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徒手把自己的胸膛打成肉泥的女人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
灵魂？
绝望？
她在说什么？
黑人对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但他很快就感觉自己的视角正在升高，从自己耳朵身体中脱离。在这个角度，他看到了一些之前没有发现的事。
那些漂亮的年轻女人——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他看不明白，但却本能的感觉到恐怖的某种东西，而离自己最近的黑色女孩，她的身体根本就是一团比黑夜还要漆黑的烟雾！
她的脸上没有正常人的五官，只有像是简笔画一样咧开的抽象笑容，那双月牙般的眼睛中没有笑意，而是写满了跃跃欲试的暴虐欲望，在女孩的脚下，灯光映出的影子不断拉长，无数人类的残肢在粘稠而浓郁的影子里沉沉浮浮，
他知道了！
这个女孩，是魔鬼！是恶魔！是比自己，甚至比那些摧毁了自己家园的人更加邪恶的存在！
“真，真主保……”
他干裂的嘴唇蠕动着，试图祈求来神明的威光，但是，奇迹并没有发生，没有从天而降的天使，也没有烧尽一切的神火，只有伪装成女孩的恶魔还在猖狂的大笑，嘲讽着自己的挣扎。
神啊！难道您闭上眼了吗？
又或者是……我早就被神明抛弃了？
感受着飞快消散的生机，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从心中萌芽，男人在恍惚间明悟了某些东西。
啊……也对啊，在我选择对无辜的人举起枪的时候，就和那些畜生……没有什么不同了吧。
在男人莫名变得释然的目光下，女人和孩童的阴影再次袭来，混沌的黑影匍匐着爬到他的身上，随即，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响起。
不到一分钟，所有跳到货轮上的海盗就失去了生命，只有那些留在破冰船上的海盗们逃过一劫。但看着甲板上的场面，没有任何人能够升起“报复”的想法，一个清晰而统一的念头就像阳光刺破黑夜，从每个人的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
不需要船长发号施令，所有人便心有灵犀地做出了完全一致的选择——逃！
毫不犹豫的，抛弃同伴和船长，逃的越远越好！
这次，疯狂地想要逃走的人变成了海盗的一方，在机轮的轰鸣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破冰船开始倒退，将自己的船首强行从货轮的船体里拔了出来，然后不顾一切地转头加速，想要逃离背后的场景。
但就在这时，他们却忽然发现那艘古怪的帆船不知何时移动了位置，悄然阻挡了逃生的路线。
静谧而沉重的黑暗帷幕笼罩着三桅船的甲板，宛如幽灵般横在前方，没有引擎发出的声音，也没有升起船帆，甚至没有照明的灯火，好像那上面一个人都没有——但假如真的是这样，它又是怎么动起来的？
“快，快开枪！不，看我直接撞开它！”
驾驶舱的舵手大叫着，想要用吼叫驱散自己的恐惧，同时一口气把拉杆推到尽头。
加到最高速度的破冰船故技重施，如同巨人投出的标枪，朝阻挡自己的障碍冲了过去。
他疯狂地念诵着一切能想到的名字，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船只——据说，就算邪神也要在人类的勇气（和渔船）面前退却。
轰！！！
然而，看似精巧脆弱的船身轻而易举地承受住了破冰船的冲撞，能够轻易破开冻土寒冰的船体这次像是撞上了一座冰山，厚重坚固的破冰刀无法砍入帆船的装甲半分，反而被挤压的反过来嵌进了自身的船体。与此同时，三桅船上的红色缆绳猛然活动起来，像传说中海怪的触须一样纠缠住了破冰船，马力全开的破冰船在纤细的缆绳捆绑下竟然无法挣脱，被一点点拖拽向那艘银色的怪异船只。
轰！！！
终于，破冰船的引擎在两股力量的较量里来到了极限，在船尾的爆炸声中，彻底失去了逃走可能的船只伴随着海盗们的绝叫被拖拽到三桅帆船旁边。
被黑暗笼罩的帆船一阵颤动，船首的蜈蚣雕像扭动着，在一阵摩擦声中，三桅船的船首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尖锐而参差不齐的钢铁仿佛两排尖牙利齿，咬住了无法反抗的破冰船。紧接着，这张‘嘴’缓慢合拢，要把整艘船彻底吞下腹中。
——那是比海盗更加彻底而残酷的掠夺者。
下一秒，更多的缆绳如蛇群聚成的海浪涌上海盗们的船只，它们无孔不入地钻进破冰船的舷窗和通道，从每个角落里把试图躲藏的人五花大绑，粗鲁地拖到甲板上。
海盗们惊慌失措地挣扎着，像是落入陷阱的羊羔，而与此同时，桅杆的顶端忽地浮现了一个影子。
“呼呵呵呵——”
刚才还在货轮上的小女孩突兀地现身在瞭望台上，她俯视着跪了一地的海盗，将手用力一挥，大声吩咐道。
“小的们！升起旗帜！扬帆！”
在黑暗的甲板上，似乎有无数侏儒般的影子不停穿梭，在海盗们无法理解的尖叫声中，一面画着奇异图案的旗帜缓缓升起，交叉的金色蜈蚣托举熊熊燃烧的黑太阳，在海上罡风的吹拂下，旗帜上的蜈蚣和黑色太阳仿佛活过来一样，张牙舞爪地展示着自己的威严。
不久前他们还在嘲笑对方幼稚的海盗模仿秀，但如今却只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战栗。
海盗们觉得自己全身的温度正在被身下的甲板吸取，就在这时，头顶再次传来了女孩的声音。
“你们！罪人们！在主人面前退下！在主人面前跪下！不许昏倒，不许提前去死！给我心怀感激的睁大眼睛看着！能够为大哥哥献上灵魂，这是你们这些渣滓比虫子都不如的一生里最有价值的时候了！”
“你们的神明不在这里，你们的救赎不在这里！所以，在黄泉御子的名义下！我允许你们这些卑微的杂碎用一切来交换为未来的七海之主效命的机会——举行复仇吧！”
（效命？）
能成为海盗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忠诚可说，但捆在身上的缆绳却没有丝毫松懈的预兆，让他们连呼吸都是件难事，又哪里有求饶的机会？
“……你在干什么？！”
看到一个海盗机灵地开始不断用额头敲打甲板，黑和服的怨灵皱眉道：“要是弄脏了甲板可就糟了，要我说第二遍吗？还是说——你们宁愿让自己在海底永远烂下去？”
哗啦啦
在海盗们惊骇的神色中，海水开始沸腾，缥缈的歌声随着雾气缓缓笼罩了三桅帆船，一个个模糊的影子从海里钻出，蹒跚地顺着船身的藤壶和缆绳爬上了甲板，一摇一摆地向他们靠近。
当第一个影子穿过迷雾，海盗终于看清了它的面目。
那是一个又一个溺死的幽魂，浑身湿漉漉的，挂满了海草，螃蟹和牡蛎，被海水泡胀的白色脸皮腐败脱落，露出两个黢黑的空洞，横七竖八的白骨从胸膛里刺出，一两条不走运的小鱼在里面努力蹦跶着，想要回到大海。
它们握着断裂的海军刀，背上的火枪从枪管里流出绿色的海水，身上的衣服从老旧破烂的衬衫，发霉的红色海军服到现代化的西装裙子各不相同，他们甚至能勉强辨认出里面的几张腐烂的不严重的面孔——在被自己推进大海的时候，那些人就是用这张脸对自己求饶的。
而现在，这些可悲的猪猡以更加可悲的姿态回到了自己面前。
“等，等一下……是我不对，是我不好，请，请——啊啊啊啊啊！！！！！”
鲜血喷溅的声音阻塞了气流，第一个牺牲者的求饶化作了含糊的呜咽，后方的溺毙军团绕过了他，向着余下的生者进军。
“吼——哈哈哈哈！！！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才对！这个感觉终于对了！”
“我们是海盗！勇敢的海盗！左手是死人的小腿~右手是铁钩！把财宝沉进大海！把活人沉进大海！我们是永不沉没的幽灵船！一二三！点燃灵魂的火炉！四五六！扬起指甲的船帆！弹着头发风琴，唱起掠夺的歌谣，把一切献给船长！奔跑的狂猎之犬啊！”
在歇斯底里的歌声中，破冰船上的惨叫接连不断地响起，又逐渐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从海盗们突然发难到全军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在顺手救了两个差点被破船而入的冰刀戳成肉酱的水手后，夜城溜达着来到甲板上，恰好碰上头晕脑胀的机轮手。后者僵硬地转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海面上正将破冰船掠夺殆尽的三桅帆船，小心翼翼地对身旁的少年问道：
“难道，那个也是……”
“呵，呵呵，新科技，都是新科技……”
第845章：活地狱的主人，和船上的尸体（4.3k）
虽然大家没想到海盗会直接把自己的船作为武器，但突袭所带来的优势仍旧无法逾越双方实力上的高墙。在海盗们冲上甲板的瞬间，他们的灵魂就迷失在了花子溢散出的一丝业力中。
用业力污染人类的理智，让他们在幻像中疯狂，对于灵体而言几乎是本能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的鬼遮眼。
这类精神污染在效果上会因为业力的浓度多寡有所差别，低级的鬼遮眼可以被公鸡打鸣或者肉体的刺激破解，和街头艺人的障眼法没什么区别。但到了花子这样的水准，便会成为足以于无形间索命噬魂的恐怖诅咒，更不用提这些海盗身上煞气十足，手里不知染了多少血债，和花子身上的黄泉业力一触，更是天雷勾动地火，就算就算在失控的狂乱中吃掉自己的肠子也不可能主动清醒过来。
在船员们眼里，这些人在跳上货船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发了疯，对着空无一物的海面一阵扫射，然后站在原地丑态毕露，毫不反抗地被穿着奇怪裙子的女孩一刀一个砍得漫天都是。
而在目睹了一场单方面的处刑后，水手们看向夜城和女孩们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
作为常年和大海打交道的水手，他们对海上的各种传说耳熟能详，徘徊在迷雾中的海盗幽灵船，诱惑人类的塞壬之歌，预言风暴和灾难的巫师……尽管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超自然存在，也有少数人坚持这些东西都是无稽之谈，但在今天之后，所有人的世界观恐怕都要变化一下了。
毕竟，正常的世界里是不会出现徒手把人心脏掏出来的妙龄少女这种东西的。
“咳咳。”
夜城从破冰船上收回目光，清清嗓子之后转过身诚恳地开口道：
“那什么……我是好人来着。”
在他的身后，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暂时照亮了阴沉的海面——三桅帆船之上，金蜈黑日之旗迎风飘扬，扭曲的影子被闪电的光芒拉长，磅礴的雨声中隐约传来宛如地狱恶鬼的狂笑。
“我们是海盗……现在退+*二￡下！￠八∫现¤六√在跪?/九^下！把一+*五℃切献给船长！⌒九＄——或|三∫者从你的+零∵尸体上&*七≡拿∨羣￠！”
把手上污血的清理干净绯神亚美这时恰好回到夜城背后，随着斋宫巫女所特有的，十分有说服力的目光落在所有人身上，甲板上的水手齐刷刷打了个激灵，异口同声地弯腰鞠躬道。
“船长先生，请您下命令吧！”
看着站在一旁老船长有些幽怨的眼神，夜城强行按下了开佛光的欲望。
真想把这帮不识好歹的墙头草好好说服一下啊……
“总之，没有死人真是太好了。”
不管船员们心里抱着什么样的念头，在夜城很有说服力的解释之后，大家勉强接受了他是个好人的事实，开始着手解决下一步的问题。
货轮的侧面被破冰船撕开了一道恐怖的口子，幸运的是没有水手在刚才的冲击时受致命伤，但海盗们非常刁钻地把动力舱作为了目标，此时船体的破洞处还有燃料顺着裂缝流进大海——很显然，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这艘船离开，而是打着赶尽杀绝的想法。
眼下的货船还能浮在水上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在这种环境下，没人敢冒险去试探损坏的引擎会不会二次爆炸，
除非夜城愿意免费把货船升级成妖力推动，否则这艘船的结局只有一个——成为随波逐流的漂流物，成为藤壶和鸟类的巢穴，也可能为幽灵船的传说增添一笔新的神秘色彩，直到在某天彻底沉进大海为止。现在的货船别说带着夜城找到绿洲号，想要开到岸边都得靠水手们的人肉动力。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看着不远处的船只，提议道：“我们换乘吧。”
“先，先生。”
短暂的沉默后，大副硬着头皮从水手中走了出来，低声道：“我们真的要上那艘船吗……当当当然，绝对不是我们对您的海……海上船只有什么意见，只是我们这些人实在是不配登上那么尊贵的地方……”
他们没有把这帮人当成传说中的海上恶魔的唯一原因就是三桅船上的景象被花子的力量遮蔽，水手们只能听到海盗们临死前的声音，却看不见具体的情况。但即便如此，他们仍旧对那艘古怪的‘高科技舰船’有种发自内心的畏惧。
“啊？不是啊，我说的其实是那艘海盗的船来着。”
夜城先是摇了摇头，随即捏着下巴分析道：“仔细看看，除了船头有点破损之外，动力系统应该能正常运转，而且体积比我们的船都要大，足够让咱们所有人都上去了。”
“不过，你想坐我的船也不是不可以……”
“不——！”
水手们整齐划一地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坚决地站稳了立场：“海盗船好！非常好！不瞒您说，我早就想试试开海盗船了！”
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船员们主动开始把各种必要的东西搬上甲板，准备转移阵地，只有作为货船船长的沃尔夫冈没有动作。他站在船舷边，手扶着栏杆，做着沉思的姿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船长先生。”
夜城走到男人身旁，随口问道：“舍不得自己的船吗？”
绝大部分船长都对自己的船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情，据说有些固执的船长甚至会主动放弃救援，陪着属于自己的船一起沉入海底，虽然眼下不至于做到这一步，但他也能理解对方心中的不舍。
他安慰道：“咱们可以把这艘船拖在海盗船的后面，只要不沉进海里，一直拖到港口也没问题。”
“怎么可能舍得呢，毕竟这可是陪伴了我半辈子的老伙计。”
沃尔夫冈惆怅地抚摸着手边的栏杆：“不过我没有那么顽固，而且船上正好也没有货物……但那艘船毕竟是海盗的黑船，扯上关系的话或许会有不少麻烦，而且也不知道有没有藏着危险物品……”
他用认真的表情对夜城说道：“万一遇到了那样的事，就交给我来应付吧，虽然这算不上救命之恩的回报，但至少是我能做的事。”
“放心吧。”
夜城微笑起来：“那个人刚才不是说了吗，在公海上，船长就是国王——现在我不过是收取一片被征服的领地罢了。”
在女孩们的帮助下，船员开始有序地往破冰船上转移，而夜城则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这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没有使用活化之力造出新的活体船只——一棵生化怪树和一只不定形拟态实体已经够写出两个恐怖故事大纲的了，万一再弄出一个七大洋恐怖传说实在是不够他头疼的。因此，他所做的只是用自己的眼睛融合游艇本身的材料，修补船身的同时给它改了个更符合审美的造型，现在的三桅帆船除了比一般的船结实一点之外并没有更多的区别。
但是，在踏上船只的瞬间，夜城还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海盗们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摊在船上，迷你花子们轮着水桶和拖把从船头跑到船尾，卖力地清理甲板上的血迹，而实际控制着船只的则是一个个缠满了水草和贝类的腐烂尸体，僵尸水手散发着绿莹莹的鬼火，用缓慢而熟练的动作牵拉着缆绳，操纵船帆，转动船舵，控制着三桅船缓慢向前驶去，甚至还有几个骷髅水手合伙从海里掏出了一尊锈迹斑斑的大炮，正在把它固定到甲板边缘……怎么看怎么像是能作为海上关卡的boss出场的造型。
“谁给我解释下……这玩意又是怎么回事？”
“是死在海里的人的灵体哦！”
花子从瞭望台上跳了下来，邀功似地解释道：“花子记得是叫‘船幽灵’之类的名字吧。”
船幽灵，也就是霓虹传说里死在海中的人们的亡灵。
据说这些死者会乘着没有船桨的木船，在人类的船只前面现身，一旦船员被幽灵们的样子吓得惊慌失措，就有可能船翻人亡。也有说法是它们会在海里点起虚假的灯火，让海员误以为那里是陆地或者灯塔，最后偏离航路迷失在海上，又或者触及暗礁，卷入危险的漩涡。
总而言之，是一种对活人有主观恶意的灵体。
“说起来，在大部分民间传说里，水鬼对人都不怎么友善啊……”
“那是因为海里的灵体和地上的情况不太一样。”
花子随口道：“在有大量人类生活的区域内，灵体很容易找到实现各种执念的机会，它们最大的危险是自身的思维逐渐变得扭曲。但在无人的大海上，无论什么样的执念都无法得到满足。”
“不够执着的灵体会在在长久的漂流中逐渐消散，只有执念很强的灵，或者聚集在一起的大量灵体——比如同时死在一场大海难里的人——才有可能通过相似的执念相互吞噬来保持清醒，而这类执念的内容通常只有一个。”
“——回到陆地上。”
她说道：“所以它们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登上活人的船，一两只的话倒还好，但一旦有太多灵体爬上船只，过于沉重的执念就会把活人的船压沉——有的故事里，船幽灵的集群会用小木勺往船舱里舀水，直到把整艘船压沉，原因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这些家伙也就这点本事罢了，只要自己保持镇定，少量的船幽灵甚至不敢直接冲撞生者的船，只能灰溜溜地沉进海里，然后从另外一边浮上来。”
花子对路过她身边的幽灵踢了一脚，看着后者茫然地蹲下来开始摸索自己滚到海里的脑袋，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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