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我没有在和你说话。”
夜城将头转向夺衣婆的方向，平静地开口道：
“能安静一点吗？”
！！！
他的声音并不大，表情也不算严肃，但夺衣婆的声音却像是被捏住喉咙一样戛然而止。
在夺衣婆的眼中，本来孱弱的少年身上倏然扬起一道摄人的金光，在幽暗的地狱中光彩夺目，宛如划破乌云的日光之剑。
随后，一条恐怖的金蜈从光中游出，它的身躯盘蜷成一座高塔，张开来甚至比自己的神树还要长，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威压。滴落毒液的前颚凑在夺衣婆的鼻子前面晃了几下，随即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爬上了她的神树。
就像北欧神话中啃食世界树的绝望之龙，它沿着衣领树的树干一路向上，开阖的足刀在树干上刻下道道疤痕。
花子在伊邪那美身上体验过的威压，这次平等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啊……啊啊……”
神明的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呢喃，呆滞地双膝跪地——在她的精神中，那条破碎的金蜈已经将神树从下到上缠绕起来，畅快地吞噬着树干里的汁液，她自身也随着树木的枯萎而变得千疮百孔，与此同时，夺衣婆真实的肉体也一点点枯萎衰弱。
尽管她内心清楚这只是气势化作的幻象，但她的精神却始终无法彻底从中挣脱，就像地震来袭时被关押在地下室无法逃离的囚犯——如果不能在一切被那条蜈蚣毁灭之前清醒过来，一旦精神中的神树和身躯被啃食殆尽，幻象中的伤害就会如实反映在自己的身上。
“夺衣，你忘记我刚才说过的话了吗？”
突然，伊邪那美开口道：“你必须要学会尊重你的兄长，不讲礼貌的孩子……要接受惩罚哦？”
女神轻柔的声音打破了幻象，被解放出来的夺衣婆同样双膝一软，用和花子差不多的姿势跪软倒在地上，区别只是她顾不上喘息，连忙翻身跪倒，摆出了经典的士下座姿势。
虽然以她的形象就算这么做也没什么美感就是了。
“是……是！母亲大人！我已经学会了！”
神明用颤抖的语气迅速回答道，生怕慢上一点就会惹得母神发怒，不过很明显，今天的伊邪那美没有值得用在她身上的精力，在把夺衣婆叫醒之后，她就再一次转向了夜城。
场面似乎陷入了僵局。
假如大家在这全力做过一场，杀掉一个夺衣婆自然不成问题。但对现在的夜城而言，这种程度的战斗造成的负担已经不能直接无视掉，更何况这样的做法也根本伤不到伊邪那美的本体。而从伊邪那美的角度来说也一样，有能力支撑自己意志的‘子嗣’并不多，更重要的是，她显然不愿意为了一个孩子而失去另一个——至少在这种小事上不行。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各自思考破解现状的方法。
（要赌一把吗？）
夜城握紧了手中的伞柄，脑海中快速地转过一个个念头。
就赌伊邪那美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枚能承载她的意识的棋子，破坏之后她就要老老实实回到外侧。
按照花子描述过，自己和伊邪那美战斗得来的情报，即使是八雷神这样由伊邪那美身体上诞生的子嗣，在直接承受女神的力量之后也会直接失去理智。眼下黄泉被破坏到这个程度，按照夺衣婆的说法，连地藏王都已经步入涅槃，能留给她附身的神明只怕不剩下几个了，只要这之间的间隔能让自己回口气，最终赌赢的概率绝对不小。
（只不过，这说到底还是在赌运气啊……）
他并不喜欢把生死交给运气，但现在留给自己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似乎猜出了夜城的打算，伊邪那美身上的气机也开始由平静转为激烈。
夺衣婆发出哀嚎，抱着肩膀缩成一团，她的愿力被母神竭泽而渔的抽取，填补自身的空缺，就像是天秤的两端，一端变得虚弱下沉，而另一端的力量却随之鲜明起来。
属于夺衣婆的神力被强行扭转成如雾如烟的姿态，变成似是而非的死之蛾，环绕在女神的双手之间。
再过不久，当两人的气势攀至顶峰，就会亲手决定未来的走向。
“等一下！”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横插进了二者之间的空地。
“花子？”
夜城一愣，他下意识散去了积累的气势，不知为何，对面的伊邪那美同样没有趁机进攻，他们不约而同地放下准备好的雷霆一击，看向中间的花子。
“我……咳咳……”
怨灵的身体还在颤抖，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虚幻，就像是接触不良的电视信号，但她仍旧顽固地阻挡在夜城的前方，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我有一个提议，让我们休战的提议。”
排版修好了……
手机作者平台好像有点问题……每次用都要出岔子
给大家添麻烦了（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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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3章：花子：一句话，让黄泉女神为我转身（4.2k）
严格来说，眼下的场景对夜城而言算不上有利。
夺衣婆的判断并没有出错，自我剥离了眼睛之后，夜城的力量在绝对值上的确不如她。只不过她并不清楚一件事，如今这里并不是她自认为的，伊邪那美的一言堂，而是两个国度碰撞之后的结果。
直至今日，两种力量仍旧在相互争斗，而且在预见的未来中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果有不知死活的白痴主动打乱这种摇摇欲坠的均势，除非他的力量至少能够在短时间内同时抗衡夜城和伊邪那美，否则他一瞬间就会被卷进两个国度的夹缝里，像被石碾压过的种子一样粉身碎骨。
幸运的是，凭她的本事即使主动作死也没办法激发神国的本能反击——按照实际的效果，她对夜城的威胁甚至不如尸骸秽土上到处都是的死者。
毕竟后者早就被不断轮回的酷刑磨碎了理智和人格，完全无法理解祸津国或者神明之类高大上的词汇。它们唯一能够明白的交流方式就是把眼前一切能活动的东西撕成碎片——或者被对方撕成碎片。
无论哪一个都是这些不得解脱的死者们所追求的结果。
邪神的一瞥能让王国中最伟大的贤者陷入疯狂，但祂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也不可能逼疯村里的杰克·狗蛋，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奇形怪状的玩意为什么要在村口的篱笆路上手舞足蹈——尽管动作里面可能包含着超越人类理解极限的真理和大恐怖。
正所谓，调查员有三宝，眼瞎心大胆子小……这个就扯远了。
顺带一提，夜城封印伊邪那美的计划，某种程度上和这群死者（或者应该说不死者？）的心理状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拥有正常思维的夺衣婆，对付那些游荡的死者自然是手到擒来，但如果没有伊邪那美的插手，被气势压倒的这段时间足够夜城把她的身体砍成臊子。
但眼下的麻烦就是——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夜城的预期里，自己没办法调用全部力量，对面也只是个虚拟机，大家来上一场友谊第一的残运会然后各回各家，但伊邪那美对从神的控制力比夜城预想的更强。
以夺衣婆的濒临死亡为代价，她蛮横地抽取了对方的九成以上的力量，为自己制造出了一个可堪一用的义体。尽管无法使用死亡，追及之类的权能，只是个空有愿力的白板，但靠着‘量’的压制，理论上仍旧有着把夜城打至跪地的能力。
夜城的背后，般若之灵艰难地试图撑起身体，但自毁带来的痛苦远远没有离去，她感觉自己像是个正在融化的雪人，这种虚弱感让她失去了平衡，脸朝下狼狈地栽}≠ⅵ]≥}ⅱ／酒√丝≥≠∷回地上。
（可恶！动起来，给我动起来然后挡在大哥哥前面啊！你这具没用的身体不就是为此而生的吗？）
怨灵的手指深深扣进地面的尸灰中，抓出五道沟壑，憎恨化为滔天怒火，这沸腾的火焰却是朝着无能为力的自己而来。她拼命地集中精神，强行把破碎边缘的躯体驱动起来，试图为夜城的战斗增添一丝胜机。
‘花子。’
就在这时，一条极微弱的讯息忽然传进了她的意识中——通过让业力有规律的波动而传递的信号，如果不是花子对业力足够敏感又恰好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恐怕根本没办法察觉到这条讯息。
那是夜城的声音。
（大哥哥？！）
花子猛然等大了眼睛，却又及时想起眼下的状态，强行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大哥哥不是说把业力都交给我了吗？而且他现在怎么能控制业力？）
她看向夜城的背影，但少年只是背朝着自己，没有任何动作。
‘别紧张，是我。’
那声音继续道。
‘不是现在，而是过去的我。’
（过去？）
怨灵愣了一下，然后猛地低下头，看向被自己藏在怀里的眼球，那丝微弱的业力就是通过它直接进入自己意识里的。
！！！
花子警惕地向前看了一眼——很好，没有人在留意自己的状态。她立即佯装出仍旧在昏迷中的样子，同时把眼球塞进更深的地方。
‘大哥哥！你的计划出问题了啊！现在要怎么办？’
她同样控制着一丝业力向眼球里输入自己的话语，焦急地问道。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抱歉，因为必须把‘视觉’和‘认知’彻底切割，所以我不能和你直接接触。这只是个提前设置好的录音，没办法回答你的所有问题。我猜你正在钻牛角尖，但在自爆之前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录音中的夜城用几乎不停顿的快速语气说道：
‘不知道离分割之后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离最后的日期还有多长时间。我希望尽可能的长一点，最好是永远也不会被你听到。’
‘但是，既然录音还是被触发了，那就说明事情已经变得相当麻烦了，能把你和我逼到这一步的危险，恐怕和伊邪那美脱不开关系吧。’
‘不要慌，现在录音还在运行，说明现在的我肯定在拼命拖延时间。没有记忆的情况下恐怕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但只是拖住伊邪那美的话应该问题不大，我敢赌她也绝对不是万全状态——总之这里就相信我能顶得住好了！’
‘我之前尽可能针对她的弱点做了准备，但布置陷阱的时间有限，而且我也不敢保证自己是否已经彻底了解了她的能力。毕竟是创世神这个级别的对手，如果她能找到封印措施的漏洞，然后一路追杀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别担心，这个就是为她准备的后手，论套娃她是套不过我的！’
录音中的语气有些得意地笑了一声。
‘听好了，这颗眼睛是我最后一个分离出来的，和外层的眼睛虽然有规模上的差距，但性质上完全一样，都可以代表我的眼。’
‘你找个机会，把眼睛对准伊邪那美，按照这段录音的规律输入业力，但是你自己千万不要看到她的样子。’
‘然后大哥哥就能用超厉害的法术把她干掉？’
‘抱歉我做不到。’
‘……我说啊，大哥哥你真的是录音吗？’
‘是，但我能猜出你说了什么……总之按照我的了解，伊邪那美只会在能看到她的人面前现身——用什么方法看到都行，只要看到的是真正的伊邪那美，哪怕是玻璃上反射出的倒影都可以成为她移动的媒介。偏偏现在伊邪那美唯一的观测者只有我，也就是说她已经被限制在了我的眼睛上。如果现在出现了第二个观察者，他在另一个视点上看到了伊邪那美，她就可以抛下第一个来专注于第二个，但是——’
‘等到她找到这颗眼睛，她就会发现那也是我，而天上的第一颗眼睛仍旧看着她，看着她在第二颗眼球上映出的倒影，看着她在第一颗眼球上倒映出的第二颗眼球上的倒影，看着她在第二颗眼球上倒映出的第一颗眼球上倒映出的第二颗眼球上倒映出的倒影……’
‘如果一切顺利，大概能制造出像是两面镜子对照的无限回廊，把伊邪那美彻底封印起来，然后我们只要正常等到时间点就可以了。如果不那么顺利……也可以把伊邪那美引到黄泉里，所有的眼睛都在黄泉，这样至少还能保证我的祸津国是绝对安全的，你身上有我的业力，只要顺着她闯进来的通道走到黄泉边缘就能进入祸津国，她没办法进入那里。’
夜城的语气十分笃定，从理论上讲这个计划也完全行得通，甚至还特意准备了补救补救计划的补救计划。看得出来，为了能彻底关押伊邪那美，他这次拿出了多么认真的态度。
只不过，花子却没有第一时间按照夜城的安排动手，反而继续向录音询问道：
‘那大哥哥你呢？’事关夜城的安危，般若之灵的思维瞬间突破了精神痛苦的困扰，变得清晰而敏锐：
‘如果第二个计划也没有成功，就算最后成功把伊邪那美封印在黄泉里，那大哥哥不是也会被和她关在一起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咔哒一声，第二个录音的波动响了起来。
‘没办法，如果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说明伊邪那美有过去的我不知道的手段，如果我离开黄泉，她一定会死咬着追上来。但反过来说，只要我不离开这里，最后的补救计划成功率就是百分之百——这算是计算错误后应该付出的代价吧。’
然后，他的声音变得乐观了一些：
‘嘛，这是只不过是最悲观的结果罢了，说不定到时候b计划一次成功，反倒因祸得福了呢？’
‘更何况，就算伊邪那美跑下来，我把自己分割的事也没有改变，只要不拿回眼睛，至少在生命安全上不会有问题。而且伊邪那美似乎把我当成了她的孩子之一，她的另一个孩子，八雷神是被我杀死之后才被改造的，后来交手的夺衣婆似乎也不是神亡，尽管她的脑子不太清楚，但好像不会直接对还正常的子嗣做什么。’
‘但……但就算是这样，大哥哥你还是要和那个疯女人关在一起啊！如果她对大哥哥不怀好意怎么办？’
‘嘛，反正不会有实际的危险，至于心理上的伤害……’
录音的夜城顿了顿，旋即道：“那是明天的我该担心的事，我对我自己有信心……没信心也无所谓，反正等我找回记忆的时候这事肯定已经过去了，大不了把这段记忆删掉……”
大有一种‘暑假最后一天的我不是我’的感觉。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现世的未来，人类的安全就落在花子你的肩膀上了——你之前不是还在纠结自己能不能去做好事吗？证明自己，突破过去的时刻到了！勇敢的少女呦，快去创造奇迹吧~’
听着少年轻松的声音，仿佛能看到他竖起拇指，在阳光下露出爽朗的笑容。
“我……明白了。”
花子开口道，这句话没有使用业力和夜城留下的自动记录交谈，而是真正地说了出来，声音并不大，因此无论夜城还是伊邪那美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直到女孩插进了二者之间。
“花子？”
夜城耳朵微微一动，大步走向前方，想要把她挡在身后。
“大哥哥不要过来！”
花子立即大声喊道，少年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他还是听从花子的话，停下了脚步。
“哦呀？”
在夜城对面的不远处，一具粗糙的人形站在地上。尽管轮廓十分模糊，就像一个用人体组织拼成的模特人形，但她一举一动却优雅万分，让人第一眼就能感受到一股大和抚子的娴静气质。
伊邪那美用手背抵着下巴，轻声道：“是个可爱又有勇气的孩子呢，这种勇气妈妈我不讨厌哦——所以，给你一句话的机会。”
她眯起眼睛：“但不要忘记了，只有一句话哦。”
对于黄泉的女神来说，一只怨灵，甚至连怨灵都算不上的，依靠夜城的力量才得以苟存的幻影，在她面前实在过于渺小。即使对这个敢于直面自己的灵体产生了兴趣，这兴趣的时间也不过堪堪维持一句话而已。
而这个兴趣，更多也只是来自对方不自量力展现出的，想要用一根牙签挑战喷火巨龙的滑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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