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我们可没空陪梅林和乌瑟做梦。比起看不见的王者之证,以现在究竟有多少手下、金钱、以及本身的实力来决定谁来当王,要更加符合常理。根本不需要什么强大的首领,彼此利害一致的话,合作起来既轻松,要私底下盘算什么也比较简单,最重要的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需要负责的时候,也可以设法蒙混过去。能够拯救一切的存在,听上去或许不错,但‘拯救一切的神明代理人’这种东西,无论是谁,都不想看见,更不会想当的啊。”
“凯哥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他摇了摇头:“阿尔,你回老爸那边去吧。如果让其他人看到又要被调侃了,你好歹也多替我这个帮你解围的兄长考虑一下。听好了,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给我乖乖地回家去。”
这句说完,两人的交谈暂时告一段落。凯拿了长枪,牵着马随其他骑士一同离去,听他们的话语,似乎打算前往农园,进行以骑马战为主的各项比试,以决定谁才有资格成为乌瑟王的后继者。镇子里的百姓与好事者也跟在后面,吵吵闹闹地离开了。
方才明明还是一副热闹无比的景象,转眼之间,周围已经归于平静。
留下来的只有阿尔托莉雅一个人。
以及那块孤零零放在空地中央,无人问津的四方大石。说到底就连有多少人相信那个梅林的预言都颇为可疑,剑仿佛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变化般被丢弃在此。
“无论是谁,都不想看见,更不会想当……”
她看着那块岩石,口中轻声说着,往前走了两步。骑士们的喧闹声十分遥远,训练场上空空荡荡,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远处眺望着热闹的祭典一样。
既是其中的一部分,却又从来不属于那里。
她静静地将手摆在了剑柄上。
犹如手臂的延伸,反馈而来的手感,合适得令人感到吃惊。
至今为止难以处理,在身体中翻腾,像是要从内测破裂般的某种东西被吸入剑中,身体感到越来越轻。接下来只要收回手,剑就会被拔出来,她这么确信着,正要吸气之际。
身后不远处,谁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
拔剑的动作少少一顿,阿尔托莉雅转过头,本以为是那位至今为止只在梦里碰过面的女魔术师,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来人却是刚才拔剑失败愤然离去,作扈从装扮的少女。
但在少女脸上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丝的气愤之情,简直像是之前那种生气的样子都只是假装出来的一样,少女大约是绕了一个大圈,从刚才离去时的反方向走了过来,腰间挂着金黄色的宝剑,宝石在阳光下璀璨生辉。她望过来的目光,却好似颇为复杂,一时之间,阿尔托莉雅竟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你要拔剑了吗?”
那声音像是穿过森林的一阵风,轻灵而柔软,用的是疑问口吻,语气却是肯定的。还没等她回答,少女停住脚步,仍旧看着这边:“人都走光了。但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时刻,旁边总得有一个见证者才像话。你说是吧?”
这一刻,脑海之中浮现出的,却是先前对方似乎“一不小心”拔出了半截剑身的景象,阿尔托莉雅张口想问,转念一想,又忽然觉得没什么可问的。她于是点了点头,继续将注意力移回手握的剑柄之上,再一次吸了口气。
收回手的同时。
眼前的景色陡然改变了——
*******
立在剑前的女孩,脸色因为恐惧而发白,整个人也僵住了。
如果前世的记忆没有太大偏差,这一刻,对方应该是看到了未来,那个死在背叛者莫德雷德剑下,连同王国一起分崩离析的结局,桂妮维亚扫了一眼周围,记得梅林应该有露面才是,她对这位神神秘秘的魔术师也颇为好奇,但无论怎么看,训练场除了自己两人之外,空荡荡的,再也找不见半个人影。
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没能过来吗?这个念头在心里转了一转,也不怎么在意,视线收回来,继续望向那岩石旁的身影。
说实话,心情是有些复杂的。
对方今年应该也才十几岁的样子,与自己差不多,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可回忆起游戏里的那些独白,即使很多都记不太清楚了,桂妮维亚仍是一阵沉默。更甚者,不久之前,自己刚从那把选王之剑面前仓皇而逃——说得有些夸张,可毕竟是这个道理,正是因为明白成为乌瑟王的后继者,成为那个被人们所钦佩赞颂的骑士王究竟是一件何等困难之事,她才将拔出来的剑又插了回去。
而现在。
另一个年纪相仿,甚至算上灵魂要小上二三十岁的孩子,在她的面前,在见识到了那只能用绝望形容的未来之后,仍旧打算走上这条路。
“毕竟……只是一个凡人啊……”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嘀咕了一句,桂妮薇亚闭了闭眼,自嘲地笑了起来。也在视野短暂变得一片漆黑的时候,身前传来了“咔擦——”的一声脆响,想来便是那位骑士王坚定了自己的心志,毅然决然拔出石中剑了。
可惜没能亲眼见到那个瞬间。
……
等等,咔擦?
拔个剑而已,这声音也太脆了一点吧?
桂妮维亚不由得怔了怔,心里刚刚觉得有些不对劲,耳边却又是一阵接连不断的碎裂声,“咔擦咔擦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她还是熊孩子的时期,曾经犯浑打碎了一整条走廊的玻璃,那时的动静就和现在差不多。问题是,公元五世纪,哪来的玻璃?
陡然一睁眼。
“……”
明朗的阳光照射下来,有风吹过,训练场的尘土被吹起在空中,又纷纷扬扬地落下。那块岩石放在原地,本来插在其上的剑柄却已不知所踪,但目光稍稍转向旁边,很轻松的就看见了那根伟岸的呆毛,以及呆毛的宿主,极有可能是阿尔托莉雅的金发少年(少女)。
只见对方右手握住剑柄,高高举起,显然还保持在拔出剑当时的姿势。太阳的光芒照落,这一幕犹如画中景色,可某位隔世王厨此时却再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欣赏这如诗如画的一幕了。
桂妮薇亚几乎可以说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手里的剑柄。
片刻之后。
她的眼神缓缓下移。
同一时间,阿尔托莉雅也正满脸茫然地看向自己脚边。
在那里,有着断成了七八截的剑身。
“……”
“……”
当啷!
一松手,光秃秃的剑柄也跌在了地上。又是咔擦一声,在两人无言的注视下,继剑身之后,竟连护手也断成了好几截……
两道目光,一地残破。
十分凄凉。
第六章 剑在哪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听着远方农园骑士们传来的争吵与欢呼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风呼呼地吹着,阳光依旧灿烂,空气里尘埃浮动,脚下的影子慢慢倾斜,如此过了好半晌,桂妮薇亚忽然听到“咕咚”的一声,回过神时,却是她自己吞了一口口水。
“这算什么事呀……”
不由双肩一垮,深深叹了口气。
乌瑟王失踪十年,梅林依照预言举办选王的仪式,各地的骑士纷纷前来,但没有一个人能够拔出石中之剑,直到预言所指的赤龙,亚瑟王——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成功拔出长剑……到这为止都与桂妮维亚的记忆相符合,可无论是地球的传说还是游戏里面的回忆,她可以肯定,都绝对不存在这种前脚刚拔出来转头就稀里哗啦碎成一地的“惊天大逆转”。
思来想去,难道是因为她刚刚那么用力一插,把剑给……震碎了?可这东西他母亲的是圣剑啊,是一千五百年后被人投影出来能一下捅掉某希腊大英雄七管血条的宝具!又不是一掰就碎的棒棒冰!
越想越纠结,但桂妮维亚也知道,此刻真正感到混乱的,并非是她。她有些同情地看着几步之外,面无表情盯着脚边断剑碎片的女孩看,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对方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看到了不列颠灭亡的未来,得知了自己悲惨的命运,即使如此也下定决心,奋力一拔石中剑,为了拯救这个国家而要与身为人类的自己诀别——
这悲壮的觉悟还没在心里头待上几秒,噼里啪啦,剑碎了。
说实话,这位未来的骑士王这一刻恐怕骂娘的心都有了,没骂出来,代表人家素质那是真的高耸入云外三千丈……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不列颠——至少这个时候的不列颠——还没有骂娘的传统。
桂妮薇亚按了按太阳穴,心想无论如何,两人一直像柱子似地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现在知道这件事的姑且还只有她们两人,要是待会让哪个骑士或者看热闹的发现,可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除此之外,脚也站得有点酸,想找个地方坐会吃点东西……在这种时候,仍然有闲心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多少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一边想着待会的晚饭该吃什么,桂妮薇亚一边在自己挂在腰间的小布袋里摸索几下,拿出了一枚黄豆大小的种子。
这是橡树之种。她前世没有接触过园艺方面,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橡树与前世有没有区别,但记得曾经看过一些资料,地球上的德鲁伊们好像也以橡树为圣树,将橡树的果实、木材等作为施展法术的媒介,至少这种传统,在这个世界也是同样。
她屈指一弹。
只见种子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与此同时,桂妮薇亚并起右手双指,搭在左手的手背中央,小声念了几句咒语。下一个瞬间,指尖所触碰的位置,忽的出现了一个有如树叶般的奇妙图案。
绿叶一出现,大气中的魔力立刻有了反应,阿尔托莉雅讶然抬头,正好看见无数碧绿的线条从那枚种子上抽离浮现,一阵交织变幻,眨眼之间,原本小小的种子已经化作一张天青色大布,并随着桂妮薇亚抬手一招,陡然一阵风迎面而至,将那块布卷着落到了后者手中。
“德鲁伊?”
阿尔托莉雅眨了眨眼睛,下意识问道。桂妮薇亚却没有回答,将手上这块布随意地挥了几下,走过来:“总而言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收拾一下吧。”
口中说话,桂妮薇亚往农园那边看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事实上,若不是眼睁睁看着选王之剑咔擦咔擦碎得不成样子,打击实在太大,以阿尔托莉雅平时的行事作风,也不至于连这种小事也考虑不到,至于对方可能是德鲁伊之事,之后再问也不迟,当即点点头,蹲下身来。
桂妮薇亚也跟着蹲了下来——她倒是从来没有什么身为公主的形象负担——将布在一旁铺开,转过头去,见阿尔托莉雅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锐利处,拈起其中一片,放在布上。
刺啦——
大布应声而裂,开了个口子。
“……”
“……这是一把好剑……”
“嗯……”
沉默了一阵,桂妮薇亚又用同样的方式变出了两张布帛,三张叠在一起,又用特殊的法术加固了,才终于没有再被剑刃碎片割裂,之后便又是一番忙活,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交谈,方才桂妮维亚那句真是好剑的尬聊也没有再出现,在默默无语中收拾了满地碎片,裹成一包,拎在手里,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彼此对视一眼。
“多谢……”
一只手拎着“布包”,用手背拭了下额前的细汗,阿尔托莉雅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但心情未复,表情便也显得有些僵硬。
“举手之劳而已……”桂妮薇亚摇了摇头,想到这件事说不定还真是自己惹出来的,她就不敢坦率地应下这句道谢。
毕竟如果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捋一遍的话,从昨天梅林出现到石中剑断,唯一与原作有所出入从而能够引发蝴蝶效应的,就是自己这个穿越者也参与进了拔剑仪式——而且不仅真的拔了出来,还特别灵机一动地把剑又插了回去。即使怎么想也不觉得刚刚那一插能把整把剑给插得四分五裂,可另一方面,却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因为这些种种,她看着眼前之人,一下子心烦,一下子却又忍不住心虚起来。
而且如果她之前没有看错,这位未来的骑士王是已经亲眼看到了她拔出剑的瞬间,此时就算怀疑是她暗中作手弄坏了石中剑妨碍新王诞生,实也合情合理。最麻烦的是,如果对方真的出言质疑,自己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正独自烦恼,眼前人却已经迈开了脚步,桂妮薇亚一怔,急忙跟上。随后,像是听到了她的疑惑一般,走在前面的那人回头:“你说得对,虽然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留在这里只会引起无谓的骚动……”
心思一动,桂妮薇亚回道:“因为选王之剑不见了?”
“是的。”
点点头,阿尔托莉雅脚步一停,似乎在思考什么,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旁边的一块小石头。片刻之后,金发晃动,人又说道:“这件事情……我的义父说不定会知道剑断的原因。所以,方便的话,能请你过来我家里一趟吗?”
“好。”
桂妮薇亚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答应了下来。见前方的女孩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她也跟了上去,两道脚步声响了一阵,又有声音:“我叫阿尔托莉……阿尔托利斯,请问阁下的名字是?”中途一个急转弯,险险咬到了舌头。
若是不知情的可能会单纯以为是说岔了,但桂妮薇亚却只感一阵好笑,仗着在后面看不到,撇过头去,偷偷笑了两声。
“我的名字是芬娜薇尔,叫我芬娜就好。”
桂妮薇亚这个名字是苏格兰王取的,作为一国公主,自也有着一定的知名名度,为了避免惹出各种莫名其妙的麻烦,像今次这样出门在外的时候,她更爱使用芬娜薇尔这个由母亲所起的名字,另一方面,实际放到现在这个场合来说,也多少有着既然你不说真名,那我也用个假的,大家扯平算数的“阴暗”心理。
“芬娜……是个好名字。”
这句话说完,桂妮薇亚道了声谢,互相便又安静了下来。这时也将近下午两三点了,日头西斜,天气渐渐变凉,两人一路往外,穿过镇子周围设立的栅栏、农田,就是一片宽广的草原,风从草原的这一头吹到那一头,哗啦啦的如波浪一般,如此行了一阵,背后有马蹄声靠近过来。
“阿尔!”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阿尔托莉雅随即停住脚步,眉毛皱了皱,有些烦恼的样子,接着又松开来。回过身,正好看到一人一马踏开满地荒草,从镇子的方向赶了过来。
“凯哥……”
“你还是没听我的话,都说了那把剑……”马蹄声一停,仿佛缰绳一扯,男人的话音也跟着戛然而止。他翻身下马,同时连珠炮似地连问了三个问题:“剑呢?你手里的那是什么?她是……”
“这位女士是芬娜,因为某些事,现在我正打算和她一起去见艾克托。”阿尔托莉雅从最后一个问题开始回答。介绍过后,桂妮薇亚以手按肩,鞠了一躬,这是骑士间流传的几种礼节之一,凯怀疑地打量着她,也回了一礼,接着才看向阿尔托莉雅。
“见老爸吗……因为什么事?”
“剑的事……”
“所以我问剑呢?”
一问一答,凯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以他对这位义妹——好吧就当是义弟——的了解,对方性格一向爽直,只有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才会这么兜圈子的说话。某些特殊情况……例如一时没忍住把他的那份早餐吃光了,又或者是一时没忍住把他的那份晚餐吃光了之类的,绝大多数时候他都能立即找到自己这位小妹变奇怪的原因,可此时此刻,凯却不禁有些糊涂了。
他抬头看看太阳。
现在还不是饭点啊。
不是饭点你心虚个什么劲!
然后,他就看着阿尔托莉雅一咬嘴唇,用一副仿佛被艾克托宣布明天不能吃早餐的充满悲壮感的表情,举起了手里那特别醒目的天青色包袱。
“在这……”
“所以说我问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是剑。”
“所以说我问剑在哪里啊?”
“在这。”
“……啥?”
ps:这章本来写得很不满意,丢进废稿箱又拿出来好几次,纠结了半个小时左右,回头自己又看了一遍……哎好像也没那么不堪入目了?
想想真是好险,这本差点就迎来第一次断更了(
再ps:想了想,主角的化名简化成芬娜了,前面几章也有小小的修改,不介意的话可以再看一遍(不看也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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