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金色的妖力自指尖流淌，化作一颗拖曳着光尾的微小流星，朝执行者的头盔飞去，而羽翼尽数散落的钢铁鸟已经没有了折返躲避的能力——
金光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头盔，并且在接触的瞬间旋转，化作螺旋的刀片，将头盔分割成无数碎块。
“ok，问题解决……嗯？”
正准备解除结界的夜城忽地停下手里的动作，他再度转头，看向半空中的执行者。
此时猎犬的盔甲已然凋落了七八成，还挂在身上的铁片与其说是盔甲，不如说是在爆炸中刺进身体的弹片，使魔的身体已经完全被解放了出来，此时正化作一团变幻不定的黑气，如同燃烧不充分的煤炭冒出的烟火，在半空中化作漩涡。
“没有直接消失，你们召唤的使魔生命力还挺强的。”
“不……”
“在头盔被打破的时候它已经死了，但是……”
女巫小姐颤声道，她的目光紧盯着天空的黑气，有什么东西正从使魔的尸体上酝酿出来。
空气中散发出刺鼻的味道，那是用火焰点燃尸体的气味，乌鸦的叫声从虚无中响起，声音中充满了对即将开场的宴会的期待。
“已经死了？那现在这个是……”
“二次召唤。”女巫小姐回答道：“以使魔的死亡描绘魔法阵，将尸体作为祭品，在此之上进行的新召唤术，契约科的秘术之一，因为没有用来束缚召唤物的保护阵，所以受召唤而来的使魔将不受任何控制的肆意而为……”
“那，他打算召唤什么？”
女巫小姐没来得及开口，眼前的景象就自动回答了夜城的问题。
原本是盔甲头颅的位置，被夜城的金光贯穿的地点，一滴鲜红如火的血液滴落下来——然后它就真的成为了火种，汹涌的火焰从血液上扩散，将整团黑气点燃，燃烧的黑雾剧烈翻滚着，红与黑在其中不断争夺，最终达成了某种平衡。于是，随着一声凄厉的乌啼，一红一黑的两只翅膀从漩涡中伸出，将剩余的烟雾风卷残云地吹散，露出其中之物的真容。
巨大的乌鸦拍打着翅膀悬停，黑色的长羽毛从翅膀两侧延伸出去，又在光翼的末端化作鲜红，它头顶有着火焰冻结而成的羽冠，身上不断散发出硝烟的气味，灰色冰冷的眼睛看向杀死了自己一次的敌人。
“乌鸦？”
夜城才说了一个词，巨大的鸦型使魔就张开翅膀，向他冲了过来。
少年抬起手，像是在指挥一场交响乐，手指在空中划过，留下纤细如蚕丝的金色轨迹，金色的丝线在他的动作下猛然绷直，化作紧密的网格，阻拦在乌鸦前方，以它的速度绝对来不及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及时转向或者停止，而鸦型使魔也的确没有做出任何规避的征兆，就这样笔直地穿过了金光的切割网。
它的身体毫无意外地被妖力丝刃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碎块，这个过程甚至没能让金光稍微动摇一下，乌鸦发出一声鸣叫，消失在空气中，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二次召唤的使魔甚至比执行者更快被消灭，和对方那种声势浩大的出场完全不成比例，夜城古怪地抓住头发，驱散了金光丝网，转头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难道这个机制是为了给好不容易打完boss的玩家播放过场动画的吗……嗯？”
他的声音忽然停止。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执行者出现开始，女巫小姐的精神就一直十分不稳定，但有夜城的保护，身体到没受过伤，然而此时梅露斯却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肩头的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似乎正遭受着极大的折磨。
下一秒，令她如此痛苦的原因就展现在夜城眼前，一根根乌鸦的羽毛从少女的皮肤下倒着刺了出来，尖锐的羽根撑开皮肤，带着血色向外钻出，纤细的小支挑拨着神经和肌肉，仿佛有无数的小刀切割着身体，又用羽毛在伤口中来回搅动。手背，胳膊，甚至脸颊都有开始长出鸦羽，大片生长的羽毛几乎覆盖了她的全身，而最令她恐惧的，则是连嘴和喉咙里也开始出现类似的疼感。
如果无法停止这个势头，她很快就会被这些羽毛杀死，至于是先被刺破动脉流血而死还是被嗓子里的羽毛活活噎死就是不一定的事了。
（法术？）
夜城皱起眉，这恐怕才是那只乌鸦的目的，但它是怎么做到的？
“——！——！！”
短短几秒钟，女巫的身体上就被羽毛覆盖，她现在已经无法正常说话，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夜城，后者在她身边蹲下来，抬手按在她的身上，活化妖力沿着伤口流入梅露斯的身体，暂时维持住了她的生命。
“别担心，我在。”
夜城的手指掠过皮肤，鸦羽尽数断裂，但新生的羽毛立即就再度开始生长。
“我能保证你的安全，但彻底清除这个法术还需要你的配合，在那之前我会压制它的发展，不需要害怕，我相信你能做到——”
在夜城的鼓励下，女巫的衍生终于不再那么慌乱，她思索片刻之后，伸出手指，用自己指尖流出的血液在地上画了一个符号。
“……g？”
夜城看着女孩挣扎的结果，愣了一下。
g代表着什么？
用来解除法术的符文？魔药的编号？还是什么拼音的首……
等等。
g，乌鸦……
他又想起自己之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那个执行者的自称好像是，巴德布之子？
“geis！”
女巫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
巴德布的名字对大家而言可能有些陌生，但另一个名字或许知道的人会更多一点——morrigan。
摩瑞甘，凯尔特文化中掌管战争，死亡，生育，预言等复杂职责的女神，穿着黑衣或红衣，驾着两匹红骏马拉的战车，手持长枪呼啸而过，化身乌鸦将战死者带走的女战神。随着凯尔特人被征服，摩瑞甘逐渐从女神变为制造灾难的魔女，被和亚瑟王传说中的大魔女摩根同一视。而在凯尔特自己的神话中，这名女神也有着“多重女神”的特征，她和她的姐妹“玛赫”“巴德布”被视为同一女神的不同面貌，而巴德布便有着“黑乌鸦”“戴冠鸦”的别名。
这位女神最著名的事迹莫过于被战士库丘林拒绝后用诡计令他违背自己立下的誓言，并因此丧命，所以其最为人所熟知的属性便是喜欢报复的恶神。
“司掌报复的神明，geis，所以最后的乌鸦其实是个亡语诅咒？”
看来执行者所谓的“最终计划”就是这个了，不断攻击引诱自己杀死它的本体，由此带来巴德布的复仇，从而引爆梅露斯体内的契约反噬，而如果自己不动手，这家伙八成会一直追着女巫打，不管怎么样都能达成目的。
“女巫议会的契约原来使用的是geis系统啊。”
和大物主的诅咒一样，女巫小姐现在的状态是违反誓约之后“罚咒”带来的惩戒，用来自凯尔特的geis倒是比较符合她们的身份，不过知道了这点，要怎么解除诅咒夜城也没有头绪。
“呜呜！唔！”
身旁的梅露斯又一次挣扎起来，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你有办法？”
虽然力量不怎么强，但小女巫在这方面算是专业人士，夜城将手指伸进女巫的嘴里，金光一闪，将鸦羽尽数斩为微尘，又快速治愈伤口，留出了暂时的说话空间。
“这是违背誓约的惩罚，想要结束这个就必须从源头消除……”
“我明白了。”
夜城点点头，站起身来。
“我这就去端了那个劳什子议会。”
“等等啊！！！！！”
女巫死命抱住他的裤腿，高声喊道：“没必要做到那种程度——誓约，只要满足誓约就可以了！”
夜城停下脚步，问道：“就是学徒女巫和导师立下的誓约？不过你那个金毛导师不是已经挂了吗？就算我的治疗术也救不回来的那种……”
“没关系！因为导师之间是可以用学徒来交易的，所以契约并不禁止改变导师的身份，想要弥补契约只要再找一个导师就行了！”
“再找一个？现在我上哪再给你找个女巫去？最后不还是要去议会一趟？而且你也说了，大部分导师对学徒都不咋样，万一新导师又带着你去作死怎……额，你看我干什么？”
第557章:我好想做夜城老师的…… 4.9k
“给我稍等一下。”
不知为啥变得特别有精神的梅露斯紧紧抓着夜城的裤子不放，颇有种敢说句不答应就我身死你社死，大家共归于尽的觉悟。夜城有心把自己的裤子从女巫的魔爪下拯救出来，看着只剩血皮的银毛妹子又担心一不小心拍出个回光返照，只好试图靠一席话语让对方自退。
“你的意思不会是……”
他伸手指着自己。
“让我当你的导师？”
“你觉得我这个面相能当女巫吗？”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梅露斯用快要摇出残影的速度点着脑袋：“虽然女巫议会没有男性巫师——但我们现在有男性的女巫啊！你看威廉导师他就是……”
“行了行了，快别提你们那个政治正确了，这玩意光听着都邪门。”
夜城摆摆手：“就算男人能兼职女巫，但那也肯定需要经过完整的仪式才能正式成为巫师，就算我现在开始学魔法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女巫吧。”
也不知道这种跨性别转职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学徒契约的主要目的是保证导师对学徒的控制力，只需要一个上位的主导者，至于主导者的身份并没有严格的限制，就算不是女巫也没关系——虽然我不太擅长契约科，但理论上是这样的……大概。”
这话听起来就透着一股不靠谱的感觉，但夜城对这个世界女巫的认知完全来源于梅露斯，就算她的结论有错误也看不出来，而且他自己也拿不出其他可以解决眼下问题的办法。
梅露斯现在的状态和月池警官被诅咒的时候类似，同样是违反契约之后引发了罚咒的反噬，无非一个的来源是霓虹的神明，另一个则是誓言魔法，在不掐灭源头的前提下夜城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却没办法彻底切断诅咒，如果不能结下新的契约，梅露斯大概一辈子都要在这种状态下度过——肉里长满羽毛茬子的感觉恐怕不会太好受。
看起来只能先按照她的主意试一下了。
“我需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需要，大人只要在这里就好！”
银毛女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跪坐在夜城前面，从长袍里掏出了一把黑柄小刀，然后是半截白蜡烛，一个小巧的黄铜水壶，一个嗅盐盒，金色的圆形香炉……虽然每个道具的体积都不算大，但身上挂了这么一大堆零碎东西还能跑来跑去某种意义上也很厉害。
“来不及做正式的圣化仪式，不过可以用之前剩下的道具做简易的仪式场地……只要先画出魔法圆……”
她趴在地上，用手里的小刀划过地面，很快就画出了一个简单的阵势，三重大圆中有十字标记，朝向东西南北四个正方向，而十字的顶端分别用花体字迹刻着四个神名，大圆外部则画着六芒星标记，夜城所处的位置则恰好是十字的最中央。
在画完法阵之后，女巫又将手里的黄铜壶打开，将里面的液体（似乎是水）洒在法阵周围，又从相反的方向撒上盐，接着打开香炉，里面放着满满的木屑和香料磨碎的混合物，她的手指沿着香炉边缘摩擦一圈，里面盛着的香料粉末便散发出袅袅的烟雾，缓缓飘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跪在夜城前方，垂下头，将一只手举在嘴边，手指上带着一枚黄铜色的戒指，造型非常粗糙，就像是业余金匠直接把整块金属融化之后又随便倒在模具里浇筑出来的东西，上面用刻着类似象形文字的符号，女巫将嘴唇贴在戒指上，用模糊的声音低声吟诵，只能从她偶尔抬高的声调中才能听到零碎的咒文。
“adonai，elohim，el，eheiehashereheieh，众王子中的王子，众存有中的存有啊，愿您的慈悲加于我，愿您看向您的仆人……”
“以您神圣的至大的名，tetragrammaton，使我顺遂，为我命令您的天使和灵体们，前来并停留于此……”
“……以那从abrac前来的上主bathat之名，以那从aberer前来的上主abeor之名，服从我，服从你的主人……”
“exorkizein。”
随着梅露斯的吟诵，简易法阵周围散发出一道柔和的白光，沿着同心圆的轨迹游走，缓缓升上半空，在空中同样描绘出法阵的形状，缓慢地旋转着，并逐渐向夜城收拢。
“法术启动了……”
女巫小姐雀跃地小声说道，却又不敢直接起身，法阵散发的灵光慢悠悠地接近夜城，这一点点距离在她的感知中就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但它最终还是完美地到达了预定的位置，无数符文从灵光的表层具现，化作一道由经文的圆环，和夜城的身体碰撞在一起。
“成功了！大人！这样一来我们就算是正式的学徒和导师了，不需要再担心契约的……”
眼看着一切尘埃落定，长久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可以被彻底抛在脑后，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的女巫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在这种兴奋情绪的影响下，她从地上蹦起来，脱离了施法者的位置，打算扑过去给夜城一个拥抱——
嘭！
“啊~~~~~呀”
手搭着凉棚，看着像皮球一样被弹飞出去，整个人被贴在结界上的银毛女巫，夜城眨眼道：“这契约……劲挺大啊。”
（还是说，这算是法术失败了？）
魔法圆的灵光在炸飞了冒失的梅露斯之后就暗淡了下去，连带着地上的法阵也被抹消了痕迹，于是夜城跨出法阵，朝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女巫小姐走了过去。
“没事吧，可以自己站起来……吗？”
这句话严格来说没啥意义，虽然女巫小姐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夜城控制下的结界不会真的伤害到她，他问话的主要目的是看看对方的精神有没有在刚才的法术暴走里受到冲击。
然而，就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趴在地上的小女巫就以一个恶狗扑食的动作翻过身子，手脚并用的冲到夜城脚下，又利落地站起身来，像等待检阅的士兵一样站的笔直。
？？？
（看来没问题，不过就算法术一次成功，需要这么激动吗？）
夜城疑惑地看着摆出这幅姿态的梅露斯，却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困惑和惊讶。
（不是她自己的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在女巫小姐惊恐的眼神下，夜城抬手挡在嘴边，轻咳一声道：“坐下。”
唰！
梅露斯毫不拖泥带水地完成了他的命令，没有任何缓冲地坐在了被折磨猎犬砸碎的水泥路面上，脸上浮现出痛色，但女孩没有起身，反而双手抱着膝盖，摆出了乖巧而安稳的坐姿。
（啊这。）
他无辜地眨眨眼。
“那……点头？”
“握手？”
“伸……”
“大人啊啊啊啊！！！！！”
片刻后，夜城和梅露斯在地上相对而坐，少年心虚地偏过眼神，不去看小女巫羞恼的表情，抓着脸颊望天道：“所以，你们的契约效果都是这么好的吗？”
签下这种契约，绝对不是师徒关系这么简单吧？
“不对！”
女巫小姐抬高声音，似乎觉得这样就能把法术的效果否决掉：“学徒契约虽然会约束女巫的行为，但绝对没有这么过分的效果！尤其不可能只靠口头的语言就控制动作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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