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那就是‘正在对神明许愿的那个自己’。”
“他们用最复杂的音调给自己重新取了不同的名字,尽可能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没办法一模一样的重复,这样一来他们就能通过名字把自己和其他人区分开。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方法确实有用,他们不仅变回了人形,还重新有了不同的样子,至少看起来重新变回了人。”
“但是,这也只能保证他们不会重新变回黑泥罢了。所以,他们对‘外面’的人非常的渴求,因为那些人身上带着‘有限’的东西和新的事物,无论它们的价值有多低,在这个村子里的价值都会变成无限大。”
“原来是这样……”
西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去外面呢?以你们的力量,打下一两座城完全没问题吧。”
“出不去了。”
早人把视线投向远处:“从他们变得和神明一样的时候开始,他们就没办法离开这里了,在村子里他们有着完美的容貌,用不完的体力,无尽的寿命,就算受伤也能一瞬间恢复。但一离开村子太远,他们就会快速失去人的形状,变回一滩烂泥。”
“所以他们只能靠各种财宝来吸引像你们这样的人,或者像是山里的强盗,每次‘狩猎’成功,村子就会开始一场祭典。那些被抓住的人短期内会被供起来,过着皇帝一样的日子,但等到他们身上的新鲜东西被榨干就会被直接抛弃,这个速度非常快,那些人大概也就能用上一两天吧……”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残酷的话。
“一两天?!那小姐她——”
“她应该没问题。”早人摇头道:“他们偶尔会给外人一个名额,让她变成‘比自己差一点’的存在,这种人能稍微的走出村子,被这些人当成引诱外人的‘饵’,如果能成功吸引足够多的人,就会被允许加入村民的行列,真正成为它们的一员。”
“但有那种资质的人并不多,上一次遇到能成为‘饵’的人已经是很多年前了,他带进来了一堆逃兵,那些人直接被村民在林子里吃的干干净净。”
“天啊……”
西村还想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声叹息,这离奇的故事超乎他能理解的范畴,男人为了打破尴尬而抬头向四周打量,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等等,早人兄——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草……好像和刚才不太一样了?”
“嗯?”
早人嘀咕了一声,随即猛然惊道:“不好!”
话音未落,一柄狭长的野太刀从草丛中刺来,早人一把推开西村,却被长刀刺穿了身体。
女人的身影分开草丛,轻巧而熟练地甩开刀上的鲜血:“神官大人,你要去哪?”
“跑!”
早人一拳——西村没想到他看似衰老的身体还能爆发这么强的力量——把那女人的脸打的凹陷进去,然后拉着西村拔腿就跑。
在他们身后,数道鬼魅般身影紧追不舍,这些村民在复杂的森林环境中如履平地,手中拿着的不再是金银珠宝,而是各种凶悍的兵器。
“呼……该死,他们让杂草把路挡住了。”
早人被捅了一刀,体力到没有下降,但村民在这附近催生了大量的杂草,彻底改变了附近的样貌,两人又不可能慢悠悠地割草前进,一时间有些苦恼。
“哥哥——”
身后不远处,那位神官的声音遥遥传来。
“没用的!你又跑不远,不如现在把那个外人交给我——我很久没见过能在这里坚持这么久的人,说不定他能变成非常耐用的‘饵’呢?这样一来大家就不会再担心‘饿肚子’了!”
“做梦!”
早人呼呲呼呲地喊了回去,从嘴里喷出一股血沫,而当他转回头,脸上却浮现一股愁容。
“这下麻烦了,晏阴亲自追过来,他肯定不会给我们慢慢找出口的机会……”
老人愁眉不展,被拉着到处跑的西村更是没有头绪,只能在后面跟着男人没头苍蝇似的一通乱窜,而当西村走过某个地方时,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啊呀!”
他低下头,却发现了某个眼熟的东西。
一片生锈的废铁,安静地躺在草丛中。
那大概就是早人说的,上一批牺牲者吧,他们甚至还没能进入村子,就被饥渴的村民淹没在了森林里,西村甚至能想象到这些逃兵哭着用武器一遍遍斩杀村民,然后又看着他们化成黑泥,再从地上起身的绝望场景。
难道这也会是他的结局?
(——等等!)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挣脱早人的手,凑到那附近的树旁边翻找起来。
“你干什么?快点跑吧!运气好的话对准一个方向很快就能走出去了!”
“不需要!”男人把手一拍,对着某一棵树说道:“我知道方向了!”
为了引来强盗团,大畑在沿途的树上做了标记,村民虽然让野草覆盖了道路,但却没办法移动这些树——至少没办法移动的这么快,只要顺着这个记号,他们就能一路逃出去!
见到了逃生的希望,两人顿时抖擞精神,鼓足力气朝记号标记的反方向冲去,但也就在这时,那些村民又一次追了上来。
“不要跑!”
“回来!”
“我给你!这些都给你!”
“留在这里吧!”
“神明大人——”
“会实现你的一切愿望!”
西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这一下,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随着离树林的边缘越来越近,那些在身后追逐的村民也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形状,一个个都变成了五官模糊,手脚柔软的黑影怪物,嘴里喊的东西也渐渐从能听懂的声音变成了怪异拗耳的噪音,他打了个冷颤,继续埋头狂奔。
幸好,那些怪物的身体不适合剧烈运动,所以越接近外面,他们追逐的速度就越慢,眼看着就快要逃出生天。
“跑!快跑!加把劲啊!”
早人在身边喊道。
“我,咳咳!我知道——就在前面了!”
林地的边缘就在眼前,稀疏的阳关顺着树木的缝隙透进来,西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树林的边界,然后便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他顾不上喘口气就要去搀扶早人,一伸手却捞了个空。
“早人兄?”
他愕然回头,却发现老人没有跟着他走出树林,见他看向自己,早人露出了欣慰中夹杂着苦涩的微笑:“我……”
老人抬起一根手指,颤抖着伸向远方,而就在手指越过树林边缘的瞬间,再也维持不足原本的形状,溃散成了一滩肉泥,滴落在土壤中。黑泥发出尖锐的啸声,飞快缩回了森林,重新附着到老人的手指上,眨眼间恢复如初。
早人幽幽叹道:“我也出不去了啊。”
他对着惊呆了的西村,咧开嘴:“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忘记这里的一切,再也别回来。”
说完之后,他便转回身,慢慢消失在丛林深处。
来时是三个,回去时却只剩一人,年轻的商人穿着满是破洞的外衣,像乞丐一样茫然站在森林的外围,即将升起的朝阳将光芒洒下,一阵暖意渗透全身,从这里远远的能够看到一条平坦的道路,那是真正的人类活动的地界。
西村下意识向那里迈出一步,但忽然又站在原地,他转回头看着吞噬了大畑,吞噬了小姐,吞噬了不知多少人的森林,林中闪动着无法分辨的阴影,就连阳光都无法照射进去。
他用手摸了摸衣服,手指接触到了某种柔软湿润的东西,西村抬起手,却发现那是一小团黑泥——大概是早人被捅伤时溅到他衣服上的碎屑。这团黑泥安静无害地躺在他的掌中,看不出一点那位神明的样子,他默默端详着这次旅途唯一的收获,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他掌中的黑泥蠕动两下,从里面吐出了一颗璀璨耀眼的宝石,而黑泥的体积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比刚才增大了一丝——但那幅度实在太小,是男人的错觉也不一定。
“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神明吗?”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他把宝石揣进怀里,最后深深看了那森林一眼,大步向远处走去。
三年后,他再一次站在森林的入口,而在他身后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整装待发的军队。
鸣海原林海付之一炬,大火数月不绝,哀嚎漫天。
第605章:复写神国·鸣海原 4.3
“不对劲。”
苍翠的林海被赤红取代,野兽,人类,或者其他什么都在熊熊火焰中一视同仁地湮灭,天柱似的烟云笼罩着海岸,而在云层之上,一双虚幻的金目俯瞰着厮杀中的场景。
夜城自言自语道:“这根本就是平行世界的故事吧?”
鸣海原市的记录中没有这场大火存在,就算可以用统治这片地区的大名抹消了这段历史来解释,火灾本身的痕迹也不会消失的这么干净——或者说,这个级别的火灾过后还能不能有鸣海原存在就已经是个问题了。
这根本就不是“记忆错误”能解释清的,他的能力不会说谎,眼下的场景一定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而从现实中的遭遇来看,至少早人和晏阴两兄弟从火灾中活了下来。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有着非人力量的村民在普通人面前是绝对无法战胜的对手,但对于真正的战争机器而言,和难对付的野兽也差不了太多——大名的军队甚至没有和他们正面交锋,他们所做的仅仅是从外面封住了森林,然后从军队中走出数名头戴金冠的阴阳师。
法师们高声吟唱咒语,天空中的太阳随他们的祈祷投下一丝弧光,散发着无限热力的日之影瞬间碳化了周遭的树木,然后扩散到整片原始林海,金红色的火舌舔舐着云彩,在天空中蒸发出一圈空洞。
动物们在火焰中疯狂逃窜,但转眼就被追上并吞下,成为一具焦黑倒毙的干尸,只有修行有成的妖怪才能顶着神焰从火海中逃生,但它要面对的却是铁桶一般密不透风的枪林,士兵们身处阴阳师们的结界之内,附着着法力的枪阵能够轻易洞穿妖怪的肉体,在指挥官的命令下一次次递出手中的长枪,在妖怪身上捅出无数伤口,直到对方倒下。
包围持续了许久,直到森林中的大多数物质都化为无法继续燃烧的灰烬,士兵们才在武士的带领下平举着长枪,踏过滚烫的灰烬大地,结成队列,迈着整齐的步伐向海岸的方向围拢。
当他们来到村子——或者说,曾经的村子所在的位置时,所有人都为眼前所见的景象而惊骇不已。
涌动的黑泥覆盖了村子的地面,它看上去属于一个巨大的主体,表面不断长出各种人类的肢体和器官,但新长出的器官很快又会被阴阳师唤来的咒火烧毁,经过神火的烧灼,它如今的样子比起黑色的肉块更接近焦油,在废墟上漫无目的地的延伸,匍匐着行进。它不停发出意义不明的叽叽声,因为痛苦而抽搐,二在他的表面反复切换着大量人类的五官和模糊的面孔,那些脸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
这些曾经是人类的怪物聚集在一起,想通过集体的祈祷从森林大火中活下来,神明实现了他们的愿望,但阴阳师从八千箭神处引来的火焰在烧毁目标之前不会熄灭,于是他们被迫在这几个月中不间断地在重生与毁灭间轮回,痛苦摧垮了他们的心智,于是,这些人最终对神明许下的愿望便是从这种痛苦中解脱。
神明再次满足了他们的愿望,祂用自己的肉体替换了所有的村民,用自己的身躯代替他们承受来自天劫之火的折磨,而那些村民最终与神明融为一体,他们的意识究竟是已经被烈火烧尽,还是彻底融化在神明无限度的恩赐里,又或者他们终于摆脱了肉体的限制,在神明体内过着永远喜乐的时光,外面的人不得而知。
士兵们被眼前的怪异存在震慑,有些人甚至无意识地抛下了武器,颤抖着跪倒在地,就连本应该驱赶着他们前进的武士也迟疑不定。这种东西已经超过了他们过往围剿过的妖魔,没人敢于第一个对它出手。
军队如临大敌,而那庞然的怪异却视他们如无物,双方之间只有未烧尽的火焰舔舐木炭,劈啪作响。
僵局并没有持续太久,从震撼中回过神的武将命令一个手下去接触黑泥,士兵浑身颤抖,忍着恐惧慢慢走上前。在他的手掌触碰黑泥的同时,接触到皮肤的黑泥就化作了晶莹的宝石,下一秒,无尽的财宝淹没了士兵。一瞬间,金银代替黑泥铺面满了地面,而军队也在瞬间失去了控制。
士兵们向着满地的金银财宝扑过去,即使主将用刀鞘左右回砍也无法阻止被财富蒙蔽了双眼的手下,反而被人从马上掀了下来,在无数双靴子的踩踏下瞬间变成了肉泥。
没有人愿意停下来看他一眼,前面的士兵脱下盔甲,像簸箕一样将大把的金银铲进衣服里,人们相互推搡着,后面的人则用力用手里的枪杆抽打前面的同僚,甚至踩着前面人的肩膀冲进金山银海。他们为一串宝珠,一盏金杯而大打出手,热血流淌在闪闪发亮的财宝山上,似是被血液引诱,黑泥从宝物的缝隙中流出,无声无息的修补着男人们的伤口。
“为什么……”
形容枯槁的老人在废墟之中游荡着,如同一只懵懂的幽灵。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吗?他是否不应在那时一遍遍的对着大海祈祷?但他只是不想让村民饿死在村子里,又或者饿死在迁徙的道路上啊?
从这团东西出现在海岸上开始,这一切就像一场无法停止的噩梦,他只能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沉浸在财富的诱惑中而无能为力,看着他们陷入空虚和迷惘无能为力,看着他们失去了名字,逐渐化为连人类都算不上的怪物无能为力。
到最后,看着连成为怪物的村子都无法继续存在,坍塌在冲天的火光中。
而如今,场面似乎又回到了好多年以前,人们的欲望也再次回归了最原初的位置,在他们也像村民一样被同化之前,这些黑泥会被带出鸣海原,一路扩散到周边的城市。
四面环海的岛国,和渔村的区别也不过是面积更大一些罢了,如果祂的力量随着士兵的离开而蔓延到其他地区,村民的结局也必然会再次上演,而这一次,在无尽的空虚中化作怪物的将会是整个国家。
中轉
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老人终于!二∧想£八|到了自己应∽六≌该做什么,他的身∞九+体好像忽然(五∷又&九°有了≈三&力气,早人张开手,用力?零∷挥舞=七%^着,挡在向()*羣≌村子的中央冲来的士兵们。
“不要触碰祂!不要许愿!不——”
噗嗤!!!
他的身体被数把长枪刺入,然后被高高挑起,甩到了一旁,士兵们看都不看他一眼,向铺满了财宝的海滩冲去。
黑泥再次从地上涌出,修补着老人的伤口。
“滚开!滚开!不要再救我——”
他崩溃地把手捅进伤口,想要把黑泥挖出去,但人类的求生本能并不由语言控制,老人绝望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不但没有衰弱,反而越发接近年轻的时候。
不!
绝不!
他看着从身边走跑过的士兵,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熟悉,如同一个轮回,事情又回归了最初。
……回归?
有了!
或许是重归年轻让早人的脑子也变得灵活了不少,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你真的是满足一切愿望的神明,那么,就回应我的祈求——
他低下头,放开自己的心灵,第一次主动接触了那缥缈而宏大的意志。
“吾神自海上来。”
话语说出口的瞬间,士兵们惊恐地发现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作为岛民,他们清楚这是地震的征兆,人们吃力地抱着财宝向空旷的村中央涌去,然而当他们全都聚集到中心的时候,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了无数道缝隙。
这不是地震,而是火山。
黑色的“岩浆”冲向天空,如暴雨般洒向大地,阴阳师的火焰在黑雨中微不足道地抵抗了几秒,就像被按进水里的小火苗,发出凄惨地“噗叽”声,变成一缕青烟。
谁也不知道最初的那团东西在村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愿力浇灌下化作了何等的弥天巨物,黑泥不断从地下涌出,仿佛没有尽头,它像海啸一样席卷了周遭的万事万物,首先吞没了争抢宝物的士兵,吞没了想要施法逃走的阴阳师,吞没了无数财宝,吞没了村庄,吞没了化作焦土的林海,但它仍旧没有停止,继续涌出的黑泥沿着海岸流进大海,它漂浮在海上,如同泄露的石油一样遮盖了海面……
不断的,不断的,黑泥用像是要吞没这个世界一般的气势扩散着,不知过了多久,地下终于不再涌出黑泥,而这个时候,本来的村子,林海,和辽阔的大片海域都已经被彻底淹没在黑泥之下。
直到这时,黑泥再次开始了变化。
上一篇:无限,这个队伍太苟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