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如果夜城有这个打算，就像对心园白鸟所做的一样，直接用血海之力灌进去，有愿力和运势双重加持的明盛一泷细胞也只能无功而返，区区赤鬼妖力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要是再搞一次血海漫城，可没有人能帮他遮掩了。而且，就像他说的那样，在狩鬼家这件事上，已经不需要他出手了。
“不过你的思路反了啊，比起一城的祭品，怎么想都是从只剩一个的‘人类’方向入手更方便吧。”
“哎？但是我们来不及找出族长的踪迹……”
“不需要。”
由于神树被连根拔起，掀翻在地上，几人不需要在爬一次斜间山那么高的巨木，直接来到了原本是山顶的位置。
“算算时间，如果没人阻止的话，仪式一定早就开始了，但桃溪市方向还没有动静，也就是说……他已经失败了。”
没头没尾的话让天狗越发摸不着头脑，直接向上司提问又有些堕了脑力派妖怪（自称）的尊严，天狗眼睛一转，视线飘到了挂在夜城肩膀后面，呼吸越来越平缓，鼻子上已经快要吹出气泡的猫又身上。
“白苓前辈？”
“喵啊？”
刚进行了激烈作战，又听了一路夜城的助眠课程，眼看就要赴宴周公的猫又猛然惊醒，听得天狗小姐在耳边道：“白苓前辈一直跟在大人身侧，想来熟悉大人的心思。”
“那当然了！”她条件反射地答道，随后就看到眼前的坏女人微微一笑。
“那么，大人话中的深意，前辈也应该理解吧？不知道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没没没没没有错，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在天狗“崇拜”的眼神中，猫又的眼睛朝一边飘去：“就是这个那么……夜城——你刚才说了什么啊？”
“…………”
没有搭理两只不省心的家伙，夜城走到神树的主干前方，伸手在树干上敲了两下：“事情已经结束了吧？看在我也出了力的份上，神树小姐能否赏在下一个面子，出来聊聊？”
和族长一样，神树没有回应他的话语，但夜城并不气馁，再次敲了敲树干。
“不愿意回应我啊，是因为名字不对吗？难道我应该叫你……”
“七谷小姐？”
第355章:树中人
“什么!”
“七谷喵？！”
一石激起千层浪，鹰无凄草和白苓难得统一了步调，第三声惊叫却来自七谷桃香本人。
“诚先生，您，您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是……”
女孩手足无措的望向诚先生，却发现对方的眼神根本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静静地等了几个呼吸，见神树依旧没有反应，夜城叹了口气。
“我好歹也是退妖师，放任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对不起天圣宫给我开的工资了……如果小姐您继续这样不配合，我也只好用直接一点的手段了。”
他摊开手掌，手指间升起的不是锋锐的金光，也不是奇诡的血海，反而是最无害的朦胧水汽，朝着神树涌去。
“…………”
辘首童子的手掌微微动弹了一瞬，转而恢复平静。
放开手脚的夜城不是她能战胜的对手，根据鬼族的习性，她应该服从强者的决定。
“够了。”
在蔓延的水雾即将与神树主干接触的前一秒，一道清冷的女性声音响了起来。
喀喀喀
干枯的树皮从主干上剥离脱落，露出内里的景象。
木质部中混杂着条状的肌肉纤维，共同支撑着粗壮到夸张的主干，内层的导管和外层的筛管则被鲜红色，密密麻麻的血管代替，植物和动物的特征就这么怪异而和谐的在它身上融为一体。
在靠近外层的部位上，大量木质枯朽坏死，仿佛已经枯死了好几年，其中夹杂的血肉也融化成了一滩散发着恶臭的脓液，在树皮打开的时候流淌出来，滴在地面上，冒起一阵青烟。
这是神树和金光对抗之后留下的伤势，但更内侧的地方并没有收到太严重的损伤，无数血管仍旧轻而有力的搏动着，从尸球中抽取的血肉养分顺着这些管道传递到神树的各个部位，而在主干的最中央，一个人类被“镶嵌”在木质中。
即使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她也被层层外壳稳妥地保护着，除了输送养料的管道，还有着无数的神经线从树身里生长出来，连接在她的身体和头颅上——如果说庞大的根系和满山的桃树是神树的肢体，那么眼前的女人应该就是神树的大脑了。
只不过，“大脑”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怎么舒适。
她的手臂被切断，神经直接顺着断口链接进她的身体，在长年累月下，树木的部分和伤口早已长在一起，把女人“固定”在原地不能移动。而下半身也不翼而飞，无数根看不出是肠子还是什么的东西从树里长出来，直接插进她的腹部，维持着女人的生命——严格来说，这里的东西根本算不上一个人，充其量是“小半个人”罢了。
女人的容貌大概有二十岁左右，众人在夜城先前的提示下，面部轮廓隐约能看出七谷桃香的影子，唯一不同的，就是女人的额头长着一对鲜红色的小角——那是鬼的特征。
看着和自己相似的容貌，七谷桃香猛地后退一步，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地从指缝间流出来。
“你……是……”
“无聊。”
树里的女人却根本没有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反而看着夜城，皱眉道：“逼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东西？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还是说，你打算要斩草除根？”
她眼中露出不屑的情绪：“现在你看到了，我这幅样子说不定死了还更舒服，所以还是请您高抬贵手，让我在这个地狱里继续挣扎吧。”
虽然嘴里说着求饶的话，但女人的姿态却没有半分软弱的意味，反倒透着一种人世看淡的“丧”气质。
一句“累了，毁灭吧”的潜台词呼之欲出。
“大人，这个……是桃香的祖先吗？”
鹰无凑过来小声问道。
作为录事官，她在挖掘事情的真相这件事上有着充沛的职业病，哪怕明知道可能会打扰夜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个明白。
“和桃香说的故事不一样，她的祖先不但不是打倒了鬼的英雄，反而是鬼族啊！”
她瞬间脑补出了二十集一季，一共十五季，主创主演前后换了四茬，观众都熬走了好几拨的大型连续剧，像什么隐瞒了身份的鬼女和人类一起生活，战斗，却最终被曝光了身份，在人鬼冲突和爱恨情仇中反复纠结，最终被分道扬镳的爱人含泪埋葬在树下，他们的故事也被涂改，扭曲了人类击败鬼族的简单传说之类的……
“不——那个就是七谷桃香。”
“哎？”
“神树制的造物在所有层面都看不出问题，是绝对而纯粹的‘人类’，只有一个缺点……其实也不好说是不是缺点。”
“他们的记忆会停留在‘被制造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能随时能够共享记忆的话，也就算不上人类了。虽然神树应该也可以直接控制他们的行为，但并不会直接改变思维模式。”
“而另一个问题则是，这些人的心思非常，嗯，单纯，性格中的某些特征会特别的突出。”
“想要让家族名声传遍天下的愣头青，只关心家族事务的死人脸，喜爱小孩子的老头，还有在失去一切之后，脑子里只剩下家族延续的狩鬼……嗯，最后一个不算，无论有没有神树，他大概都会变成那样吧。”
“单纯的性格……”
天狗再次看向呆若木鸡的女孩，不可思议地说道：“您是说，桃香她是……”
“果子？”
在来的路上夜城已经简单给几人讲解了他在山上的见闻，天狗也知道了狩鬼家其实是一群植物人的真相，但此刻突然被告知一路相处下来的旅伴也是结出来的果实，这样的事还是让她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隐约的恐惧。
你以为是同伴的人，其实只是从树上结出的果子，而你周围的人可能在前一天还是人类，第二天就被长得一模一样的复制品替代，甚至你自己也早就不是真正的自己，只是一枚有着“你”的记忆的果实。在这个过程中，不仅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连被替换了的人都不会认识到这一点！
如果让神树继续生长，这样的替代事件会在全世界的不同地方发生，直到世界上没有了人类，没有了妖怪，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还以为自己是人的果子，按照原本的习惯继续生活……
“但还是有问题！”
她忽然抬头道：“如果桃香是神树的……过去人格，那么说她根本不应该记得狩鬼家的事，她的故事里也不应该出现这个词！除非她一直在欺骗我们！”
“不存在欺骗。”七谷桃香想要开口，但夜城先一步否定了鹰无凄草的猜测。
“七谷家的传说是真的，而且和狩鬼家的故事也不矛盾。”
“区别只在于……时间。”
第356章:曾经的曾经 5.7k
在很久之前——我们是不是用过太多次这个词了？
总之，有一对夫妻带着女儿来到了斜间山周边的村落。
远来的客人本应该受到热情的欢迎，但那时的村民已经无暇顾及这种表面功夫。
当时，周遭的村落正面临着一场几十年难遇的干旱，粮食，用作来年播种的种子，山林外围的野兽，就连草叶也被不怕死的村民嚼了几轮。
认为自己还有力气能走出这片灾荒之地的村民选择逃走，但就算他们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县城，此时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旱灾中挣扎，又哪里有余裕将慈悲施舍给逃难的饥民？最终，大多数这样的人只是变成了一具路边，沟里的无名尸骨，直到死去的那一刻还怀抱着不起实际的希望。
而更多的，则是连逃走的力气或者胆量都没有的人。
老人们躺在床上，放弃了挣扎，想要用这种办法让自己在世上多停留几日，还留着力气的人则试图进山碰碰运气，或许能够抓住同样骨瘦如柴的狐狸和兔子，同时解决双方的苦难。
他们往往空手而归——这已经是运气不错的家伙，更多时候，则是一个遍体鳞伤的人抱着一根手臂，或者半个脑跌跌撞撞的冲出树林，用含糊不清的呓语反复说着山林中有关于尖角，利齿，食人魔物的只言片语。
渐渐的，不再有人敢于踏进深处的山林，但是一个传言却逐渐在这些很快就因为伤口感染而死去的疯人死前的话语中流传开来。
传说，山里的鬼不怕饥荒，因为他们的首领有一个宝物。
那是一颗桃树，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结出水灵灵的桃子，又大又圆，粉红色的桃子，咬一口它汁水比吃一口蜂蜜还要甜，只要吃一个就能填饱肚子，吃两个就一个月不用吃饭，吃三个就力大无穷，能够一拳打死山里的黑熊……
老实说，这种没头没尾的传言，比起事实，更像是被饥饿折磨的神志不清的人临死前的癔症。但人类有的时候就需要一些东西来相信，像是只听到梅子两个字就能缓解干渴，从而能够坚持到真正的水源处一样。
总之，“神树”的传说很快就在村民中散播开来，甚至其他村子也听说了这个故事，派人过来打听这棵桃树的具体位置。
那对夫妻来到这里时，所见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
几十名面黄肌瘦的村民手里握着生锈的镰刀，劈柴的斧头，甚至洗衣服的棒槌组成的“狩鬼”队伍，就这样想要进入斜间山，将宝物从鬼的手里抢夺回来。
这已经不是用送死可以形容的鲁莽行为了，恐怕在真的见到妖魔之前，这群人就会倒毙在登山的路途里。
于是，这对夫妻提议道。
“就让我们代替你们进山吧。”
“别看我们这样子，其实我们是阴阳师哦。”
“虽然算不上什么厉害人物，但只是偷出几个桃子还是没问题的。”
“问为什么？嗯，其实是老一辈的关系啦，原本过来就是为了探望曾经的关系者的后代过得如何，还想着要是可以的话，就给我家宝贝女儿找个好人家什么的……结果这不是比我们还要窘迫吗喂？哇哇哇不要拧我的腰……知道了知道了……咳咳，总之，这种事就交给我们这种‘阴阳师老爷’吧！各位就先满怀期待的回去，从记忆里回忆着桃子的味道，姑且用想象力来忍耐一下，然后很快就能够来真的了！”
“嗯，桃香就先留在这里吧，这种地方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有些……什么？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哈哈哈真会开玩笑——”
就这样，把他们的女儿留在村子里，而阴阳师夫妻则爽快的接下了任务和村民的期待，消失在山林中。
作为“救星”的桃香受到了村民的热情款待。这时的村子里也没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只能将一间宽敞些，带着院落的房子收拾出来作为客房——最好还是不要去思考房间的来历比较好。
作为陪同的是村子里一名黑瘦的女孩子，没有名字，远看上去像柴火棒一样，但身手十分灵巧，她的父亲原本是村里的猎人，也是前一次进山的幸存者之一。
两个活泼的小丫头很快就混到了一起，短短几天之内就成了不错的朋友。
“大家都说是真的，像着魔了一样。”
“只要找到被鬼藏起来的宝贝桃树，就能让所有人活下去了。”
在夜里，两个女孩依偎在同一张冷硬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星空和不远处沉默的大山，小声交谈着。
“爸爸他，在最后也这么说……结满了桃子的树，他是村子里最好的猎人，但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和平时不一样……让我很害怕……”
“如果真的有桃子，那就太好了，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桃子了……”
“没问题的！”桃香笑着捏了捏朋友的手：“我的爸爸也很厉害，和妈妈绝对能把宝物带回来的，那个时候大家就可以得救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吃一个桃子！”
“但我想吃一整个……”
“好！那就你吃一整个，我也吃一整个！”
“那我想吃两个……”
“不能贪心！贪心会变成笨驴子的！只会咴——的那种驴子！”
“驴，驴子？那我不要吃桃子了，不要把我变成驴子！”
≯∩留,+Ⅱ?/°弍=9≥si&*ba>]“别，别哭啊，只是说说是不会变的！”
看着快要被自己吓哭的新朋友，桃香笨拙的试图安慰对方，然后灵机一动的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小心的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块糖渍的果脯。
“别哭了哇，这个给你吃，爸爸在路上从京都来的行脚商人那里买来的，好像是从叫做唐国的地方来的好东西，我只剩下一点了，分给你一……”
“呜呜呜咕……”
“都说了只剩这些了啊！”
少女们滚作一团。
这!@【=样的时间过去了一天，两天，三天……虽然村里能塞进嘴里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但是村)q$民们的精神却⊥|&不再低落，甚*(群?至大家已经开始像过≌八≤去那样∠五≮在村子里走动起来，挂着笑容的脸随处可见，热情的?/七±相互打着招呼，谈论∥一#着下%五￥一场雨会在什么时候来临，明=七!@年会不会是一个好年景，一切都仿佛短暂的回∈零∵到了△八∪平常。≠八↗
因为已经有阴阳师大人来到了这里，大人们说的话总不会出错的，只要等到大人回来，大家就能看见吃也吃不完，能够让所有人活下去的桃子了！
只需要付出一点耐心，就能收获美好的结果，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就像是买了彩票的人，或许他们一辈子都和中奖无缘，但只需要很少的钱就能买来整整一天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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