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应该不甘心吗？
还是说，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更多呢？
大量失血带来的麻木和寒冷让老人的思维开始变得迟钝，眼前的景色也逐渐的暗淡下去，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老人却又听到了对方的话。
“现在说好听的，今晚也没见你劝桃香先离开，还不是把人家带上山来害。”
（啊啊，这是谁来着？喋喋不休的小子，好烦啊……没看到老子要睡了吗……）
“呵，就是因为喜欢小丫头才会这样，这样一来不就每天都能再见到了吗……”
当然，这并非真正的原因。
“行吧，知道你是个老混蛋了。”
问话的人放过了这个话题，但还在继续试图打扰他的睡眠。
“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在女巫议会的倒霉蛋来之前，你们是怎么完成神树祭的？”
“当然是靠……额……？”
原本快要合拢的眼睛忽然睁大，老人脸上安详的神色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和……惊恐。
然后，他的身体就这么当着夜城和七谷桃香的面，沉进了地下，同时消失的，还有所有狩鬼家族人的尸体。
只有鲜血似乎已经无法让这座山感到满足，大地仿佛忽然变成了沼泽，将地上的一切吞没下去，无论是族长，还是普通的族人，又或者女巫议会的来客，都被自发蠕动的土壤包裹，沉进了山体里。夜城在脚下土地变化的瞬间就一手拉起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七谷桃香，一跃跳上了神树，这是唯一没有被土地吞没的活物。
“为什么会沉下去……”
神树粗壮的树枝足够他们安稳地坐在上面，身边无数迷人视线的桃花中传来沁人心脾的香气，仿佛一头撞进了一朵香云里，但女孩却没有心思去感叹这种小事，她紧盯着下方翻动的土地，喃喃自语道。
“唔，原来是这种办法啊，怪不得葫芦兄弟看上去这么像，而且这种钻进土里的状态……”
一旁的夜城却好像明白了什么，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应该说不愧是经验老到的猎人吗？‘不要太靠近陷阱’不仅是说说而已，而是身体力行的去做了啊。那么，重点难道是在山下吗？”
“诚先生，您在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一连串突发事件而陷入思维混乱的女孩本能的向身边最信任的人求助，但就在她转头的时候却恰好和一颗果实正面撞在了一起。
在土地吞没了一切活物——还有刚刚死去的活物之后，神树终于开始结果了。
“人，人头？！！”
第348章:真假祭坛,妖魔血宴 4.6k
“是人头啊！”
猫又弓起身体，喵喵大喊起来，她身边的鹰无凄草挥着半损坏的团扇勉强化解了新一轮拳风，同时没好气地侧首说道：“人头有什么奇怪的，你难道没见过人头……这什么鬼东西？”
地下大厅中一片凌乱，老人，猫又，天狗，鬼族的四角乱斗几乎把这间密室彻底砸毁，探险小队自不需多说，突然出现的老人似乎也不在意狩鬼家的财产，势大力沉的拳头风格老辣，一招一式带起的气流就足以匹敌天狗的法术，一个人造成的破坏就和猫又几人持平。两个回合下来，除了被刻意庇护的梅露斯和登山男，其余的狩鬼族人全部都在几人的冲突里丧命，死状惨烈，甚至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这种敌友不分的狂轰滥炸起到的效果也同样可观，四人里最强的天狗在狭小空间中施展不开，只能被一次次被逼用最无技巧的方式硬碰硬，结果就是本来就没有修好的团扇损坏的更加彻底，只剩下稀疏的几根羽毛，颤颤巍巍地挂在扇子上。猫又靠着变幻之术，灵活的转换体型，在暗室中辗转腾挪，到也没受什么伤，但她的爪子和毛发针刺在敌人身上根本起不到作用，只能在边缘游走，偶尔甩出大量毛发遮挡敌人的视线，继续打下去变成一只短毛猫甚至无毛猫也是迟早的事。
两只妖怪短时间内还能靠着自身的长处周旋，但被变成鬼族的山梦就没有这种待遇了，高大笨重的体型又没有足够的战斗经验，还要时不时分出心思保护自己的丈夫，寥寥几次交手之后就变得遍体鳞伤，全靠着鬼族的体质足够强横，才没有被夺走性命。
嘭！
她再次横着手臂想要硬抗下老人的拳头，却被对方用假动作闪过，一拳正中胸口下一寸，旋转的拳劲在心口炸开，在对方好像能够无限增长的力量之下，鬼族高大的身体像对虾一样躬起，双脚离地，像出膛的炮弹一样撞在背后的壁画上，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石壁在承受了不知第几次冲击后终于不堪重负的碎裂，但露出来的却不是土壤或者岩石，而是……更大的暗室？
通过暗道才能进入的主厅只是掩饰，更重要的东西则被掩盖在第二层伪装之下。
被壁画隐藏起来的空间甚至比主厅还要广阔，即使妖怪的眼里也无法一眼看到最深处，高耸的弧形圆顶上方安装着同样由妖魔油脂点燃的长明灯，提供了聊胜于无的暗淡光芒，墙壁两侧被凿出了一排排凹陷进去的轨道作为置物架，从下方直到天花板层层堆叠，长度则一路延伸到无法看清的黑暗尽头。
白色的布袋一个挨着一个被放置在格子中，密密麻麻的就像是蜂巢里的卵，被抛飞的山梦重重撞在墙壁上，在一路压塌了数米长的架子之后瘫软在角落中，脑袋垂在胸前，生死不知。
哗啦啦
随着架子被撞烂，整面墙的布袋像雪崩一样从上面掉落，一部分散落在失去意识的山梦身上，另一部分则被崩的到处都是，落在了暗室之外的数量也有不少。
咕噜噜……
其中一个飞出来的白布袋恰好落在在梅露斯面前，滚了两圈后便停了下来，里面似乎放着什么软而沉的物件，女巫下意识地想要逃开这玩意——虽然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能改变她占卜结果的东西！
（但是……这个……）
不知为何，在一股莫名出现的感情的驱使下，她没有远远躲开，反而鬼使神差地爬了两步，伸出手小心地抓住系着袋口的绳子，轻轻一抽。
随着布袋脱落，里面装着的物件也暴露在她面前。
空洞，被增生的肉瘤占据的眼眶，割去的舌头，荆棘串起来的兽角，大量污血反复流下又干涸，紧紧粘在人头的脸上，将五官糊成一团，无法辨认出具体容貌，脑后的头发也被血痂粘成了一绺一绺的肮脏模样，唯独在发根的位置，还能见到一点原本的颜色。
即使血污也无法完全遮掩的，银子一样闪亮的发色。
活人的眼睛和人头的眼眶，四只眼，两颗眼球，然后，二者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同等分贝的尖叫声。
人头的喊声仿佛打开开关的信号，暗室中所有的白口袋全都开始了剧烈的挣扎，并且发出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叫。
古怪的是，虽然单个的人头口袋发出只是毫无逻辑，毫无理智可言的吼叫，但当整座暗室的无数脑袋一同尖啸，无数声线叠加起来的哭喊声却逐渐出现了能够被理解的意义。
无数年月，无数时光，无数人徘徊在生死中线，却不得解脱的怨念，最终凝聚成了能够直接干扰现实的质量。
所谓的人造般若，在这种庞大的怨念面前，干净的简直就像初生的婴儿。
【法师大人，我一直在祈祷，这样的话我的孩子就能受到保佑了吗——】
【谁在那里！法师大人在哪里——】
【真是奇怪的风俗啊，仪式前需要蒙上这个吗，结束之后我可以带走吧，或许能写一篇新的民俗学论文——】
【眼睛，眼睛好疼，好黑，看不到了，什么都看不到——】
【该死的乡下骗子！我要杀杀杀杀杀——】
【救救我——】
【杀了我——】
【还给我——】
【身体。】
在无数疯狂的声音中，一个单词突兀的从最下方浮现。
像是从思想的深海中浮起的漂流瓶，啵的一声来到表层意识。
其他的话语忽然消失了。
狂乱的律动归于统一，所有的祭品，在这一刻找到了共同的心声。
【身体！】
【身体！】
【身体！】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这声音不是从耳朵，而是直接从心底响起，让每个听到魔音的人忍不住生出“将身体交给这些人头”的念头。
“所以说为什么这里会放着这么多人头啊！！”猫又一爪子排开一颗跳起来想要咬住自己脖子的人头，朝着鹰无凄草喊道。
“我怎么知道！”
天狗也抓狂地吼了回去：“反正不是我们这边的就对了！我就没见过活着的东西会有这么大的怨气——你用虎伥之术试着控制一下，不然再这么下去那两个家伙迟早被污染成只会说一个词的白痴。”
“好！但什么是虎伥之术？”
“？？？”
你之前不是说你妈是山君吗？
虽然身处险境，但天狗小姐还是少见地生出了一股想要痛击友军的怒火。
“啊啊啊算了，帮我稍微挡一下，虽然不是很熟练，但现在也只能上了，幸好这家伙看起来不会用法术……让你看看老娘的手段——”
说罢，鹰无凄草一个纵身跳到了白苓身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妖异美艳的脸上竟然透出几分圣洁的禅意。
“鹰无你……啊呀？”
不等猫又有什么表示，老人就再次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念诵咒语的天狗，猫又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将身体再次变大，把身后的几人挡的严严实实。
“你……嗷~你快点啊！”
（白苓前辈……意外的能抗啊。）
耳边传来喵个不停的惨叫，但她眼前白色的墙壁既没有后退，也没有倒下，确定了同僚不会被直接打死之后，天狗便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入了法术的准备。
“东风自白银埵，南风自琉璃埵，西风自水晶埵，北风自黄金埵……”
“提多罗，毗流驮，毗留博，毗沙门——”
“八面天风吹拂，以须弥之门大开，却无迎者来。”
“美音梵音天鼓叹妙叹美摩妙雷音师子妙叹梵响人音佛奴颂德广目妙眼彻听彻视遍视——”
“珈蓝悲声四天轮！”
清脆的嗓音快速念诵神名，天狗少女的身影变得逐渐虚幻起来，四道和她本体相仿的影子从她背后分离，分别为白青红绿四色，飞到大厅四方各持法决站定，而随着法术的完成，四方身影分别化作宝刀，宝剑，宝矛，宝塔，环绕在她身边。
僧人传授的法门在历代天狗修行者的补完后成为了更加适合妖怪使用的妖术，但单纯的威力上反而更胜一筹，四种宝物的光明照耀下，人头们的怨念也被短暂的逼退，被四宝簇拥的天狗小姐仿佛圣洁的神灵，得意洋洋地向前一指：
“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我坚持不了多久的！”
完整版的妖术需要至少四只天狗同时做法，鹰无凄草能够独立引导一节已经证明了她的天赋，所以在威力和持久力上就无法要求太多了。
幸好这点距离也不算远，以她们的速度，全力之下一眨眼就能跑出地道，到时候这个只会打拳的老东西就等着被自己在天上风筝到死……
白苓也知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干脆地应了一声，双尾分别卷起银发女巫和登山男，毛发化作第三条假尾缠上山梦的腰，让天狗骑在身上，撒开四脚，身躯驰骋如风，旁人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白影闪过，就来到了老人面前。
“给老娘——滚开！”
全力催动妖术，四宝之上荡起地水风火的虚影，同时向干瘦的老人袭去。
面对天狗的全力，老人只做了一个动作——他直接朝一边躲了过去。
（躲了？也行——）
没有追击的打算，猫又瞬间越过他的位置，一头扎进隧……
嘭！！！
喵呀！！！！
猫又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响亮的惨叫，打着跟斗一路翻了回去，身体蜷成一团，像触电一样不住颤抖着。
天狗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去，招来的四宝尽数破裂，回归虚无，团扇也只剩下了一根光秃秃的把手，全身没有一处不疼，连一根手指都没办法动弹。
“白苓小姐？鹰无小姐？你们怎么了？”
反倒是被白苓尾巴包裹的梅露斯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害，一翻身就跳了起来，匆忙跑到天狗身边，伸手拉着她的胳膊想要把她扶起来，但两人刚一接触，对方就发出了一阵惨叫，受惊吓的女巫一下子缩回手，结果摔在地上的天狗又是一声痛叫。
“怎么会这样……”
她看不明白，刚才鹰无小姐不是用出了超级强的魔法吗？就连那个力气大的像大力神一样的老人也不得不躲开，为什么只是一瞬间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巨大的反差带来的无力感席卷了女巫的胸膛。
“很奇怪吗？”
老人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神色，明明有着强横无匹的力量，走起路来却像是真的百岁老人一样，不紧不慢的朝倒地的几人走来。
“这里是‘祭坛’啊，真正的，神树的祭坛，只要是妖怪，不管你有多强的力量，在这里只不过是即将献给神树的祭品罢了，而我则是神树挑选的主祭——也就是，处理祭品的负责人。”
“天然新鲜的祭品固然好，但会到处乱跑这一点也很烦人，幸亏提前做了准备，否则事情就糟了啊。”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然后跺了跺脚。
然后，另外的副壁画也无声破碎，后面露出来的是同样的深邃地穴。
同样的暗室……有三个！
与其说是地下祭坛，不如说是一座埋在斜间山地下的大墓室！
而与此同时，三幅壁画的碎块凭空飞起，堆砌在通向外界的隧道口，将唯一的逃生路彻底堵塞，而破碎的纹路重新组合之后，形成了一副新的壁画——第四幅画！
和其他三幅壁画的原始风格不同，这幅新的画采用的是浓墨重彩的写实画风，场面栩栩如生——只不过内容看起来会让人有些许不适。
如天盖一样的神树枝叶繁茂，穿戴整齐的狩鬼族人围绕在神树外围，他们有着年纪不同，轮廓却相似的脸，而人群的中央，一场盛大的祭祀正在展开。
庞大的妖魔被肢解，穿刺，精巧分割的血肉像一朵盛开的鲜花绽放在山顶，而在血肉之花的上面，堆砌着大量不同妖怪的尸体，野兽化成的妖怪，嘴里的獠牙被生生拔下打造成长矛，又插在它原本长出的地方。天生的妖魔种，灰白化的眼球中还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脑袋被郑重地放在金子的盘子上……更多分辨不清的妖魔头颅被堆成一座小丘，仿佛给平顶的山顶加上了山尖一样。
随着越来越多的祭品被运送到山上，山顶甚至已经开始变得站不下人，于是，新的祭品便被用绳子捆绑，悬挂在神树的枝干上，密密麻麻，随着风轻轻摇摆，相互碰撞，远看上去就像累累的果实。
妖魔的血液不断从尸山上涌出，从悬挂着的尸体上滴落，就连斜间山似乎也无法一下子吸纳如此多的血液，于是，大量的血水顺着土地的纹路向下流淌，下方的桃树沾染了妖魔之血，开放的粉色桃花上也显出了点点殷红。流淌的血之溪流如同蛛网，又像是旺盛生长的根系或者菌丝，将整座斜间山缠绕包裹。
在祭祀的最高潮，狩鬼族人便会享用神树的馈赠——在被祭典滋润之后，神树所结出的，蕴藏着无比力量的果实，变得更强的族人又会为神树带来更加强大的祭品，为了这个目的，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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