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作为演之法的源头，一寸尊命却通过一个动作就明了了对方做了什么。
那是与“以假乱真”的力量相反，让现实发生的事化作“幻觉”的大幻术。这种只听效果就知道又多夸张的法术当然也有着相当大的限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只能用在自己的身上，而它最常见的使用场景，当然也就是……自保。
白苓的七条尾巴上被刻下了同样的幻术，而它们的作用完全一致，也就是当白苓受到致命伤的时候启动，将死亡的事实化作虚假之梦，虽然做不到完美的保护，但就算是伊邪那美亲自动手，想要杀死白苓也必须老老实实的杀七次才行。
换句话说，如今的白苓就是这座城市中离死亡最远的存在——代价则是白山君的生命。
强行剥离了自己修行千年的尾巴，维持覆盖城市的法术，用幻术扮演夜城，还要在所有人面前完美掩盖自己的虚弱（这种方式本身就会加重她的衰弱），哪怕以妖怪的体格，这种消耗也会彻底的抽干她的生机——或许不是现在，但这一刻早晚会到来，而且看上去不会来得太晚。
然而，这一切在妖怪大将的脸上都没有表现出来，她看着不知为何突然默然不语的神明，皱了皱眉，开口道：“这位大人，您到底想要问什……”
“夜城正在和伊邪那美战斗。”
“额？”妖怪大将愣了一下，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么说。
“而且……战况不乐观，说不定会死。”
（等等，我在说什么？）
实际上，一寸尊命自己也不知为祂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事，在祂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这句话就脱口而出。而祂更加惊讶的是，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感情。
恶意。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情？
在听到白山君的话后，祂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烦躁。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一切根本没有意义？
神官们的结界阻挡不住女神的力量，除灵师自我封闭不过是坐以待毙，把自己的尾巴交给女儿更是毫无用处——只要逃不出城市，无论有多少条命都迟早会全数耗尽，无非比其他人晚死一小会罢了。
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无非是因为有群傻子的最后一搏暂时压制了伊邪那美，只要等到女神的力量到来，这勉强维持的平衡就会像海滩上的沙堡，车轮下的蛋壳，一下子粉碎。
就像是泰坦尼克号上演奏的乐师们，在沉没前表演到了最后一刻，浪漫，优雅，令人尊重，但是……没有意义。
他们所做的一切，在神明看起来就像历史上那个为了让家人晚一点被烧死，在油锅里用自己的身体背起家人的五右卫门一样。
如果这样能够逃出油锅，那么祂完全可以理解对方的做法，但在绝无希望的时候，说不定直接杀死家人，不让他们体会之后的痛苦才是更理智的做法。
更何况，黄泉女神本质上也不是想要杀死他们，只不过神明的视角和凡人有所不同——甚至在一寸尊命的判断里，那个世界的确要比如今的世界更优越才对。
当然，祂完全明白，凡人向来是被感情驱动的物种（这种类别就算在神明里也不少），让他们做出这种选择是不可能的——但就算如此，也不应该用这种态度才对。
他们为什么能毫不动摇地接受这一切？为什么能毫不犹豫的拒绝女神的橄榄枝？
如果这种挣扎能带来破局的希望，那么祂也能够理解，但这种必死的局面下，他们为什么还能表现的这么……古怪？
然后，祂知道了。
夜城。
一定是因为夜城，在他们看来，只要夜城出手就一定能胜利吧，毕竟那家伙已经数不清拯救过他们多少次，他们一定是坚信只要像以往那样等在城市里，就能安全的度过这次危险。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正面对的是什么样绝望的状况，他们甚至没有发觉世界在不知不觉间被扭曲了不知多少次，更不知道自己正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上，下面就是通往女神之口的深渊。他们恐怕还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沾沾自喜，觉得真的靠自己在神明的诅咒下保护了自己的家园！
所以，祂那么说了。
把“夜城这次很可能输掉”的结果说了出来。
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祂对于这些人并没有仇恨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些人的做法之后，祂的心中就出现了一种冲动。
神明不可抑制的想要看到那一幕，想要看到这些人在得知了真相之后，会不会露出和现在不同的表情。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白山君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呃……谢谢？”
谢谢？！
如果她表现出悲伤，惊慌，愤怒，或者其他的什么感情都不会出乎一寸尊命的预料，然而祂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收到一句感谢。
“是夜君请您来提醒我们的吧，多谢您冒着危险来这里通知我们——他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说吗？”
“抱歉，没有……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妾身多少能猜到一些。”
白山君叹了口气：“如果夜君很安全，他应该会通过分身亲自来和妾身说这些事才对。之前他叮嘱妾身召集妖怪的时候就有些猜测了，如果事情真的很简单就能解决，以夜君的性格不可能特意强调‘一件小事’。”
她摇头道：
“其他人那边应该也一样，所以神主和局长她们才会用这么激进的办法稳住局面。”
“……已经，知道了？”
一寸尊命喃喃自语道：“但你们为什么一点都不……”
“紧张？”
妖怪大将轻笑了一声，或许是确认了神明和夜城有关，她的态度终于比之前好了一些，主动解释道：“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吧，反正每次都会闹成这种样子——虽然这次的确特别夸张就是了。”
她摇了摇头，忽然浮起一丝微笑：“如果夜君能够胜利当然最好，如果不行……那妾身很快就能和夜君相见了。”
然后，妖怪大将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神明大人您有什么办法离开这里吗？如果可以的话——白苓这孩子也能和您一起离开吗？只需要带她一个就好——”
“……抱歉。”
对此一寸尊命只能窘迫地偏开视线，艰难地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祂在说谎或者故意为之，而是祂的确做不到这一点——一寸尊命可以自己离开，那是因为祂是神明，能够一定程度上主动查看和修改自己的命运，但这座城市里生者的因果线已经被扭曲了原本的轨迹，就算从这里逃出去，也逃不过死亡的追捕。
“这样啊。”白山君似乎有些遗憾，但那表情很快就消失不见：“还是多谢您的指点，妾身为之前的失礼向您道歉。”
（该死！我到底在干什么！）
看着妖怪大将的笑容，神明忽然感到了一阵恶心——厌恶的目标正是祂自己，祂强忍反胃的感觉，躲闪着白山君的目光，小声说道：
“……那个，其实夜城老弟还在战斗，还有其他人帮忙，未必就会真的一定失败。”
“而且，你们其实不用那么担心，无论他最后能不能获得胜利，结果都不会太糟。”
祂主动解释道，试图让对方轻松一些。
“呃，我是说，就像女神对你们说的那样……获得永生什么的。我可以以神明的身份发誓，伊邪那美说的都是真的。就算你们最后失败了，在下个世界——虽然可能没有现在的记忆了，但一定生活的比现在更好——额，其实这就和轮回转世是一样的，到时候大家相当于集体转生天人界，比起现在要安逸的多……”
“——您在开玩笑吧？”
一寸尊命语无伦次的说着，但白山君强硬地打断了祂的话，她完全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恶，尖刻而毫不留情地评价道：
“那样的世界，到底是哪根头发丝称得上好啊？”
“但，但是，所有人都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你看现在也有不少人觉得……”
“那和妾身有什么关系。”
在神明前面，妖怪第一次露出了明确的杀意——衰老的猫妖弹出利爪，像每一只保护着自己幼崽的母兽一样，似乎打算用它割开某个不在这里的神明的喉咙。
“想要夺走妾身女儿和丈夫，连记忆都要夺走的世界。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觉得那样更好，敢在妾身眼前这么说的话，妾身也会一个接一个的把他们的肝脏全都挖出来。”
“…………”
直到白山君消失在眼前为止，神明都没有再开口。
第777章：先天神文言，和争论（5k）
“是嘛……这么说了啊。”
老妇人抓着半截的烟杆，用断裂的尖端理了理发丝：“山君现在正是担心则乱的时候，你那种态度没有被打一顿真是奇怪。”
“我道过歉了。”小孩子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打着榻榻米的表面：“我来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
神社之内，一老一小的两人面对面坐在两个蒲团上，门外的神官和桃香完全沉浸在天岩户结界的维护中，完全没有发现刚才有个人顺着神社的参道，从人群中一步三晃地溜达进本殿，然后旁若无人地和他们的家主聊了起来。
“你把路让出来，然后我离开，事情就这么简单。”
看起来年纪更小，但实际上却正好相反的神明板着脸，单刀直入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个好说，老婆子一句话的事情。”
巳生神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即屈起手臂放在胸口，拇指，食指和中指来回搓动：“那么——你打算用什么价钱来交换？”
“价钱？”一寸尊命一愣。
“废话，没好处谁干啊。”
老人翻了个白眼，然后清了清嗓子：“我的提议也很简单，想要抛下这里逃走，至少拿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
“……你可能没有理解现在的情况，伊邪那美的威胁就在外面，你确定要这时候给自己找一个新的敌人吗？”
神明皱眉道：“我不想选择用武力强迫你们，所以我建议你也理智地思考一下当下该做什么，就像荒川晏阴一样。”
“虽然不知道你嘴里的荒川是哪个黑道死剩种。”
神主嘿嘿笑了两声：“但我能确定，既然那家伙当时没有从你身上榨出点什么东西，那么他肯定是把你留给我来用了——我猜那时候天岩户结界还没有展开对不对？”
…………
好像没毛病。
（荒川！你这混蛋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的吗！）
神明在心中怒吼，不过已经失去身体的荒川晏阴自然没办法出来谢罪，所以祂只能压着性子和对方解释道：
“你要知道，你们要面对的敌人很强，这时候把精力消耗在和我争斗上——并不是理智的做法。”
“这我当然知道，如果放在平时，我们道成寺家加起来也不是您的对手吧。”神主漫不经心地斜了对方一眼：“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您要把自己逃生的机会浪费在和我们的讨价还价里吗？”
房间中的气氛忽然紧张起来，老人和神明的气魄针锋相对，五首大蛇纹在地板上游走，从五个方向将神明包围在中央，而神明周围的空气中也同样掀起透明涟漪，化作模糊的兵刃形状。
（贪心的老家伙。）
（讨厌的小崽子。）
他们同时在心里给对面打上了难缠的标签，最后，神明主动让了一步：
“好吧，你们想要什么？”
祂冷哼了一声，两手一摊做出无赖的动作：“事先声明，我不可能帮你们打赢伊邪那美，也没办法带人离开这里。”
“放心，不要你亲自下场。”
巳生轻描淡写道：“把‘神文’拿出来就好，很简单吧。”
“……你确定？”
神明诧异地问道。
他没有想到对方的要求只有这么的……简单。
传说，皇天之神从天地大道中悟得至理，将其教给霓虹的大神，而大神制造了文字，使“理”成为可以描述的形态，再传与地上的圣人，这便是“先天神文言”的来源。
其共四十七字，上十六字为人间之言，中十六字为天上之言，下十五字为黄泉之言，是“天然之理，萬法之根”，将天地神人物尽数统一的先天之道。
而圣人又将先天神文翻译成人类能够学习的文字，这种，就是道成寺晴举行请神仪式的时候使用的，作为一切霓虹文字起源的“后天神文言”。
从地位而言，它可以视作“霓虹体系下的一切神术，法术和诅咒的源头”。
只不过，虽然有相当高的地位，但神文本身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不得了的东西——天圣宫里就有相关的记录，巳生神主也是从这里了解到关于神文的知识的，只不过他们根本无法正常使用神言的力量罢了。
原因很简单，对“道”的描述并不能等同于道，就连霓虹的大神都无法完全理解皇天的教导，必须要用文字将世界的玄奥之理约束起来，对人类而言，这些文字就更是超越了他们理智极限的存在。四十七字的神言仅有读音，而无人能够立即其中的含义。
就连它们的读法也是远超人类发音器官极限的复杂，哪怕熟练的神官也只能勉强模拟出“人间十六字”中几分之一的成色，至于“天上言”和“黄泉言”就完全是天书一般无法描述了。
（顺带一提，根据神话，大神用来记录先天神文的载体是‘秦字’……现在让我们再次把目光投向秦·狐狸大王·渡来人之祖·徐福的天使投资人·始皇，问问他对此怎么看。）
因此，尽管天圣宫里有着关于先天神文的完整记载，退妖师们却并不把这种文字作为施法方式，反而更接近“礼仪用词”，也是区分神官地位的一种方式。
而想要把它用在实际的法术上，只有一种方式——先通过仪式让神明的意志降临，再跟着神明的发音依样画葫芦，至于能够使出几分力量就完全看他们的天赋和运气了。
用这种方式传授的神言全部都是“一次性”的，一方面，请来的神明自己也无法解明先天神言蕴含的所有法则，根据天圣宫有记载的使用记录，祂们每次念出的神言声音都截然不同，就算提前把声音录下来也无法复原出同样的法术。因为人类无法理解神言的含义，哪怕是和录音几分之一秒的差别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因此，这种复原的尝试在天圣宫是被严令禁止的。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安全承载神言的威能，就像给一台老爷车按上火箭助推器，尽管可以在瞬间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加速度，但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车毁人亡。
简单来说，就是自爆。
“……就只要这个？”
虽然刚才表现得非常激动，但一寸尊命内心并没有真的感到多么气愤。既然自己有求于人，那么被临时敲上一笔也是完全合理的结果，不如说这里的神官没有强迫祂冲出去和伊邪那美爆一次已经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慷慨了——祂觉得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事，是一定会这么做的。
和这种“代价”相比，巳生神主的要求实在是便宜的过分。
“不然呢。”
巳生神主挑眉道：“老婆子也不指望你这样被伊邪那美吓得屁滚尿流的神大显神威，把强化天岩户之术的神言交给我，你就可以夹着屎逃命去了。”
“激将法。”
上一篇：无限，这个队伍太苟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