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而希望，在某些时候，是比金子更加珍贵的东西。
只不过，这样的“希望”，在第四天的时候随着浑身是血的夫妻从山中走出，就像烈日下的露水一样轻易地消失，蒸发掉了。
说到底，七谷家只不过是血脉衰落到只剩下一名后代的小家族，一般的妖魔或许能够依靠夫妻的默契治退，但这座山上的鬼族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明显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不仅没有收获，反而落得个如此难看的下场。
“别……呼，别担心！”
对惊慌失措的村民，男人露出一个笑脸，大声说道：“我们成功了！”
“被鬼藏起来的桃子——已经被我们拿到手里了！”
就这样，暂时安抚了村民的夫妻回到了桃香的院子里。
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五天，院子里传出消息，阴阳师夫妻成功从鬼的宝库里拿到了桃树的种子，只要等上七天，就能长成传言中那样，无论什么时候都结着果实的神树。
神树的成长不需要水，但却需要另一种东西。
祭品。
村民们面面相觑，如今的村子里连条狗都没有，哪里找的来祭品？
但在桃子的诱惑下，最终人们还是想出了办法，从空出来的房子开始，他们搜刮了一切能够发现的，可以搬动的财物，然后是有活人的人家，就连新一点的衣服也被拆成了几卷布帛，整个村子里值钱的物件被一股脑装上一辆快散架的车子，拖到了其他村子里。
一天之后，他们用所有的财物，和神树果子的承诺换回了一只少了一条腿，瘦的像是骨头架子的老瘸牛。
牛被送进了院子里，大门轰然关闭，然后从里面传来了老牛临死前衰弱的惨叫，接着则是一股浓缩的，像是在日投下晒了许久的血腥味。
令人作呕的味道放在平常的日子里，大概只会让人掩着鼻子加快脚步走过去，但在这个时候，这股浓稠的血气却像是经年陈酿的酒香，引来了村子里所有的人，他们干瘪的喉咙一上一下微微动弹，酝酿出一点少的可怜的唾液滋润舌根，每个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院落的围墙，就像是能够穿透墙壁一样。
日子重新开始计算，第一天，第二天……
神树成长的过程不允许有外人观看，但每天都会有村民围着院子，一圈又一圈的走着，时不时用力吸一吸鼻子，试图让更多的血腥味——现在已经是腐败的味道了——尽量漫长地穿过鼻腔，然后舒爽的呼出一口浊气，再吸回到喉咙里。
第七天到了，村民们满怀期待的等在院子门前，准备参拜即将把他们从苦海中解脱出来的神树，然而，大门仍旧紧闭，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有胆大的村民上前叫门，阴阳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说仪式还没有结束，需要再％#$午!骑∏Ⅰ∞巫∷)另⊙坝!罢/等一段时间。
等待。
等待总是一件消磨心智的事情，而看不到终点的等待更是如此。
在第九天的凌晨，一个小小的身影翻进院子里。
桃香被从熟睡中唤醒，她刚认识的朋友带着一脸焦急摇晃着她的肩膀。
“桃香！快起来——他们说要……”
她的话没有说完，嘈杂的声音就从院落外面响起。
“已经第九天了——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什么阴阳师大人，现在想想，他们根本没有展现出法力——从山里狼狈逃出来的样子明明和猎户一样！”
“说什么老相识，根本只是找了个借口骗我们的供奉吧！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声音了，就算拍门问也没有回答，不会是偷偷的溜走了吧！”
“那我们……进去看看？”
“对！闯进去！就算人跑了总不会把那头牛也带走吧？”
“说的是啊！那是咱们的钱换来的，就算啃啃骨头也好——咱们闯进去！”
四处的响应声络绎不绝，而随之燃起的，是火光。
轰——夸嚓
松动的大门被几人抱着木头门闩撞倒。
第一个踏进院子的村民发出一声惊叫：院子里满是被撕开，折断的骨头——属于老牛的骨骼白森森地散落在院落中，上面的每一丝血肉都被某种尖利的东西挂的一干二净，就连里面的骨髓也被吸吮一空，牛首骷髅就放在门前，空洞的眼神紧盯着闯入者。
而在赤红火光和惨白月色的照耀下，两道身影正端坐在院落中央，泛着红光的眼睛被响动吸引，转向门前。
阴阳师夫妻的脸色泛着病态的红晕，嘴角犬齿突出，齿尖甚至还滴着可疑的暗色液体，额头上各自生着一对圆锥形的尖角——
“鬼啊！”
当先的村民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而他的目光也随之抬起来，看到了夫妻背后的东西。
那东西一下子就将他心中的恐惧打消的干干净净，他伸手指着高处，嘴巴微张，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桃子！”
身后的人替他喊出了这个词。
他们背后的大树上，桃花芬芳，而那粉色花团簇拥间，结的不正是一颗甜美饱满的桃子？
“神树！是神树啊！”
“哈哈！我就知道是真的！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我上去摘下来！”
“滚蛋！别和老子抢！”
相互推搡着，人们向潮水一样涌向院子里的桃树，但阴阳师们却挡在了他们前面。
“仪式还……没有完成！现在……不能……碰它。”
丈夫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炭火，艰难的说出了整句话。
“离……我们……远一些……危险……”
妻子也抬起手，试图赶开冲过来，想要爬上树的村民。
以他们之前的身份，加上如今妖魔一般的样貌，确实暂时将兴奋的村民民吓的停滞不前，但接二连三的情绪起伏和难捱的饥饿终于令其中一个村民失去了理智，在看到那颗桃子之后，他所有的心思都被那鲜红色，散发着无比诱惑力的果实夺走，激动的挥着手里的柴刀，朝阴阳师逼了过去。
“你，你这妖魔，少来妖言惑众！我知道你们想骗我们的贡品种出桃子，然后拿回山里去——对不对？休想蒙骗我们！快给我滚开，否则别怪我——”
对方的力量没有传说中的妖怪那么恐怖，甚至还比不过他这个饿了数天的人，在拉扯中，他的刀不小心划过了男人的脖子。
浓烈的血腥气再次弥漫开来，阴阳师应声倒下，女人尖叫一声，扑上前抱住了男人的身体，试图为他止血，然而收效甚微，很快鲜血就在地上堆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村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下意识倒退一步。
“你……你杀人了！”他身边有人惊叫道：“你杀了阴阳师大人！”
杀死阴阳师，在当时自然是天大的罪过。
“我没有！”
男人本能地否定，然后他看着地上的人，定了定神再次道：“他——他根本不是阴阳师，你看，明明就是妖怪！这是妖怪啊！”
“…………”
“”
人群逐渐沉默下去，只有女人惊慌的叫喊声回荡在院子里。
说起来，这样大的罪过，如果捅到县城去，要被问罪的也不是一个人吧。
“……说的，说的也是啊。”
许久，一个村民打破了沉默：“明明就是妖怪。”
“对，是妖怪吧。”
“伪装成阴阳师的妖怪。”
“骗人的妖怪！”
“招灾的妖怪！”
“说不定连干旱也是妖怪招来的呢？！”
“说的没错！”
随着相互认同的话语，人们的情绪逐渐激愤起来。
“既然神树需要祭品，我们干脆就把妖怪当成祭品好了——说不定就能结出更多的桃子！”
这句话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于是，人群合拢，两声短促的惨叫之后，血腥味再一次散发出来。
这股熟悉的味道让人们回想起了那一天的老牛。
“说起来……妖怪……不能算是人，对吧？”
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里响起。
村民忽然安静了下来。
许久，有迟疑的声音赞同道：“我记得去年隔壁村吃过一次野猪妖怪……”
人头攒动，声音逐渐低沉。
“说起来……这两只鬼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
其中一个人忽然道。
“跑啊！”
属于女孩子的，尖细的声音划破夜空。
“桃子！那丫头把桃子摘跑了！！”
“快追上她！”
人群乱作一团，再顾不得被杀死的两只鬼，你推我搡地冲出院落，只见两道小身影顺着道路飞奔。
“桃香——你……呼呼……朝山里跑，他们不敢在这个时候进山！”
“那你呢？”
“嘿嘿，我就带着桃子，往另一边跑，这样他们肯定会追我，这样你就能跑进山里了，等到天亮，就顺着林子边跑出去……”
“那，那你不是就危险了！”
“没关系。”
干瘦的女孩子笑着做了个鬼脸：“他们跑不过我，我很快的——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嗖的一下就上树，然后哗的就下来了！他们没有我快！”
“而且……其实我还没有摸够这个桃子呢，作为报酬，等我甩开他们，就好好的把它给吃——”
女孩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一把柴刀出现在她的脸上，像劈熟透的西瓜一样劈开了半个脑袋，白色和红色的液体顺着伤口流出来，顺着黝黑的脸滴落在地上。
“……光。”
她跪倒在地上，嘴里兀自说着未完的话。
“打到了一个！”
身后的村民大喊着，说来也奇怪，他们此时竟然好像又有了吃饱时的力气，甩起飞刀也能虎虎生风。
仅剩一人的女孩呆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直到被逐渐接近的追兵脚步声惊醒，她一把抓起同伴怀里的桃子，转身就跑。
作为阴阳师的传人，虽然桃香还没有出师，但身手也不算差，你追我赶之下竟然真的一路跑进了山里，只不过不熟悉山路的女孩最终还是被人撵到了一处山崖边。
“小鬼……”
一路追赶的村民同样是气喘吁吁，他扶着树干，握着刀的手指向女孩：“把，把桃子，交出来，否则我就……”
看着越聚越多的村民，女孩终于放弃了继续逃窜的念头，她转过身朝向这群人，缓缓举起手里的果实。
“这就对了，好孩子，放心，我们会……”
女孩一口把桃子吃了下去。
“…………”
“她吃下去了。”
为首的村民一时间愣住了，似乎无法理解发生在眼前的事情。
然后另一人接上了话。
“桃子，在肚子里。”
第357章:感觉不如鸟粪 4.3k
“大人您是说……这里的事发生在两个不同的时间点？”
“对最关键的两方是这样的，如果把乱七八糟的受害者们也考虑进来，这里大概会同时存在成千上百的时间线——我说过了吧，在这座山里是找不到真正的线索的。”
对于被卷入神树祭的人来说，斜间山就像一个不断循环的独立空间，通过燃烧已经被诱骗进来的飞蛾维持自我存在，同时打开大门欢迎下一个被吸引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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