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明月的光芒射入小巷，把闹剧角色的影子拉长，弯着腰咳嗽的少女，自以为幽默的醉鬼，而在他们身后，一个更加浓重，更加深邃的影子逐渐下降。那是一个轿车般巨大的蜘蛛阴影，从天空无声地落下，而真实的世界中，在那个位置却空无一物。
蜘蛛的影子伸出两对细长的前肢，眼看就要触碰到那些男人的影子，而这些人还对此恍若未觉，看到女孩迟迟没有起身，他们更是调笑着伸出手去——
“全都住手！”
急促的跑步声在入口处响起，一道修长的身影急速滑到巷口，鞋跟和地面急刹出一串火星，长马尾随风飘起，裙摆飞扬的少女双手持枪，瞄准了巷子内部的场……
？？？
持枪的少女愣了愣，看着眼前的一幕，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武器，犹豫着开口道：“——橙？”
“……月池姐？”
蹲在地上的女孩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才抬起脸，百鬼院橙的表情恍惚了片刻，那之后困难地辨认出了来着的身份。于是，她露出安心的表情——
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站起身来。
女孩把手里的玻璃酒瓶丢到一边，和地面碰撞的瓶子发出鞭炮似的声响，爆炸成一推玻璃碎屑，像是雪花一样洒落在呻吟不已的男人们的头发和衣服上。
她刚才就是趁着弯腰的时候捡起了差点绊倒自己的酒瓶，然后让它在第一个靠过来的醉汉头顶炸开，没过几秒，巷子里就没有了除百鬼院橙之外还能两脚站立的人形生物。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有这样的经历，但百鬼院橙却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无论是让酒瓶在对方头顶炸开还是在对方的惨叫中继续殴打，直到没有人能够站起来，她都用一种相当平常的心态来对待。就好像这在她的心里完全算不上值得紧张的事一样。
“橙，你……没事吗？”
月池命看着和自己预想中完全不同的场面，有些迟疑地走过去，轻轻拉起百鬼院橙的手，她感觉到女孩的手掌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过猛，还是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勇敢。
“没事，应该。”
百鬼院橙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角，让月池命在自己眼里的形象更清晰一些，她点头道：“月池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道成寺的小丫头给我发了消息，说你的情况不太对，我就一路打听过来了。”
月池命扶着橙，替她擦掉脸上的汗水，然后两人一起走出巷子。
“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少女柔声问道。
“哥哥。”听到她这么问，百鬼院橙红着眼睛，委屈地扯了扯月池命的袖子：“哥哥不见了。”
“你的哥哥？”月池命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前：“那不是……”
“额。”
然后，少女的表情也变的古怪起来，她犹豫着追问：“你说的哥哥，是百鬼院分家的哪个成员吗？”
“不对！”橙坚持道：“我说的是，我的哥哥！”
“？？？”
月池命思考片刻，右手并起剑指，在百鬼院橙的头上一点。
青色的灵力游走，却没有任何效果。
她觉得自己好像能够明白道成寺晴在通话里说的“很麻烦”指的是什么意思了。
月池命，鸣海原警署署长：月池优的女儿。在幼年时遇到过歹徒袭击，虽然歹徒被当场击毙，但她的母亲也为了保护月池命而重伤不治，在那之后，月池警官放弃了升到总署的念头，决定把鸣海原治理成霓虹最安全的城市。月池命也在父亲的影响下以警察为目标学习，直到在一次特殊任务时表现出了除灵师天赋，现为鸣海原对策局最年轻的特动队成员，兼警署与对策局联系人。
百鬼院家还是明面上鸣海原的守护家族，但大部分权力已经由道成寺家接管，和对策局并没有太多往来，虽然月池命对淑女的百鬼院橙颇有好感，但两人平时没有太多来往。比起百鬼院家，她和分家的交流还要更多一点。
“总之，我一切正常……月池姐你可以放心了。”
百鬼院橙从月池命的手里挣脱出来：“我自己回去就好。”
“开什么玩笑。”
月池命摇头道：“你看看自己哪像是没事的表情——要不然，我先带你回神社？”
“不要！”百鬼院橙果断拒绝了她的提议，从月池命身边走开，但才走了两步，女孩又迷茫地停下了脚步。
她应该……去哪？
“我就说。”月池命叹了口气：“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
她皱眉思考片刻，然后一拍手道：“有了！那我们就去分家的宅子怎么样？”
百鬼院的分家：荒川家，是过去鸣海原的豪族。虽然已经没有了古时候的权力，但在财力上却更进一步。上代家主荒川茂的妻子是华国人，借助这个关系，他在世的时候组建起了专走华国贸易的海运航路，哪怕前些日子因为老年病去世，留下的丰厚家底仍旧支撑着荒川家的兴旺。
不过，对月池命来说，更重要的是荒川家在鸣海原是黑白两道都有涉及的家族，两家的恩怨可以一直追溯到月池优还是一般警员的年纪，月池命作为兼职警员，和荒川家也打过不少交道，对于他们的住处自然了然于胸。
“正好我也找他们有事，橙你可以和我一起走。”
月池命积极地劝说道，她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看不出橙出了什么问题，而她现在又有任务在身，没办法一直陪在她旁边，要是有可以信赖的人照看，她也能够放心一点。虽然她对荒川家的大部分人没有好感，但作为主家的继承人，百鬼院橙在那里绝对能受到无微不至的照看。
“分家？”百鬼院橙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她隐约觉得“荒川”似乎和记忆里的哥哥有些关系，但仔细去想又记不起来。或许去那里能够帮助自己想起来更多的事。
见百鬼院橙没有拒绝，两人便朝分家的方向走去。
在月池命身边，百鬼院橙脑子里的混乱感变得弱了一些，她们走回了人潮汹涌的大路，逆着人流前进。
“今晚的祭典真热闹啊。”
月池命随口寻找着话题，希望能够分散百鬼院橙的注意力，让她舒服一些：“我从地方志里读到过，这个祭典的来源，是为了纪念蛭子神而举办的祭祀吧，好像是叫……神候之祭。我只听说过‘神隐’，既可以指无缘无故的消失，也能代指神明事迹的中断，那么‘神候’指的，到底是等候神明，还是神明在等候呢？呵呵，想想这些东西还挺有趣的对吧，橙你也应该多读读这方面的……啊呀！”
嘭！
只顾着聊天的月池命没留神前面，和迎面而来的人装了个正着，月池命站立不稳，向后跌撞了数步，要不是被百鬼院橙拉住，说不定会被摔个人仰马翻。
“是我这边没有注意，实在非常抱歉。”
少女连忙和对方鞠躬道歉，但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应。
“月池姐。”过了片刻，百鬼院橙轻轻扯了扯少女的袖子：“她们已经走了。”
“哎？”
月池命连忙站起身，眼前果然已经空无一人，她下意识转过头，只来得及看到两个走进人潮的背影。
那是两个穿着考究服饰的女性，一个身材高挑成熟，穿着翠绿底色，樱红纹案的外衣，耳朵上似乎带着桃子形状的立体耳环，另一个穿着时髦的咖啡色外套和红色齐膝裙，把腰部之下，膝盖之上的弧线饱满地勾勒出来，双腿白皙笔直，赤着脚踩在高跟木屐上，一头瀑布般的及腰秀发随着脚步来回摇摆。哪怕只有背影，也能看出那两人的气质尽管风格上春兰秋菊各有不同，却是同样的魅力四射。
不过，月池命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在和对方碰撞的瞬间，她似乎察觉到了某种不属于普通人的气息，而自己一直坚持锻炼，就算刚才没有全神贯注也不应该一碰就倒才对。
“那两个人，是修行者吗？”
少女暗自思索，不过她没有在这件事上浪费太长时间，毕竟对方肯定不是自由除灵师，剩下的无论在哪个角度都是神官们该担心的问题，她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我跟你说，这次我要去分家是为了调查一个案子，参与其中的人橙酱恰好也认识，到时候你别帮着她说——”
话音未落，月池命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紧盯着不远处人群中时隐时现的风衣，然后来时来回活动手脚。
“橙，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少女急促地说道，随后脚下一踏，从人群的缝隙中窜了出去。
“百目光！你给我站住！”
第677章：西西务者为……
咚。
坚硬的物体磕碰在台阶的最后一级上，少年松开抓着楼梯扶手的手掌，甩了甩有些湿润的手，走出自己的住处。
街道上没有之前那么热闹，或许是其他人被奈落的一番大闹吓到，主动避开了这一带吧。
他想了想，然后轻车熟路地走到刚才的饭店门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用手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
片刻后，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他的身旁响了起来。
“城少爷，您这是？”
对方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生无可恋，很显然，如果能一脚把他从店里踢出去，或者扛着自己的店铺连夜离开，老板绝对不会犹豫半秒——可惜他哪一样都做不到，因此只能一边抽着冷气，一边发出生无可恋的干笑声，凑上来打招呼。
“失礼了。”
少年转向声音的方位，正色道：“您好，我是为奈落刚才的冒犯举动前来道歉的。”
咚！
他身前的桌子朝一边掀去，中间还夹杂着某个沉重的东西倒地的声音，然后少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颤颤巍巍地抓住了自己的腿。
“城少爷啊，我的记性不太好，过去要是有什么的罪过您的地方，您可以说，我一定改正……”
很显然，在才挨了一顿好打之后，少年的道歉很难让对方发自内心的接受。
想来也正常，在老板眼里，这种道歉大概就像是小妖怪看见有个和尚跟自己说我家徒弟打死你家大王的动作实在太过粗暴，狄太公看见黑矮子跟自己说我铁牛兄弟砍死你闺女的时候应该留个全尸，镇关西看见金翠莲跟自己说昨天鲁提辖……
哦这个好像看不见。
“不是，我真的是来道歉的。”少年坚持重申自己的来意。
“我不信。”
“…………”
“——要不我让奈落亲自来和你解释？”
“用不着！”
老板一拍桌子：“我信了——您老早这么说，我早就信了！”
在少年的反复强调下，老板终于相信——至少嘴上相信了他并没有再掀一次摊子的打算，两人这才开始正常的交流。
“说起来，刚才你给我的饭……”
咚！*2
“……咱们刚才不是说好了这一页翻过去吗？”
“和那个无关，我是说，你们平时吃的东西，都是刚才那样的吗？”少年把手杖横放在膝盖上，随口问道。
“对啊。”老板的语气透着疑惑，不似作伪：“大家不都是这么吃的吗？”
（果然如此。）
少年表情平淡地点了点头，随即追问道：“只吃冷食？你们不把东西煮开么？”
这帮家伙的饮食习惯这么特殊，想来……食物中毒的概率挺高的吧。
“您说……煮开？”
老板迟疑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
“那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夜见神大人的城市，怎么会有人敢在这里生火呢？”
这句话立即引起了少年的兴趣。
“这和夜见神有什么关系？”他将身体微微前倾，询问道。
然后，他听到了笑声，就像是听到有人问1+1等于几，或者头顶的天空会不会塌下来之类的白痴问题时的发笑。
“我明白了，您准是在拿我寻开心。”老板呵呵笑道：“何必用这种大家都知道的事来考我？”
“在这个世界，只有夜见神的光芒才是唯一的光，除神以外其他的光都是被神明大人所厌恶的存在——尤其是火。要是有人敢私自生火，那可是就算不被处刑也要被赶出城外的严重罪行！”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慷慨激昂，似乎充满了对“夜见神”的崇拜：“也没人知道要怎么生火就是了，所以我这么多年从没听说有谁真的因为这种事受惩罚，或许外面的人会知道？不过他们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混进来……”
“……哦？”
又一个线索。
“夜见神，不喜欢火吗？”他追问道。
“那是当然了，这座城市就是神明大人打败了想要破坏世界的火魔之后建造的神之城啊！依我猜，那个恐怖的火魔说不定现在还活着，只是害怕神明大人的注视所以不敢胡作非为，要是我们随随便便点火，指不定就会把火魔引过来，到时候这个世界不就遭殃了吗？”
老板说着自己理解中的二手神话，随后抓着脑袋问道：
“城少爷，您怎么突然对神明的事感兴趣，我记得您之前可从来没和我们聊过这些啊？”
“没什么。”少年面不改色，淡然道：“就当闲聊天——你刚才不是说自己记性不好吗？”
“咳咳，聊，都可以聊，没什么不能聊的……”
在老板心中，只要能够避免和奈落打交道，别说区区神明事迹，今天就算让自己倒背圆周率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这个的话题到让他想到了让自己从麻烦里解脱的借口。
“我说，城少爷啊。”
他积极地提出建议：“我毕竟只是餐馆的厨子，粗人一个，对神明大人的认识实在太过肤浅，就算绞尽脑汁恐怕也没办法让您满意。如果您真的想找人探讨夜见神大人的伟大事迹，还是和神社里的人一起讨论更好吧。”
“这里……还有神社？是在这座城里吗？”
少年仔细想了想，确定他的记忆里并没有类似的地点存在。
“当然有了！就在城中心的广场上。”
听他的语气有些动摇，老板立即趁热打铁道：“不过，只有在夜见神巡视的时候，神社才会允许大家祭祀，平时并不开放，人们也不会围在那里祈祷……但那里一定会有供奉神明的信徒，他们对神明大人的教诲比一般人熟悉的多，您的问题一定都能从他们那得到完美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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