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天照的眼睛猛地睁大，在她的注视之下，夜城的手掌切断了予母都志的肢体，如同刀砍枯枝，轻松地将它的七根手臂尽数斩断，然后顺势砸碎了它的头颅。
“兄长！你的手——”
少女看着夜城的右手，失声道。她记得从狩猎野猪回来之后，夜城就用自己的衣服简单包扎了手臂，据他自己的说法是被野猪的牙划了一道，如今他把缠在手上的布条解开，少女这才发现，他的手上的确有着一道伤口，但那并不像是牙齿撕咬的痕迹，反而像是被打碎了一块的陶器，树杈般的裂缝沿着手掌一直延伸到手腕，而从这缝隙中，正不断渗出黑泥般的液体。
无论是予母都志还是周围的建筑，一旦接触到泥浆，便会立即被融化成同样的存在，夜城靠着这种方式，三下五除二便将一具缝合尸拆成了碎片。
（这种伤口……对了，那时候野猪的头上好像也有和这个一样的缺口，当时兄长说野猪落下山崖的时候砸碎了脑袋，但其实是靠这个能力挣脱了它的牙齿吧？）
一寸尊命的权能可以在梦境中创造出独立的小世界，但这诸多世界仍旧要依靠楔子的力量才能成立，就和覆盖鸣海原的神国中的造物一样，它们一旦被蛭子神的黑泥覆盖，就会迅速还原，回归神明的御神体。因此，在神明把夜城拉进这个世界之后，对他早在外界就被同化的右手无计可施，只能勉强用虚假的表象来遮掩，但很不幸的是，他派出去把夜城拖进世界背面的造物非但没能完成任务，反倒偶然破坏了神明施加的伪装，这才让夜城提前察觉了部分真相。
“就算是我被那东西粘上，恐怕也保护不住这具身体。”
一寸尊命站在高处，说着风凉话：“不过，想要通关的话，光靠这个作弊器还不太够用啊。”
！！！
在他的下方，夜城被缝合怪的浪潮团团围住，在被反杀了几只过后，这些怪物像是有了经验，不再轻易靠近夜城，而是飞快地远离他的位置，形成一个包围圈，被缝在它们身体上的神明面孔张开嘴，从喉咙里面吐出大股大股的蛛丝，如同雪白的喷泉，仿佛无穷无尽的蛛丝在空中交织成细密的罗网，铺天盖地的朝夜城罩去。
“……”
夜城随手撕开蛛网，但马上就有更多数倍的丝线前赴后继地涌向他，粘稠的蛛丝挂在他的身上，缠住他的双腿，阻碍着他的动作，而一旦他打算朝某个方向攻击，对应的缝合尸就会果断后撤，而其余方向的怪物则会趁机拼命吐丝，在统一调度下，这些怪物们配合无间，一时间整个村庄的废墟几乎要变成白色的海洋。
（感觉自己被当成副本boss刷了）
看着怪物们熟练地调整阵型，夜城咧了咧嘴。
这场面有些滑稽，但他还是得承认它们的办法确实起到了作用，蛭子神的黑泥固然好用，却不能像妖力那样随心控制，在没有金光遁术的状态下，他目前的攻击范围就只有手臂能涉及的区间，没办法一次性剿灭全场的敌人，虽然对方一时也没法彻底控制自己，但这种被动防守的时间一长，总会朝着不利的方向偏移……
嗖！
就在他思考着破局法的时候，一支箭矢从他身后射出，从蛛网的孔里穿过去，准确地刺进了某只怪物的眼睛，普通的木箭对这些尸体自然毫无作用，后者甚至没有分心把箭拔出来，就顶着脑袋上的箭继续吐着蛛网。
天照费力地挣脱挂在身上的蛛丝，挣扎着凑到夜城身旁：“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兄长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要打倒这些怪物吧？”
她说道：“我觉得，我可以帮上兄长的忙！”
“……也不是不行。”
把四周挂起的蛛网剖开，夜城看着天照的表情，点了点头：“箭拿出来，我给你加个buff。”
第647章:要不怎么说妹妹随哥 5.2k
飞矢如雨。
无论蛛网还是墙壁都无法阻挡附着着黑泥的箭锋，神明的尸体自然也不行，被箭矢贯穿的躯体虽然看上去只在外表有两个小的创口，但却会立即丧失行动能力，如果剖开内部就会发现，它们体内的大部分血肉都融化成了黑色，石油般的物质——蛭子神御神体的一部分。
这些黑泥从尸体的伤口中流出，继续侵蚀着周边的事物，白色蛛网中开始出现一个个扩张的黑色斑点，就像培养皿中大量繁殖的菌落。
如同开启了链式反应，黑泥的体积像滚雪球一样飞快增加，若是放在外界，还能够依靠血海或者其他法术阻挡黑潮的步伐，但楔子内部的一切都诞生于水蛭子的身体，对于自源头而来的污染毫无抵抗之力。
即使夜城停手，这片世界迟早也会被增殖的御神体吞噬殆尽，等到千疮百孔的梦境崩溃的瞬间，他自然就能从此地脱身了。
当然了，沾染了黑泥的箭矢一样会被同化，甚至有时还不等它命中目标就已经被腐蚀成一小滴黑水，这导致箭矢的重量和长度一直在改变，射手必须不停心算来修正误差。
同时，对方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活靶子，它们那多而相互纠缠的脚能够在任何一种复杂的地形上快速移动，甚至无视重力地倒挂在屋顶下方来躲避箭雨，又会主动攻击来干扰敌人的瞄准，很多时候就连估算角度的时间都没有，只能靠过往的经验熔炼成的本能来应对。
即便如此，天照仍旧无可挑剔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她的箭矢就像长了眼睛，有了生命，每一发命中的射击都能保证带走一只缝合体，而夜城守在她身边，专心清理涌过来的蛛丝，在他们的配合之下，胜利的天秤很快就朝着一侧滑去。
“不愧是八千箭神，早知道这次就把她设置的再弱一点了。”一寸尊命咬着手指，烦躁地嘟囔着。
“不过。”他像个买了赛马券的赌徒，固执地为自己的选择寻找着理由。
“借来的力量怎么可能胜过力量的主人呢？”
“赢了！”
短暂的战斗分出了胜负，神明尸体的缝合之物抛下几十具残骸，如潮水一般退回建筑的狭缝，天照气喘吁吁地欢呼道——她的箭矢在战斗后不久就消耗殆尽，到后来甚至只能靠地上捡来的枯枝作为弹药，幸好杀伤敌人依靠的是附着的黑泥，否则这种轻飘飘的东西连对方的皮都打不穿，而哪怕不需要考虑威力，这种随地取材的箭矢在准头上也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但是，无论如何，她和夜城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尽管那些尸体并非来自天照所熟悉的神明，但能够让它们回归宁静，天照心中仍旧感到了一阵安慰。
“兄长，我们把那混蛋家伙也射下来！”
她一鼓作气，对着远处的一寸尊命举起弓箭。
就像对方不喜欢天照一样，少女对这个莫名其妙针对自己的家伙也没什么好感。
“不，还没结束。”夜城向后伸出胳膊，把弓箭压了下去。
“哎？”少女愕然：“它们不是逃跑了吗？而且就算留下来也打不赢我们联手……”
“就是因为这样它们才选择离开——但那可不是逃跑啊。”
轰！
像是在证明他所说的话，浓雾中忽然传来了沉重的声响，与它同时发生的，还有大地的震动，有什么东西正如阔步的大象……不，游荡的象群，向着他们靠近。
&捌≈误,<>＄/ⅴ∵Ⅶ(岭%ba?/8∮轰！轰！
第二声，第三声，沉重的脚步像高举木杵敲击地面，然后又是五声，短暂的停顿，然后又是同样的声音。
每八次一个循环。
那东西……有八条腿？
天照的脑海里浮现出大量尸体堆起来的，犹如扭曲肉山的八足怪物，迈着不紧不慢的步调，在废弃的村庄中昂首阔步。
然后，她看到了。
一个阴影——隔着浓雾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大概有教堂顶上的十字架那么高，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庞大，反而有些纤细，像一只巨大化的螳螂，高昂起来的最顶端向下延伸出无数丝线般的阴影，就像少女的黑发。
（那就是一寸尊命的依仗了吗？）
阴影散发着神明而悠远的恐怖感，但战胜了之前束手无策的予母都志这件事让天照充满了信心，她甩了甩微微发僵的手臂，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哗。
像是巨舰的船首像刺破海雾，八足的怪异穿透雾气，显露出真实的样貌。
“啊——”
少女捂住了嘴。
咣当。
弓箭掉落在天照脚边，她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东西’，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那是不久前出现在她面前，有很快消失不见的蛭子神，她幼小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一根根的蛛丝从她的后脑延伸出来，把她和下方的“东西”连接在一起。
那是由无数尸骸组成的椭球体，不再考虑关节或者受力的合理性，而是将尸体直接揉捏在一起，饱满而臃肿的肉球看上去就像是昆虫的腹部。
在尸体的两侧，无数手臂组成了八条石柱一样的肢体，无数的手层层叠叠，组成了轿车大小的巨大手掌，八根蛛丝牵引着它们，另一端则和女孩的手指相连。数不清的手指像刚毛一样覆盖在肢体表面，每走一步都会引起大地的震撼，挂在上方的女孩就像安康鱼头顶的诱饵，随着庞然巨物的移动来回摇晃。
女孩的双眼失去了高光，她的手上还带着夜城送给她的礼物，几枚干枯的花朵从手环上飘落，掉在废墟之上。
“水蛭子……”
天照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她的姐姐，如果一寸尊命没有说谎，在没有兄长出现的世界中，她会亲手杀死水蛭子，并且用无比残酷的方式夺走了她的器官，虽然那并不是“她”的因果，但见识过那副场景的天照又怎么能对水蛭子再出手？
“不是水蛭子。”
夜城的话语传进她的耳中。
“神明的本体还在沉睡，这个大概就是一寸尊说过的，积累起来的怨念，只使用了水蛭子的外形——唔？”
唰！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不远处的水蛭子抬起手，指向两人所在的位置，她身下的尸体发出一声古怪的长啸，一条肢体如橡胶一样猛然伸长，数不清的手臂连接在一起，转眼间跨越了这段距离，来到了夜城面前。
肢体的顶端并没有生长着危险的凶器，而是一颗头颅，尽管面目血肉模糊，但天照仍旧看出那同样是蛭子神的脸。
失去双眼的神明流淌着血泪，露出笑容——于是两人发现，那张嘴里没有剩下哪怕一颗牙齿，舌头也被剪断，尽管如此她仍旧努力张开嘴，唔唔地发出声音，他们只能勉强猜测对方的话语。
她说的是……
“哥，哥……”
长在手臂上的头颅旋转了一圈，像渴望爱抚的小狗一样想要在夜城的身上磨蹭。
“留……下来……”
“在……身边……一起……”
半干的，粘稠的血浆在夜城的外衣留下一道道痕迹，他看着这张完全失去了
“这可头疼了，外面也有很多人在等着我，没办法留在这里呢。”
庞大而怪异的尸山伸出长着头颅的触角，而纤瘦的少年抬起手，指节插进被血痂沾染的，打绺的发丝中，轻轻抚摸，头颅摇晃着，空洞的眼睛闭了起来，似乎快要睡着。
“所以，不如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怎么样？”
【！！！！！！】
他的话语似乎引发了某种特殊反应，原本正逐渐安静下来的头颅猛然抬高，发出凄厉的惨叫，而尸山上面也同时浮出了数百张脸，它们一同张开嘴，堪比声波武器的音浪横扫四面八方，如果周围的屋子里有玻璃制品，大概也会噼里啪啦的炸开吧。
片刻后，尸山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最上面的水蛭子歪了歪头，从嘴里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外面……危险……疼……”
“约定……离开……禁止！”
她猛地抬起双手，十指牵动蛛丝，在主体的控制下，下方的尸山大步地朝两人冲来，八只膨胀的手臂用带出残影的速度交错，拖着臃肿的身体碾过村子的建筑，土墙和木梁在它肥大的腹部下破碎，如同全速前进的装甲列车，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发动冲锋。
“听不进话啊……”
面对着杀到眼前的巨物，夜城非但没有躲避，反而迎着对方冲了上去。
在双方接触的前一秒，少年猛然低头，石柱般的肢体从夜城的头顶扫过，把一栋房屋砸的粉碎，他顺势抓住了肢体上的手掌，借力把自己甩到半空，准确地落在缝合尸体的背……
（啊咧？）
本应该出现在脚下的肢体忽然消失不见，夜城没能趁势攀上尸山的躯体，反而落在了地上。
（速度变得比之前快了三倍，不，至少五倍，是因为有蛭子神的控制吗？）
他心中闪过猜测，但敌人没有给夜城悠哉分析的机会，阴影遮盖了他的身体，当抬起头时，消失的肢体出现在他的头顶，如倾倒的梁柱当头砸下。
砰！！！！
沉重的肢体砸落在尘埃中，扬起漫天灰尘，水蛭子的表情呆滞了一下，似乎没有考虑到对方会这么简单就被击败，她控制着缝合的手臂伸进烟雾里来回摸索，同时把视线转向远一些的天照。
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出进一步的动作，某人的声音便从烟雾中传来。
“有烟无伤啊笨蛋妹妹！”
少年的身影冲破尘埃，将右手当做短剑，撕裂沿途的肢体，朝水蛭子急速突进。
在他的前方，缝合体表面猛然伸出数以百计的青黑色手臂，相互交叉的手臂像是战场上的铁丝网一样阻挡着他的路线，而在他斩断这些触须的同时，庞大的身躯又一次以和体格截然相反的速度向后移动了一大截。
“啧。”
再次无功而返的夜城落在地上，而更多的肢体又接连而来，他无瑕进攻本体，只能转而去应付这些手臂的追击。
在水蛭子的控制下，只要他专心对付一条大臂，其他部位的攻击立即就会跟上，像蟒蛇一样打算把他缠住，像癞痢一样长满在尸体上的一张张脸也在同时不断说着让他留下来之类的话。
听着一帮五大三粗的男人脸用水蛭子的声音求自己留下来，这东西带给夜城的精神损伤比实际的伤害还要大得多。
这具缝合体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先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知道是被直接控制的原因，还是量变产生了质变，但无论如何，它的弱点应当就是上空的‘水蛭子’。
他像人猿泰山一样在肢体的丛林中辗转腾挪，甚至有好几次成功逼近水蛭子的身体，但最终还是被尸体上长出的手臂所阻拦，屡屡无功而返。
虽然没能收获战果，但夜城却看出了对方突然变得这么灵敏的原因。
原理并不复杂——不如说，世界上没人比他更熟悉这一套。
某位域外天魔和人近战的时候会放出大量妖之眼，从三百六十度全景角度监控对方的动作，判断出其攻击的路线和死角，然后直接用金光射击敌人的弱点。而水蛭子的做法也一样，虽然没有她哥那么多可组装拆卸的眼睛，但缝在这具尸体上的人脸同样能带给她足够宽阔的视野，再加上比夜城更高的身体素质，想要依靠体术突破肢体网络的防御几乎不可能。
（不过，只要弄懂原理，就很容易指定对策了）
这样想着，他没有再次试图正面突破，而是转身跑进了一旁的建筑。
刚才水蛭子在附近大闹了一场，本来就残破的建筑变得更加破败不堪，而夜城便把它们当成了人造的掩体，他在倾斜的墙壁，倒塌的屋顶之间穿梭，哪怕没有遮挡的地方也可以用右手在墙上开出条隐蔽的通路。就如他所推测的那样，一旦丢失夜城的位置，缝合尸体的动作仍然迅捷而猛烈，但却失去了那种游刃有余的敏锐，被他牵着鼻子在废墟中玩起了捉迷藏。
“那家伙在干什么？”
看着夜城在废墟中进进出出，一寸尊命深深皱起眉头，夜城的计谋的确让他找回了主动权，但想要伤害中间的水蛭子，就必须从掩体后面离开，而一旦他这么做，局势马上就会再度回归本来的模样，以他可怜的战斗经验，完全想不明白对方的目的。
幸好，夜城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少年从位于尸山侧面的废墟缝隙中冲出，以倾斜的屋檐为支点，高高跃起。
“！”
水蛭子立即试图用粗大的手臂还击，但却忽然发现离夜城最近肢体还钻在废墟中，一时间拔不出来。
不仅如此，她的八条肢体在刚才的追逐中已经全部被困在了不同位置的，狭窄的建筑废墟里，只要稍微给她一些时间，破坏这些建筑并不困难，但夜城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原来如此。”看着夜城逼近水蛭子，观战的神明恍然大悟，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紧张的情绪。
“竟然能想出这种办法，也算是把一切都用到极限了吧，不过……只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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