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等到她惊觉自己这是在自掘坟墓的时候,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这也让桂妮薇亚自承身份的计划再度被迫推迟……虽然完全是自作自受就是了。
“芬娜,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个村庄?”
听阿尔托莉雅这么一说,桂妮薇亚当即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念头,又倒退几步,转过身来,手搭凉棚往前看了几眼,点点头:“是有一个村子。不过时间还早,在这里住下有点太浪费时间了。看看有没有好心人,交换一些新鲜的饮食吧……”声音渐渐变小了,她又在晃动的阳光下看了一会:“村口怎么站着一个人啊?好像还正往这边看……是在看我们?”
“应该是吧。”阿尔托莉雅也不确定,左右一望:“附近好像也没有其他东西了。”心内疑惑,两人一马走过去,随后看清了村口那人的外表,不由得都怔了一怔。
身裹兽皮,面绘油彩,这是数百年前,在凯尔特人中盛行的打扮风格,而现在不列颠会作这种打扮的,除了北方的皮克特人之外,也就只有德鲁伊了——即使随着这片土地一度成为罗马帝国的行省,基督教迅速取代了原本的传统文化,成为最多人信仰的宗教,然则后者历史悠久,根深蒂固,却也还不至于真正被完全取代,待到帝国撤军离开,潜藏的德鲁伊们也再度开始活跃起来。
由于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调动自然之力,让田地得以丰收,或是在久旱之地降下大雨等等,稍有见识的领主大都十分重视德鲁伊,若是在自己的领地之内听说了德鲁伊的传闻,往往会派人找来,将其奉为座上宾。伏提庚麾下据传便有着一百来名实力高强的德鲁伊,而苏格兰也用重金厚礼招徕了二十三位德鲁伊,为首者名叫克拉尔克,除却德鲁伊的法术之外,在剑术上也有着相当不凡的造诣,因而在一次立下功劳之后被苏格兰王册封为骑士——这个名字在前文也有出现过,就是那位在王的面前大呼“苏格兰将再无可用之兵”,间接让桂妮薇亚踏上旅途的兄台。
而若那位被领主招徕的“德鲁伊”其实是个招摇撞骗的家伙,被揭穿或是逃跑,或是被砍了头,便不必再详细去说。民间也有类似的几个故事,口口相传,多少有着警醒的作用。然而桂妮薇亚打量着那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强大的德鲁伊如克拉尔克,长期接触自然之力,生命力较之常年更加强盛,汹涌澎湃,是一眼就能察觉到的,此人非但没有类似的特征,反而予人一种及其虚弱,像是命不长久的感觉。可又不像是那种民间故事里的骗子——理由很简单,哪个骗子会留在这种一看就没什么油水可榨的穷村子里?
马蹄声阵阵,来到村口,桂妮薇亚心中疑问甫起,那位德鲁伊却已经迎了上来。但他这一靠近,前者左手手背忽然一阵烧灼感,表情一变,低头去看,只见那枚平时隐匿无踪的绿叶图案,竟在未激发的情况下,自行浮现而出。
其余两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
“这是……”阿尔托莉雅只是单纯的疑惑,她只知道这个图案是妖精乡统治者的象征,然而芬娜是从何得来,与那所谓的九巫有什么关系,这枚图案本身又有什么作用,却仍是一头雾水。从先前几次战斗中,隐隐约约察觉到芬娜似乎可以操控风力,但这究竟是她本身的能力还是来源于这枚绿叶图案,也不清楚。只是谁又没有一点小秘密呢?自己何尝不是有事情瞒着对方——远的不说,她至今仍以男子身份示人呢——这么一想,便只是将好奇放在心里,等待芬娜有一天向她解释。
但另一人的反应之剧烈,却超出了两人的预料——中年人在看到那绿叶的瞬间,表情便是一变,原本的笑容化作一种混杂着吃惊与恼怒的复杂神情,一抬手,数条绿色的藤蔓从他袖中攀爬而出,眨眼间已化作一柄三尺左右的短枪,握在掌中,又惊又怒地盯着桂妮薇亚。
“这是湖中妖女的标志——你这家伙,是埃莉娜的同伴吗!?”
埃莉娜,没听过的名字,应该是位女性……阿尔托莉雅心中想着,手悄然按上了腰间的剑柄,但一时间没有从那中年人身上感觉到杀气,这剑也就没有拔出来。转过头去,却见桂妮薇亚自己也是一脸的茫然:“埃丽娜?”
迎着短枪的枪锋,她想了想。
“与这个印记有关的人,我只认识一个叫泰伦娜的。至于你所说的埃莉娜,抱歉,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中年人沉默了几秒钟。
“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泰伦娜。”
“那埃莉娜是?”桂妮薇亚偏了偏头。
这次的沉默更久了一些。
原本接近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也在这阵沉默中,逐渐变得微妙起来。片刻,中年人一声叹息,松开了握住短枪的手,那柄枪随即又恢复成了藤蔓的模样,如蛇扭动着缩回袖中,消失不见。
“一时激动,咬到舌头了……抱歉,我对你们两位并没有敌意……这位小兄弟,请放开剑柄吧,放心……当然,指的不是要你们相信我没有敌意。而是……”
中年人口中说着,看向阿尔托莉雅,脸上露出微微的苦笑,后者仍然按着剑柄,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即使对方主动收起了武器,这也有可能只是为了让两人大意的计谋,因而即便中年人如此说道,她也还没有放下警惕,倒是桂妮薇亚,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对方刚才拿出武器指着她,脸上一派轻松,没有什么紧张或是恼怒的情绪。
看见这样的两人,他脸上的苦笑更深了一些:“我很弱,打不过你们的,所以尽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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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亚瑟,对决魔猪之事
正午,阳光炽烈。村庄边缘的一间破破烂烂的小木屋里,是同样破烂的方桌、矮凳,三个木头杯子,白烟袅袅,几片树叶在烧开了的井水中浮了又沉,而这样一杯寡淡的叶子泡水,也已是中年人能够拿出来的唯一一样待客之物了。
“虽然想要对刚才的无礼行为致歉,但如你们所见,这个村子是这副模样,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声音一停,中年人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烫似的,咕咚喝了一大口:“我是在这个村子出生长大的,十五岁时有幸被一名德鲁伊大师收作学生,得以学习自然之道。但三十年过去,仍然是德鲁伊学徒,这把年纪了,也不太可能再进一步,被师长赶出来之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想着用至今为止学到的东西,多少能帮一下故乡的人们……”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顿,桌子对面,窗户旁边的少女双手捧着木杯,呼呼地吹气。同样金发碧眼,体格瘦弱的少年则已经将杯中水喝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树叶也一并嚼几下咽了下去,窗户是半开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将那少年的几缕头发跟着吹起,他一转头,视线好似落在了窗外那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空上,云卷云舒,山坡上,树林稀疏,那匹棕马正悠闲地踱步,不时低头吃一口草。
方才他与这两人都已经做了自我介绍,少年叫阿尔托斯,女孩名为芬娜,虽然外貌特征相似,却不是一对兄妹,而是在旅途中恰好遇到,从此便结伴而行,“相互间有个照应”,这是女孩的原话,听着总有些古怪。或者说在现今魔兽横行,野盗猖狂的不列颠,像两人这种年轻貌美的旅行者——不提芬娜,就连那位阿尔托斯,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若是在胸前再垫上点什么东西,比起那位伊索德公主怕也毫不逊色——本身就是极其罕见之事。
但其中一人既然是湖中九巫的传承者,能够一路平安旅行来到此地,也就丝毫也不足为奇了。乌鲁心里想着,看了一眼那个叫芬娜的女孩,对方左手的树叶印记此时早已消失不见,如果忽略那柄缀有宝石,显然造价不菲的宝剑,似乎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便像是那些常年居住在华丽的城堡之中,衣食住行有人服侍,终此一生无忧无虑的王族子女,然而在村口对峙的那个瞬间,他对两人的实力已有了个初步的认知。如果是他们的话……
正在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却是叫阿尔托斯的少年先打开了话题:“我们这一路过来,也经过了其他几个村镇,这里的气氛,好像有些……”
“死气沉沉。”女孩接了后半句,却没有抬起头来。就算手中的杯子已经没有往外冒烟了,她也还是坚持不懈地呼呼吹着,简直想让人问一句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再喝。
“无非是天灾人祸。”乌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田地越来越贫瘠,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头几年还好,到了今年,基本上收获上来的份量,只堪堪够让村里大家吃饱。这是天灾,至于人祸……从冬季到现在,三四个月的时间,王与东边的渔人王数次争执,好像准备发兵攻打对方,因为这个理由,已经派人来征收五回粮食了。”
“五回!?”
少年猛然间站了起来,瞪圆了双眼,惊呼出声。一旁的女孩偏了偏头,没有说话,下一刻,乌鲁却见那少年抿着嘴唇,望了过来:“这种要求太过分了,你们应该拒绝才是。”
“拒绝?”中年人摇了摇头,有些诙谐地回答道:“如果我们可以赢过骑士的利剑,这倒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少年的脸色更加难看:“骑士的利剑……怎么会有骑士愿意执行如此……如此荒唐的命令?”
“否则阿尔你以为这征收上去的五次粮食,都是进了哪些人的口袋?正所谓王命难违,油水好捞啊——”女孩一笑,比起颇为愤慨的同伴,她的反应则显得平静许多,但乌鲁更加熟悉的,却也正是这份平静,以及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仿佛一切皆是稀疏平常,不值一提。她随后抿了一小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也许是有些苦,小鼻子微微一皱:“那么,阁下希望我们怎样做呢?”
她坐在椅子上,这椅子是以乌鲁本人的体格来制作的,他虽然在成年男性中较为矮小,但比之女孩自然绰绰有余,女孩坐在那里,脚尖堪堪够着地面,稍微摇晃几下,皮靴便在空中荡出了一条褐色的弧线、
“有什么困难的话,不妨直说。我这位朋友的心肠特别好,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应该都会点头答应。当然,我们两个只是正好路过的旅人,能力有限,对于很多事情也是无能为力。这方面还请多多体谅一下。”
“我明白。”
乌鲁放下杯子,笃的一声,身上兽皮的斗篷微微晃动。他长出一口气;“征收粮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自然不会拿来麻烦二位。但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另一件事……会有生命危险也说不定,我也明白,初次见面就提出这种请求委实太过离谱,但无论如何,只有这件事,想请二位出手相助——”
两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女孩开口道:“先听听具体的内容吧。然后,我这边也有一个请求。”
“请说。”
“阁下似乎……与泰伦娜关系不浅。”
道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只见中年人身体猛地一僵。她的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实不相瞒,我们因为一些理由,正在寻找泰伦娜。但只知道她居住在康沃尔,具体在哪并不清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能否请你提供一下与其有关的情报。任何细微的东西都可以,就当作是报酬了。”
“我想问一下——”好半晌,乌鲁才做出了回应:“你们是因为什么理由而要去找那个女人?”说罢,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女孩看,只见女孩用指尖敲着杯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似乎往同伴的方向飘了过去,脸上露出了一个有几分尴尬,而又不失斯文的微笑。
“补剑。”
*****
待到木屋之内的交谈告一段落,已经又过去了两个多小时,阳光由炽烈变得和煦,光影纠缠,在枝叶缝隙间投下一道道的光束。灰尘在空气中浮动,突起的树根上,积满了翠绿色的落叶,风声飒飒,脚步声从林子外面靠近了过来。
“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在那之前,虽然苦于国王没有节制的征税,但靠着入山打猎,勉勉强强也能填饱肚子……”
披着兽皮斗篷的中年人走在前面,他右手提着一支翠绿色的短枪,用它代替拐杖,往前走去。两个年轻人跟在后面,一面走,一面听他说话:“直到某天,一个熟人到了晚上也没有回来,我心里担忧,就进去山里找他……森林一向是德鲁伊的主场,虽然我本领低微,但在林中遇见几只野狼,甚至对上一头熊也不是没有取胜的机会,然后……就遇见了它。”
“那是一头深黑色的魔猪。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它正在吃我那个熟人的尸体,已经吃得只剩下一小半了,骨头也咬碎,边吃边笑……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那个声音,但那头魔猪的确是在愉悦地笑着。我和它打了一场,重伤濒死。之后将消息告诉村里的人,有勇敢的,纠集了一群人想击退魔猪,结果……魔猪追着逃回来的几个人来到了村里,撞塌了好几栋屋子,死了不少人。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拿出了这个东西……”他停下脚步,拍了拍身上的兽皮。
“这是从我老师那里拿到的唯一一件礼物,用一头凶悍魔兽的皮做成的斗篷,只要将这东西披在身上,感受到这上面的气息,其他魔兽便不敢前来。靠着这个斗篷,好歹是暂时保住了村子的安全,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只要魔猪仍在这片森林里,随时有可能会有人伤亡。而且打不了猎,没东西吃,大家挨不到秋天就都得饿死……我自己力量薄弱,敌不过那头魔猪,唯有求助于二位。”
口中说话,乌鲁把那件斗篷脱了下来,递给身后的两人。少年接过去,随后却怔了一怔,女孩问:“你这是?”
“那魔猪就在前面。再往前走一段路,应该就能遇见它了,如果发现不是对手,有这件斗篷在,还能保住一条命。这也是我唯一能提供的帮助了。”
“但我们离开的话,没有这东西,魔猪可能会回过头来袭击村子……”少年想将斗篷递回去,却被乌鲁伸手一按:“若真的变成那样,也是命运注定。就如我刚才所说,魔猪也好,征收也好,都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因为没有办法,所以才将毫无关系的你们两人卷了进来。既然如此,又岂能让你们冒着生命危险,而我们一点风险都不承担,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说得坚决,少年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知道了。”
乌鲁便也露出一个笑容:“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很奇怪,但你们千万不要勉强啊。然后——”看着两人:“虽然,身为与那魔猪战斗过的人,我应该说一下自己的心得体会,好让你们提前有个防备。但很遗憾,无论是第一次交锋,还是它杀到村子里那次,我都是一个照面就被撞飞了,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务必小心。”
“嗯。”
“阁下也别忘记答应我的事啊。”
少年点头,女孩却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当然。尽管那个女人的事情我知道得也不算多,但只要是我知道的,绝对不会有丝毫隐瞒。”
“那就足够了。”
话语说到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可讲的了。对于乌鲁来说,接下来无非是回到村里等待,或是两人带着捷报归来,或是魔猪气势腾腾杀过来。他将这赌注押在了这初次见面的两人身上,胜则皆大欢喜,若是输了,也只是一死而已。
心里想着,又提醒了一句:“对了,还有一件事。这个斗篷你们千万不能穿太久。一次最多只能披在身上半天时间。否则……”
话音未落。
却见面前的两人表情一变,往前方,也即是森林的深处看了过去——几乎是在视线望过去的同时,树林深处,沙沙作响的风声陡然消失,无边无际的寂静蔓延而来,将整片树林笼罩在内。下一个瞬间。
琴声鸣响,直入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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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思痛,对决魔猪之事
“对于言语不通的对象,凭借音乐,也可以使得彼此心灵相通……我一向都是这么认为的。”
午后和煦的阳光穿过枝叶,流泻而下,鸟儿鸣啾,叶子飞舞。这里已经是深山之中了,稀疏几棵树木之间,一头通体漆黑的大猪正用前蹄刨着地面,不断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它的身躯庞大,竟比普通的野猪还要大出足足一圈左右,长而粗糙的毛皮,呈现出一种如墨汁般的漆黑颜色,两支獠牙高高翘起,上面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大约是干涸的血液。至于这血迹来自哪里,便也不必再提。
但一时之间,在它身上却也感受不到太过明显的敌意。一面低吼,一面微微压低身体,双眼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人影。两者间距不到二十步,若是人与人之间,还有着腾挪闪转的余地,但这头野猪体型异常庞大,爆发力必然惊人,这么一点距离,对它而言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或许也正因为这样,它才没有第一时间发起攻势。
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此时正回荡在树林上方的声音。
叮叮咚咚,如山泉流淌,说不出的空灵与美妙,这是竖琴的音色,却又与其他普通的竖琴有着微妙的区别——在鲁特琴尚未发明的这个时期,最常见也是最多人使用的,仍是竖琴。
吟游诗人们带着竖琴走南闯北,在一个个村镇城堡歌唱着勇士与强敌战斗的故事,也不乏以琴艺闻名的公主与骑士,对于前者来说,是除了美貌之外的另一种魅力,往往这样的名声宣传出去,就能够吸引到更加优秀的男性前来追求,而在那些骑士眼中,上阵杀敌之余,闲时在同僚与国王面前,能够拿起竖琴弹奏一曲,也实在是极为风雅的事情。
当然,若是本身不善战斗,那琴弹得再好,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小道,徒然被人所嘲笑而已。
此刻琴声悠扬,正在弹琴之人,却是一名红发披肩的年轻男子。他看上去最多二十来岁,身穿银白甲胄,在外面又罩了一件宽大的披风,腰间佩着一口长剑。即使正面对着凶猛无比的魔猪,男人的表情仍旧平静,双眼半闭,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笑容在他的脸上,却莫名多出了一种淡淡的哀伤之感。
“……离开吧。我不知道你从何而来,但如果你能听得懂我所说的话,那就从此地离开,为你我省下一场无谓的争斗。”
他的语气诚恳,竟像是在认真地劝说着眼前的魔兽。而魔猪喉咙里又是一声低吼,不知是否听懂了这句话,那样子好似有些犹豫不定。男人手上动作不停,接着又劝说了两句,但他手中正在弹奏的,却并非是普遍意义上的竖琴——反而更像是一张长弓。
白黑相间的弓身,本该是弓弦的地方却并列着六根细而柔韧的琴弦,一眼望去,这东西仿佛是同时将弓与竖琴的一部分取出,再加以组合之后的成品。男人右手握住这不知该称之为弓或者琴的事物,左手五指连连挥动,六弦震颤,流泻而出的,却是足以令一流乐师屏息的美妙旋律。
时间推移,这首正在演奏的乐曲来到了尽头,那庞大的魔猪也终于往后退了一步,地面上一个小小的深坑映入眼帘。他指尖一勾,以一个轻微的动作,将收尾的音节往下引了一引,几乎没有任何斧凿痕迹地转变成了乐曲最开头的一个音。然而也正是在这刹那间,本已打算退却的魔猪陡然甩头,獠牙带出剧烈的破风声,旁边碗口粗细的树干啪的一声,顿时折断。
下一刻,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如闷雷滚滚,在这片树林里轰然而起,一瞬将竖琴的音色压了下去!
那名男人的脸色终于有了微微的变化——却并非是因这声咆哮而心生恐惧。他微微抬起眼皮,看着前方已经摆出了攻击姿态的魔猪,眼中闪过了一丝冷然。
“原来如此。既然不愿离开……”
阳光射下,光芒晃眼,他的手仍旧放在弦上,没有去拔腰里挂着的长剑,好似是完全放弃了挣扎,准备闭目等死一般,然而平平淡淡的话语,却也跟着响了起来:“……那就……留在这里吧。“
魔猪獠牙往旁边一甩,将刚才打断的那棵树木高高挑起,猛然间当成武器砸了过来,半截断树破空而来,还在半途,呼啸的风声已令人肌肤一阵阵的刺痛,男人不闪不避,站在那里,五指一挥弓弦,琴声刚刚响起,那棵断树却像是撞上了一张无形的刀网,眨眼之间,支离破碎,化作漫天碎屑,纷纷扬扬而落!
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候,魔猪一蹬地面,那小山般大小的身影轰隆隆地撞过来了!
这一动,脚下的整片大地竟都跟着晃动起来,俨然如同地震一般,四周树木摇晃,无数落叶飘飞,扑簌簌的树丛之中也不知道惊起了多少飞鸟,男人身体也是一晃,但没有因此摔倒,几乎就在弓弦拨动,大树被无形之物生生撕碎的同一刻,他已经又拨动了一下琴弦,身体随着这一下冲击,向后飞退,竟比魔猪的突进更要快上几分。
一进一退,转眼退出了接近百米的距离,沿途无数树木被波及折断,抛在空中,而魔猪那无可撼动的惊人气势,却不见丝毫衰减,而男人身在空中,手按弓弦,又是一挥。
“嗷——”
一声足以令人胆寒的吼声陡然间炸裂开来,空气在这一声琴响中凝聚、压缩、化作一道无形的锋刃,重重劈在了那头魔猪的头上——这魔猪的皮毛何其坚硬,前几回村民围剿,普通的长矛短剑落在它身上,毫发无伤,反而兵器自己毁了,有的反弹回来,甚至还伤了使用者,然而此时男人只是一拨琴弦,竟然便在魔猪的额前留下了一道将近半米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但这还不是结束。
方才那阵冲击的力道将尽,男人噔噔蹬地连退了好几步,后背砰的撞在一棵树上,前方,负伤的魔猪更显凶悍,白森森的獠牙尖端,不断逼近,几乎已来到了眼前。
“三……”
他往旁一闪,魔猪左边的獠牙贯穿了树干,一甩,又把整棵树连根拔了出来,如人使锤,朝他呼啸着砸过去。
“二——”
仓促间连退几步,却还是被边缘扫到了一下,左肩的铠甲顿时四分五裂,身子也跟着跌了出去,但他人在半空,举起手中琴弓,陡然间,午后和煦的阳光下,魔猪身体四周,无数交织重叠的“丝线”,在光芒中微微地闪了一闪。
“一……”
最后的一声琴响,对于竖琴而言,未免过于锐利,更接近于弓发弦鸣时那高亢入云的一响。传说竖琴这项乐器之发明,最初便是脱胎于弓箭,因为听闻箭射出时那弓弦回弹的声音,所以悟及产音之妙,创造了这种乐器。
而随着这一声直入云霄的弦鸣。
有若狂风席卷后的树林,断枝、残叶、倒飞而出的身影,头颅高昂的魔猪、震动中漾起的尘埃,一切的一切,在这个瞬间,好似有了刹那的停顿。万物若死,寂静无声,只有那个手持琴弓的男人,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落在了数米之外。
四面八方,数百数千条锋锐的丝线同时一紧,鲜血暴戾地分开,惊人的惨呼声撼动天地,那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落,整片天地,皆是触目惊心的血红!
ps:趴,还是没能写到预定的篇幅。本来还想再写一点的,但想想断在这里也挺恰当的,而且说实话也有点卡文,中间推翻了两次,硬着头皮写够一章,再继续恐怕没办法保持质量了,于是……嗯,下章再说吧~
还有一部分原因——当然不是重点——是罗生门活动还没打。
真的不是重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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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你们南方的猪……
当桂妮薇亚两人沿着那惊天动地的交战声响,一路找寻过来,所见到的,正是这样的一幕:
数不尽的枯枝残叶,几不成形的树干倒在地上,尘土飞荡,一头足以令人胆寒的硕大野猪便倒在这片沙尘之中,左边的獠牙相对完好,却也多出了数道裂痕,右边那根更是只剩下一小截,其余的一时找不到,也不知道掉在哪了。
它的毛皮本该是黑色,此刻却也被血染成了火一样的鲜红,全身上下,满是伤口,几乎找不见半块完好的地方,鲜血泊泊流出,几乎在尸体的身下,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两人往琴声的方向过来,本是打着那名乐师如果被魔猪袭击,好坏帮忙救人一命的主意,眼见这惊人的景象,不由得在树荫下站住了,对视一眼,阿尔托莉雅道:“这是……德鲁伊所说的魔猪?”
“看来是有人先我们一步了。”战斗显然刚结束不久,血光冲天,浓郁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几乎令人无法呼吸。桂妮薇亚掩着鼻子,喃喃说道:“但这也太惨了……杀猪不过头点地,做到这种地步,是哪里的变态杀猪狂啊……”这个玩笑刚出口,几米外的一棵树下,有人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那是一位腰佩长剑,手持长弓的红发男人,身上却没有箭囊一类的物件,而且那把弓上……竟然系着六根弦,造型也有些像是一架竖琴。
穿越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种奇门兵器。
这位显然是个高手!
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但得出这个结论,当然不仅仅是由于那把像竖琴又似弓箭的奇特武器。一方面,魔猪死在了这里,周围不见其他的尸体,那男的身上又有伤,种种迹象,大约可以认定是对方单打独斗,将魔猪给杀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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