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花子松了口气,但在放松之时却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家伙和尸体不一样吗,死的这么干脆?
等等……
既然脑袋都掉了,那么——它的身子为什么没有一起倒下来?
(不对!)
花子急忙上前查看,但当她飞到边缘时,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长条的东西像蛇一样,无比快速地缩了回去。
糟糕!那家伙没死!
她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如果这颗脑袋不是对方的致命弱点,它现在已经发现了自己和夜城的踪迹……
“大哥哥!我们得快点离开!”
怨灵转头喊道,但就在她回过头的瞬间,眼前所见的场景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夜城正倚在铜锅的内侧小憩,而在离他不远的狭缝中,却赫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面孔。
那面孔十分接近毛笔画的佛陀,或者菩萨,宝相庄严,头有顶髻,宽颊细目,眉眼间甚至还带着一丝慈祥的微笑。然而,这张脸此时的姿势却完全颠覆了形象,宛如趴在卫生隔间下面,竭力把目光向上窥视的恶心货色!
在看到夜城的瞬间,佛像慈悲的面目中,忽然浮现了一丝诡秘的贪婪!
“咯咯咯咯咯!!!”
奇怪的声音再次浮现,而与此同时,铜炉的缝隙外面忽然出现了一张大手——和佛陀的脸比起来要小很多,但手指也有蟒蛇粗细——这只手紧贴着地面,朝着闭目养神的少年抓了过去,就像猫用爪子在老鼠洞里乱掏一气,眼看着就要扯着他的腿,把夜城从庇护所里拖出。
“大哥哥!”
把刚才的节约念头抛在脑后,花子全力鼓动起业力,便要将眼前的敌人碎尸万段,但就在她即将出手的前一秒,一抹血光忽然从手掌上炸开。
嘶!!!!!
那只大手忽然疯狂地抽搐起来,在一阵嘶叫之后顺着缝隙逃了出去,而本应该被抓走的夜城手中则拎着那把有些扭曲的黑伞,挥动胳膊,将上面沾染的鲜血甩落在地上。
他紧接着一伸手,顺势将伞尖贴着缝隙刺出,该说恰好还是准确的——捅进了佛像的眼睛。下一秒,黑伞猛地弹开,彻底把对方的半颗眼球挖了出来。
【吼!!!!!】
于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半空响起,声波在半座铜炉内反复震荡,惹得人头晕目眩,而被戳瞎了一只眼睛的佛陀像则猛然缩了回去。
接着,临时的庇护所开始摇晃,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用力捶打铜炉的外壁,厚实的炉壁在这种力量下竟然渐渐开始扭曲。几秒之后,发现没办法快速打破铜炉的‘外来者’换了一种办法。
在一阵天崩地裂的震颤中,倒扣在地面,一部分已经深深嵌入地下的铜炉被硬生生倒拔起来。
接着,巨大的铜炉被当做粗野的铁锤,狠狠砸落在地上,碎尸和污秽像是被溅起的铁砂,飞扬上天,又四散坠落。
!!!
在铜炉落下之前,花子和夜城就离开了它的攻击范围,外面的酸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没有了遮挡视线的雨幕,袭击者的样貌清晰地展露在花子眼前。
那是一座小山般大的佛陀雕像,盘膝跌坐,双手各捏法印,在这片污秽满地的地狱之中,俨然一派清净超脱之意。
如果说唯一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这尊佛像的脖颈之上……没有脑袋。
他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人用巨大的力量扯断了一样,断口处残留着长短不一的肉筋,骨骼气管的截面清晰可见,随着佛像的动作,从脖腔中时不时喷出污血。
而佛像的腹部则被竖着拉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从咽喉直到小腹,一条条修长柔软的脖颈从伤口中挤出来,就像一堆海葵的触手,每根脖子的顶端都长着一颗脑袋,有人类,有牛马,也有猪猫鱼狗,蛇虫蛙鸟,狮虎鳄象一应俱全,简直就像把世界上的每种生物都囊括进去一般。
花子看到有一根脖子上空空荡荡,不停滴血,大概这就是刚才那只狗头的来源。而偷窥夜城的佛头则是所有脑袋里最大的一颗,他同样被一根脖子连接在佛像的腹部,正常人粗细的脖子配上小屋一样的佛头,看起来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的脸才只能贴在地上吧?
“这是什么玩意啊?”
怨灵向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存在不知是污秽死者的集合体,又或者是某个神明不得安息的尸骸,而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它身上散发出的业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全盛时期的花子,光是看着这尊无头佛像就会被它散发的业力一点点污染。
竟然还有这么夸张的大家伙……
现在和这东西战斗的话,无论胜败,自己手里的业力一定会用光,那就等同于游戏结束了,无论花子还是夜城都清楚这件事。两人甚至不需要商量,就默契地同时向远处奔跑。
只可惜,这尊佛像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猎物,它身上的无数脖颈一同抬起,交错的蛇颈犹如群魔乱舞,无论人类还是野兽,又或者诸多怪异存在的头颅,都在同一时间张开嘴,它们口中传出悠扬的诵经声,这声音婉转缥缈又奥妙无穷,比美妙的乐曲更加动听,比情人的呻吟更加诱人,诱使着逃走的人停下脚步。
咔嚓,咔嚓,咔嚓。
佛像的身体上出现了无数空洞,更多的细长脖颈从其中伸出,就像在木头上钻孔的蛀虫,加入了吟诵,它们口中吐出的经文在半空化作实体,编制成一张环绕方圆数百米的大网。
“地狱已空——吾当成佛矣。”
佛陀的塑像欢欣喜悦,但下一秒,它的五官忽然又变得狰狞起来,淡雅超脱的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忿恨和怨念,宛如堕入魔道的嗜血金刚,破戒罗汉。
“然,即已成佛,为何……为何众生仍苦?”
巨大的佛像在地上乱跳乱滚,就像一个上了小学才发现家长说的“幼儿园毕业就轻松了”只不过是个谎言的小孩子,正在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
“不得解脱!不得解脱!”
然后,它又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既如此,吾当再造地狱,渡众生成鬼矣。”
佛像拈花,腹中众生千首千面同时微笑。
“入我腹来,平安喜乐……”
“该死,这家伙也是疯的……疯就疯吧,偏偏还这么强。”
花子紧握着夜城的手掌,面色凝重。
对方看似没有注意自己两人,但实际上那些脑袋吟诵的佛经已经在周边结成了无形的网,不离开倒还好说,一旦他们跨越网络的警戒线,这个巨婴佛像立即就会注意到自己。
难道这里只能打一架……嗯?
就在她为破局而冥思苦想的时候,却冷不丁发觉正在胡乱大闹的佛像一下子安分了许多。
乱舞的蛇颈一条条趴在地上,就连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经文声都变得小了下来。
“停了……”花子先是一愣,随即双眼放光:“这家伙有弱点!只要找到关键答案,我们就不需要和他战斗了——说不定还能把这个大家伙控制起来!”
刚刚还没有头绪的开源计划就这么被送到了眼前,花子当即决定,哪怕冒点险也要搞明白对方的弱点,如果能够利用这个东西的业力,坚持到最后的概率就要增大许多!
但是,就在她打算上到近处观察的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哦呀?”
高跟鞋敲打地面的清脆撞击声,一双纤细的手臂从背后拢住了夜城的脖子。
“我的孩子……”
随着花子猛然僵硬的表情,那声音继续说道。
“我终于找到你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的千首佛陀像好似被庖丁切割的黄牛,眨眼间变成了一地的肉块。
第722章:我(看)不到啊(4k)
“可笑的家伙。”
身披布条的老妇人踩在佛像残缺的头颅上,轻蔑地将它踏进地里,一声爆响过后,佛陀的脑袋好似被捏爆的水果一样炸开。
裂开的口子中塞满了絮状的黑色物质,就像腌臭了的咸肉,无数白色的肥硕蛆虫在它的头颅里钻来钻去,啃出一条条沟壑。
“不过是块庙里的榆木疙瘩,吃了些愿力香火,就真觉得自己是佛祖了。”
夺衣婆嫌弃地哼了一声:“一个木头佛,泥菩萨也想要渡尽地狱恶鬼?连当初的地藏王自己都做不到!祂早就死了!死了好多年了!”
佛像的半张脸抽动了一下,嘴角露出悲哀的表情,似乎想要说话,但它紧接着就被神明爆发的力量彻底碾碎,变成了满地的木渣。
“母神大人。”
做完这一切之后,夺衣婆便重新出现在夜城身边,对着他的背后恭敬地低下头。
“做的很好哦夺衣~想伤害我的孩子的臭虫,就应该立即杀掉才对。”
身后之人用轻快的语调说着,同时分出一只手在夺衣婆的头上拍了拍,后者立即半跪在地,将头更深地垂下去,好让对方能更方便的表示亲昵,生怕让她感觉到些许的不愉快。
一场恶战被消解于无形,但花子心中丝毫没有庆幸的情绪。或者说,现在她的脑子已经根本无法思考任何还有逻辑的东西。
身后的‘人’并没有真正动手,但仅仅是简单的一句话就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她不需要回头,就能感觉到有一股恐怖的危机感从背后传来,就像深海巨怪的触手,冰冷而黏腻地缠住身躯,将意识拖入无底深渊,无数双眼睛在那里的黑暗中睁开,相互推挤着,一层层叠压成塔,等待母亲把新的同伴——或者新的食粮投下。
和属性相克的方相神不同,尽管作为邪物在驱鬼天官面前同样是死路一条,但她至少还能明白对方是自己的‘天敌’。而面对伊邪那美,她打心底里无法升起哪怕一毫米的敌意,甚至连逃走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这种自源头而来的压制比蛭子神对自己造物的克制还要恐怖的多,如果不是花子现在的状态恰好比较特殊,只有般若之名,而无灵体之实,她听到伊邪那美声音的瞬间恐怕就会像黄泉中的其他灵体一样,在母神的污染下变成失去理智的可悲怪物。
胜算为零。
所剩无几的理智让她悲哀地认知到了这一点。双方层次的差距之大,简直就像让一只螨虫去咬断北美红杉,就算舍去性命,拼到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也不可能有哪怕千万分之一的胜机。
大哥哥之前就是在和这样的敌人战斗吗?
而且……明明大哥哥说过伊邪那美不可能降临在这里,为什么她突然出现啊,难道大哥哥猜错了?不对,大哥哥不可能错的,这背后一定还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呜……”
隐秘的力量在怨灵周边荡起阵阵涟漪,发出静电似的噼啪声响,而她的身体在一次次的颤动中变得愈发透明。
般若正在自毁般地消耗自己仅剩的存在,从而抵抗伊邪那美产生的影响,这种做法甚至谈不上垂死挣扎,仅仅是为了留住最后一丁点自我思考的权力而已。
而燃尽自己的过程中换来的那一点思考能力,则被花子全部用在了‘如何帮助夜城脱离’这里这个问题上。这个过程大概还可以维持……三分钟?一分钟?还是仅仅数秒?
“你不是伊邪那美。”
就在这时,被那双手臂搂住的夜城忽然说道。
“哦呀?”
手臂的主人暂停了将他拥进怀里的动作,身上散发的压迫力也骤然减轻。
终于被解放的花子从半空摔落在地上,蜷着身体大口的喘息,但现在没有人顾得上关心她的状态。
“明明听到了我的声音却不还是不愿意相信吗?还是说,只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逞强的孩子呢?”
纤细的指尖轻轻抹过夜城的喉咙,充满诱惑力的温柔声音飘进耳道,就像塞壬在海底对船员献上的惑心歌谣:“如果你真的这么相信自己的判断,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一眼呢?”
“因为我看不见。”(即答)
过于合理的回答让身后的存在愣了一下,而趁这个机会,夜城立即补上了第二句。
“——你是夺衣婆。”
“……”
他的话让身后之人陷入了沉默,不等对方反驳,少年就继续说道:
“如果你是真正的伊邪那美,以你的力量根本不需要和我们废话,无论要杀还是做其他的事,以现在的我都没办法阻止你,而我又不相信失忆前的我费尽心思的布置这么简单就会被破解——”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绝对不是‘伊邪那美’。”
夺衣婆的传说来自佛经:地藏十王经的记载,但这本在岛国流传的经文其实是霓虹本土僧人根据宋代的十王经写出的“伪撰”,也就是伪经。因而,其中的一些记载其实来自霓虹本土,而非渡来文化。
在创世神话结束之后,伊邪那美和她的前夫一样神隐,不再出现在后世的故事中,而神明居住的黄泉也在后人的传说里渐渐染上佛教的元素——以文化演变来说很正常,但如果作为故事来思考,这位统治黄泉的病娇女神在后来全无动作就显得不太合理了。
于是,在一些民俗研究中,作为黄泉入口的判官类角色夺衣婆就人们被视为伊邪那美大神的分魂,给这位黄泉大神安排了正式的工作,也让官方编纂的神话不至于被后人骂做吃书。
因此,夺衣婆和伊邪那美的关系,大致可以相当于大物主和大国主。只不过,作为精灵之长,众山信仰之首的大物主在规格上并不比霓虹的国土神·大国主差太多。但夺衣婆的地位和伊邪那美比起来就远远不够分量了,祂顶多相当于黄泉大神分出的一个侧面,只能无条件的服从母亲的一切命令。
“呵呵……”
人影轻笑出声,她主动松开环着夜城的双臂,后退了一步——飘在空中的只有那双手臂,而她的躯干则是一道深黑色,不断晃动的剪影。
“就算你猜对了,又有什么用处呢?我不是好端端的正站在这里吗?”
“当然有用。”
夜城勾起嘴角:“尽管关系密切,但夺衣婆毕竟是独立的神明——不如说,如果不是这样,也不可能绕过我的布置。”
伊邪那美所做的,无非是借助自己拥有的绝对权力,或者其他什么办法改变了夺衣婆的心智,让她的一部分思维变得和自己相同。这样一来就能制造出一个‘拥有夺衣婆身份的伊邪那美’,从而绕过夜城留下手段的牵制,跑到尸骸大地上和自己玩捉迷藏。
当然,就算是伊邪那美,想要突破夜城的手段也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说到底,她所做的只不过是把夺衣婆搞成了精神分裂而已,既没有力量也无法使用权能,夺衣婆的实力不会因此提高一丝一毫,反倒会因为分出一部分精神运行‘伊邪那美款虚拟机’而变得比平时更弱。
就算伊邪那美有心赐予她力量,有八雷神的例子在前,到那时夺衣婆还能不能保持理智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也就是说,只要把她杀掉就万事大吉了。”
“大言不惭!”
一旁的夺衣婆终于找到机会,对着夜城怒目直视:“母神亲自来迎接你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你非但不感激涕零,甚至还想要攻击母神,当真狂悖无礼!”
她诞生的时间要比第一批神明晚上许多,又是直接出现在黄泉里,没有和高天原的神明接触过,因此和八雷神一样,对夜城并不熟悉。
在她的认知中,就算对方曾经很强,坠入黄泉之后也只能服从伊邪那美的权能,更何况他还主动剥离了自身的力量,怎么看都是只能任人鱼肉的虚弱状态。
神明将手虚空一握,衣领树的虚影在手中浮现。
“马上跪下向母亲大人道歉!否则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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