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夜城把手放回口袋，耸了耸肩。
“这里服务员还真专业。”
道成寺晴接茬道：“——话说刚才他一共用了几种语言？”
在引导几人去往目的地的路上，她听到侍应生流离地切换了英法俄三种语言和沿途的乘客与同事交流，至于其中还没有夹杂着更多的语言就不是她能分辨得了。
“对于全球环游的游轮来说，这算基本要求吧？荒川组插手海事业务的人员也至少需要掌握英语和汉语两门外语。”
藤原礼奈随口应道：“梅露斯，有看到你要找的人吗？”
随着她的话，梅露斯探头探脑地左右张望，然后忽地指着一个方位叫了起来：“是那个人！”
随着她的手势望去，几人的目光落在一张百家乐赌桌前，桌面上散落着几枚筹码和骰子，几名衣着光鲜的游客围绕桌旁，站在桌后的荷官正用熟练的动作收拢一副纸牌，翻飞的纸牌在双手间上下翻飞，来回跳动，又被唰地合成一沓。
“呱——！”
人群中的红发青年抱着脑袋惨叫起来，他穿着件崭新，但看上去不怎么值钱的格子西服，是赌桌前唯一一个普通打扮的人，面前只剩下了最后一枚可怜巴巴的筹码，看起来是刚才那一场赌局的失败者。
青年双手交叉，绝望地看着桌上孤零零的筹码，投也不是走也不是，周围人的注视似乎也给了他很大压力，很快脑门上就急出了一层冷汗。
“这位客人。”
准备下一轮赌局的荷官温和地对男人微笑：“如果您想要继续参与的话，我们的服务台可以提供上限一千的无偿筹码，不需要考虑利息，只要您能感到愉快即可。”
“真的？”男人眼前一亮，但马上又摇了摇头：“不不，还是算了。”
他端起手边的罐装啤酒喝了一口，脸上泛起一丝红色，握紧住手上的最后一枚筹码，好像生怕被人抢走：“万一要是输了，就连最后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可是花光了辛苦工作几年下来的积蓄才抢到了船票，我可是为了能看到不一样的人生才上船的啊！！”
“不同的人生？”
荷官愣了几秒，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最后决定按照教导的统一对话说道：“绿洲号上有封闭式……”
“不不不，不是那个。”
男人略显粗暴地打断了服务员的介绍：“不是那种用钱可以买到的东西！”
“我期待的是那种一生一次的，绝对不会有重复的经历啊！”
他漫无目的地挥舞着手臂：“冒险，艳遇，海盗或者外星人——这才是能和环球旅行匹配的东西吧？”
“先生。”
荷官保持着彬彬有礼的语调劝说道：“外星人并不，至少没有有证据表明他们存在，至于您说的其他东西也……呃，不是那么多见。”
“豪华游轮对我来说也很少见。”
“……”
看得出来，荷官十分努力地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尴尬。
“你看！你也这么认为吧？！”
尽管只是啤酒，但男人仍旧有些上头，胡乱扯开格子西装的扣子，滔滔不绝地对一旁的金发女士讲道：
“人的一生，按一百年计算的话，也就只有区区三万六千天罢了，这些日子里绝大多数都只是毫无意义的臃节。人的短期记忆只会持续几秒，几分钟，据说最多也不过一小时，菜单，广告，花边新闻，客户端电话号码……一辈子里绝大部分的时间就是被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堆积而成的，只有那些不会遗忘的长期记忆才是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七天中的邂逅能够成为自己一生不会被遗忘的宝贵经历——不知道这位小姐您是否愿意成为在下一生里最与众不同的那五千二百分之一？”
看着酒气上头的男人，后者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眼前的高脚酒杯往后挪了挪，露出得体而拒人千里之外的笑容：“抱歉，我有男伴了。”
一名身材壮硕，比男人高一个头的白人男性适时从她背后走出，抱着胳膊看向男人，这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但跳动的胸大肌已经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好吧，好吧……”
男人举起手，沮丧地后退了一步：“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祝您和您的先生度过愉快的一晚……”
…………
一场小小的闹剧并没有影响赌客们的心情，大家很快就投入到下一轮的“搏杀”中，而夜城和梅露斯则在赌桌旁坐下。
几人的样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但夜城没有在乎这些事，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荷官。
荷官是个有一头黑色碎发的亚洲青年，穿着一身合身的条纹衬衫和紫红色马甲，调酒师打扮。身材消瘦纤细的像个女孩子，五官也有些过于阴柔，但似乎也有不少女性喜欢这种风格——在他这里流连的客人里，女性的比例明显超过其他桌子一截。
夜城眼中，一道隐秘的光芒在男人身上扫过。
凭良心讲，梅露斯这次的事故，大部分原因还要归咎于她自身，夜城也不打算真的找船上员工的麻烦。
实际上，他的举动还是为了帮鹰无凄草一把。
按照百目光的推测，这艘船的船长或许和海盗有着某些关联，而绿洲号的状态又和没有灵体的科考船有微妙的相似之处——考虑到那群海盗只是被不知名者招来的佣兵，他们被雇佣来抢夺的‘宝物’或许并非是有着世俗意义上价值的东西，而是某个特殊的超自然物品。
这样一来，像是海盗对目标的详细情报一无所知，不害怕劫持游轮引发国家的注意，雇主不担心他们临时变卦昧下宝物……诸如此类，原先不好理解的疑点也就解释的通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想要的“宝物”到底是什么？
他之前已经检查过歌德船长，后者除了特别能唠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特别之处，而眼下的情报里，唯一可能和里世界有关的线索，就只有“有着占卜术的女巫会在赌局上输给普通人”这件事了。
一般来说，荷官只负责发牌和收拢砝码，和赌徒的胜负没有直接关系，但作为能够直接接触赌具的庄家人手，赌场中向来有在有客人赢到赌场无法接受的时候，就由这些荷官暗地里用千术“解决问题”之类的传说。
尽管银毛女巫在一群身怀绝技的活宝里堪称弱鸡中的弱鸡，但再怎么也不应该被普通人摆上一道，如果船上的荷官是修行者，那么从他这里或许就能接触到宝物的线索。
（普通人？不……还是有一点不同。）
在夜城眼里，荷官身上确实有某种东西在运转，和法力不同，那是种非常旺盛的生命力——如果用文艺些的话来形容，大概就是‘血气’。尽管他不知道这玩意的实际作用，但他记得李慎道身上就隐约有些类似的气息，估计就是所谓的“练家子”。尽管荷官的身子骨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刚才那个二百来斤的英国大力士大概两三招后就要躺在地上翻白眼。
但问题是，他顶多也就是这样的程度而已。以一般人为对手，荷官的速度确实能做到不留痕迹的让对方输光底裤，但靠手速赢过占卜术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家伙不会真是靠运气打赢作弊玩家的吧？
在夜城观察对方的时候，荷官也认出了藏在他背后的梅露斯。
“梅露斯小姐。”
他对银毛女巫微微点头，然后转向夜城：“这位就是您说的老师吗？很高兴见到您。”
“哎……你还记得……”
梅露斯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对方还能认出自己。
“我怎么能忘记您这样一位好运的女士呢？——尤其在您的好运就代表着我的厄运的时候。”
荷官交叉双手，温和地笑了起来：“不是我自夸，能够在我的桌子上赢到这么多的人，您还是第一个。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您这样有天赋的牌手，要不是最后您愿意可怜我，选择再在来一场，我肯定没有侥幸赢过您的机会。”
“见到您能安全回来，我也松了一口气。还请原谅我之前的失礼吧。毕竟，如果让您赢下最后一场，这艘船的流动资金可就要被您一扫而空了，到那时船长先生绝对要把我丢进海里喂鲨鱼。”
他双手合十，做出讨饶的动作，虽然看得出来不过是拉近距离的玩笑话，但配合上诚恳的语气和低姿态，确实成功缓解了周围紧张的气氛。
就连梅露斯也不好意思地小声对夜城说道：“那个……老师，这位先生也没有做错什么，我们还是不要难为他了……好吗？”
“你开心就好。”
确定眼前的荷官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后，夜城站起身来：“那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然而，就在几人打算离开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藤原礼奈却忽然皱眉看向了年轻的荷官。
“你是华国人？”
“哦？”
荷官挑了下眉毛，再开口时已经换上了中文，他的语调有些特别，口语化，但却带着一点古怪的陌生，就像很久没有用过的母语一样：“我确实是华国人，但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手。”
礼奈指了指对方的右手，荷官的手指修长，食指上带着一个银色的指环。
“…………”
男人的眼神骤然一凝，全身的肌肉也随之紧绷，好像下一秒就会翻过桌子朝礼奈扑过去，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散发出的气势。
而礼奈则转头，对夜城低声解释道：
“那是香岛洪帮的标记，我在荒川组的时候见过一次。”
于是，夜城对歌德船长口中“我的船员各个来历不凡”的说法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第854章：夜城：其实我早就是个华国人了，和美人鱼（5.5）
有的时候，同样的话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的结果天差地别，
比如，百目诚是个潜伏在霓虹的纯正华国人。
假如托马斯老师在节目上这么说，后果只能是下到荒川组上门拜访，上到天圣宫和对策局联手抢修水表，最后当众表演逃生魔术的时候因事故身中八枪自尽。但如果夜城自己站出来说“其实我早就是一个中国人了”，大家顶多只能纠正一下他哪还算得上人。
只不过两个世界之间毕竟还是有些不同，以至于他听到一些特殊名词的时候，还需要在脑子里绕几个圈才能对得上号。
比如绿洲号现在所在的东海南部——也有人管这叫南太平洋的。
再比如礼奈口中的“香岛洪帮”。
考虑到荒川家对华国的贸易路线和这帮人的身份，所谓的香岛八成就是华国的南方出海港口。
之前说过，这个世界华国历史和他记忆里的不太一样，在最后一个帝制王朝顺应要求退位之后，帝家在恢复姓氏的时候大概有一半人姓李，另外一半人则选择姓陈。按照历史记载，在这之前到还是朱家天下，但再往前的那个……
姓刘。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似乎又没什么问题。
规划这个世界的历史的人——如果确实有这个么人的话，肯定是个满脑子恶趣味的家伙。
大家都知道蝴蝶效应的概念，那么像这种程度的大刀阔斧式改变，大概可以叫做月光蝶效应吧。
总之，这个世界的香岛仍旧是华国的重要港口和多国文化金融交流地，但并没有那种不知所谓的离心力，洪帮也不复原本历史上的影响力。
当然，比起蜷缩在岛国边缘的三流黑道，对方仍旧是遥不可及的庞然大物。
荒川组之所以能和远超自身地位的洪帮扯上关系，还是因为不久前死去的三代目。
当年荒川茂先生在华国留学的时候，恰好和洪帮的三小姐是同校同学，厌恶黑道气氛的和文弱少爷和脾气火辣的帮派小姐，经历了一系列酸臭的港剧生活戏之后成为了标准的欢喜冤家。
只可惜没有老祖宗智慧的荒川茂彼时是个一腔热血的纯良三好学生，对上家传渊博的洪门女子，三两下被人打跪在地拖回去当了压寨相公，而荒川组也顺着洪帮的关系打下了对大陆贸易的第一桶金，实在是双喜临门。
“……荒川组。”
荷官咀嚼着这个词，随后道：“殷小姐远嫁日本的事情我的确听说过，原来是自家人。”
他脸上的温和微笑忽地消失不见，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淡，但不知为何却感觉比刚才更加亲切了一些：“虽然在下已经不在帮里做事，但能听到小姐一切都好的消息我就安心了，这是我近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十分感谢几位的告知。”
说完这一句，他再次挂上了温和笑容，拿起赌桌上纸牌，在一番眼花缭乱的切牌动作后啪地一声把一沓牌按在桌面上：“作为回报，几位要来玩一次吗，输了算我请各位的——放心，这次就算被船长挂船帆我也无所谓。”
“你——”
藤原礼奈刚要开口，荷官的胸牌却忽然响起了刺耳的滴滴声，他将手按住耳麦，认真聆听了几秒，随后放下手指：“没什么事，我们继续——”
而就在这时，夜城也接到了来自自己人的通讯。
“搭档，我在大副这边，这里出了点事。”
百目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他们刚才发现，被咱们抓到的那个海盗——越狱了。”
夜城：？
袭击科考船的海盗全军覆没，因为夜城需要活口拷问情报才从尸体里选了个相对完整的幸运儿，在和绿洲号交接的时候又把他当成了人证交给对方看管。
刚才还说什么万无一失，结果一转头连个疯子都看不住，未免也太戏剧性了一点。
不管是歌德船长对自己的部下自信过头还是隐瞒了某些事，一个精神崩溃的海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船造成威胁，但放任一个穷凶极恶的海盗混在全无警觉的乘客里——尤其是他还清楚自己一旦被抓住就必死无疑——光想想就知道有多危险。
“花子。”
安慰了百目光几句，让她不用担心这边，夜城对花子问道：“人在哪个位置？”
怨灵小姐闻言闭上眼睛，寻找海盗位置的途中还不忘顺口埋怨两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把他丢在在咱们船上，除非他突然变异成鱼人，否则我就不信他能徒手爬上游轮，而且我的船员们还挺喜欢那个玩具的……”
她忽地睁开眼，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找不到了？”
在海盗们死后，大多数人的灵魂都被花子扯进了自己体内，作为活地狱的第一批光荣住户，即使把他释放出来，怨灵小姐也能循着标记找到属于活地狱之主的仆人所在之处，但现在，她却发现自己无用论如何也找不到对方灵魂的位置！
“该死！不管你是谁，竟然敢偷花子的东西！”
附近的几名乘客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开始对一旁的侍应生抱怨这里的冷气开的太大，而造成这一切的花子身边滴落着浊紫色的业力，化作半身的无面鬼女，混沌一团的面目发出阴毒的嗤笑，宛如阴魂不散的地狱恶鬼。
好吧，去掉宛如两个字。
“你们这些杂鱼！还不把人抓回来！”
只有死者能够听到的恶灵尖啸带着冻结灵魂的冷意，从绿洲号传递到三桅船上。阴暗的甲板上，一个个腐烂破碎的身影缓缓起身，用一模一样的动作将残缺不全的头颅转向灯火通明的大船。
“你给我等等。”
不知是因为被虎口夺食还是在夜城面前丢了面子——又或者二者兼有，怨灵小姐的脾气相当暴躁，为了避免鬼王一声令下，僵尸水手赶在海盗袭来前抢先把游轮攻打下来的bed end，夜城随手把花子拉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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