题。纤细的手指在全息地图上划过，重点圈出了几个区域，尤其是北美大陆的方位：

　　“具体来说，北美那边可能会有异动。骑士议会内部暗流涌动，几个大型财阀支持的派系动作频频，他们似乎对‘独立’和获取更多‘主导权’很感兴趣。出于攻其薄弱的理由，躲在暗处的余孽和残党们应该会在北美上演一出大戏，一如你在印度洋上击溃的那些‘小鱼’。”

　　她看了眼满脸倦容的少年，有些心疼。

　　“比起亲赴远方再战，我更建议你优先恢复体力。北美的事情，我会设法斡旋压制。”

　　“我最高记录是连续战斗一百四十四个小时，只在‘哥莱姆’上休息。”

　　少年起身，以微不足道的口吻，他说。

　　“虽然当不了你心目中的英雄，但我只要能多救下一条生命就会很开心了。”

　　这家伙神志不清的时候都能把别人的话记那么清楚，该不会失去意识也能战斗吧？

　　擅自被她寄以希望和幻想的英雄抬手，神之机械自天外而来。

　　轰——！！

　　会议室坚固的合金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向内凹陷变形。紧接着，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和撕裂空气的尖啸，一道巨大、狰狞、覆盖着赤红与黑色强化装甲的机械身影——哥莱姆，以无比粗暴的方式直接撞破了会议室的顶部，悬停在半空。

　　金属碎片和尘埃簌簌落下。

　　衣衫猎猎，强劲的气流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最后回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建筑，投向遥远的彼方：

　　“记得让东京湾一带，提前准备避难。”

　　语毕，纵身一跃，神之机械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引擎全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赤色流星，载着他朝着北美大陆的方向狂飙而去，只留下会议室顶部的巨大破洞和一片狼藉。

　　埃莉诺站在原地，仰望着那个破洞外蔚蓝的天空，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哥莱姆引擎的轰鸣。她轻轻抚平被气流吹乱的发丝，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

　　“装修费，不报哦。”

?第八十九章 三千四百五十五【4K】

　　神之机械“哥莱姆”撕裂长空，以远超音速的恐怖姿态掠过太平洋的万顷碧波，在身后拖拽出长长的音爆云。狂风如实质的巨锤，狂暴地捶打着站在哥莱姆背脊上的身影。

　　劲风如刀如锤，衣衫猎猎作响，他的身形依然挺拔，瞳孔开始涣散。

　　樊抗再一次变得有些神志不清，只是，他连神志不清这件事都已经开始习惯。

　　自打第一眼在病床上醒来，便是永不止歇的战斗，永不止歇的战斗，永不止歇的战斗，直到现在，从未止步。

　　战斗于他而言……如同永动的齿轮，碾过时间，碾碎安宁，偶尔捕捉到的、短暂如萤火的间隙，与女孩子说上几句话，都会被那只白色的可疑外星生物添油加醋地传成“嘴上说着不谈恋爱结果又当又立”。

　　偏偏他却不觉得难过，还有些高兴。

　　至少，大家还能关心这种事情，说明世界还没有坏到哪里去，等到什么时候，空我之名变得同扁鹊的“神医”和“治病”一样，只剩下符号化的“伟大”和“牺牲”，再容不下丝毫人间烟火气的议论，那才是真正的、彻骨的悲剧开端。

　　‘还想战斗吗？’

　　“已经不想战斗了。”

　　‘还要战斗吗？’

　　“还得战斗下去。”

　　‘长路的尽头，是解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