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连绵不绝的低吟从墙壁的另一侧传来，这次的声音不同于火药的炸裂，也并非来自水面之上，它低沉而深邃，透着一股难言的惆怅，宛如自深渊而来的叹息。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走在前面的凯尔就猛地停下脚步，紧跟在后面的布利斯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
“别愣着！快走啊！快点！”
被堵在后面的轮机长大声催促，但凯尔却和带着和刚才的他完全一致的表情驻足不前，把一只耳朵贴到墙壁上，仔细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
“安静点。”
他回头打了个安静的手势，好像想到了什么，又不太敢确信：“我听过这个声音……”
“什么声音？难道能比战舰主炮还麻烦？”
布利斯不耐烦地把他往前推：“别管那个声音了，赶紧让开！我得快点到驾驶室去！”
“鲸鱼……”
轮机手无视了他的吵闹，低声说道：“这是鲸鱼的叫声。”
“见鬼，你当我没听过鲸鱼的声音？它们的嗓门哪有这么大？”
“你当然没听过，因为你们船上只有一些未成年的小家伙。”凯尔斜了他一眼：“在鱼缸里养大的小虾米可没有这个本事。”
“成年鲸鱼，只有成年的鲸鱼才有这种声音。”
嗡——
说到最后，凯尔的语气变得无比肯定，而就像是主动配合他的判断一般，悠长深沉的呻吟声再次响起，整个走廊充斥着它的低吟。墙壁，地板，金属管道，甚至体内的骨骼和内脏都在微微颤动摩擦，仿佛和那声音产生了共鸣。
某种庞大的压迫感充斥了走廊，盘踞在每个人心头，不单两个普通人被这种感觉压的喘不过气，就连绯神亚美都默默握紧紧了拳头。
“你说这是鲸鱼的声音？”
环绕走廊的呻吟持续了十几秒，然后渐渐消失，好像发出声音的存在正在远离绿洲号。直到这时布利斯才大口呼吸起来，好像压在胸口的石块终于被挪开，总算有了说话的能力：“我们和外面还隔着密封舱，什么鲸鱼的嗓门这么大？！”
赤红的火焰席卷海面，也充斥了驾驶室的视窗。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艘军舰会瞒过绿洲号的探知，身为前海军舰长的男人这时表现出了符合身份的果决，他猛然打转船舵，让游轮的舰首从巡逻舰转向侧前方的军舰。
这艘军舰的每一处都透着怪异，又把巡逻艇当成了攻击目标，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善意的对象，在它把目标转向自己之前必须早做应对。
绿洲号的体积实在太大，哪怕趁对方还没转向的时机转头逃跑，也绝对不可能及时逃出军舰主炮的射程，但如果选择作战，游轮上又没有能击穿军舰装甲的重武器。
因此，办法就只剩下了一个。
百兽之王为何者？
山岭中的猛虎？
草原上的雄狮？
密林里的巨熊？
又或者在各路故事中，獠牙常常染上英雄之血的野猪？
否！否！否！
自然是——
奔跑的非洲象啊！
比起全副武装的军舰，绿洲号唯一的优势就是远超军舰的吨位和远超一般舰船甚至军舰的速度，这个距离下对方绝对没有回避的余地，而游轮的体积则确保了自己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就像那些海盗的做法……行的通！）
叩群
这样想着，男人握紧了操纵杆，久违的刺激感让他感到有些头晕。
下一秒，他用力把操纵杆向前压到最大——
“唔——？！”
威廉诧异地低下头，发现那个活泼的小女孩正站在自己身旁，同时握住了操纵杆的下半截。两人的体格明明相差如此悬殊，但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无法让操作杆往前移动哪怕一厘米。
见男人的视线看向自己，女孩抬起头，安慰似地露出笑容：“不需要担心哦，威廉爷爷。”
然后，她指向前方。
顺着桃香所指的方向看去，威廉惊讶地发现那艘幽灵船的炮击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没有了连续炮击的压制，被掀起的海浪重新落下，在炮火下蒸发的水汽也被暴雨洗刷冲散。然而，在硝烟散去之后，暴露出的并非巡逻舰的残骸或者死伤惨重的水手，而是耀眼夺目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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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煌璀璨的光芒从天中一点燃起，在最高处化作道道流光撒落，缥缈如纱的金色光辉笼罩了巡逻舰，化作一口金钟，将它护在当中。
“诚君，多谢。”
在巡逻舰的中央，月池命单膝跪地，将手中的妖之眼按在甲板上。以她为中心，夜见神的力量扩散到整艘舰船。看似如云雾一般虚无缥缈的金色霞光实际上却堪比铜浇铁筑的千万道城墙，幽灵军舰的炮火不断落在金光表面，炸起道道涟漪，却连一丝一毫都无法接近。
“准备开火。”
除灵师的命令下达，四名幽灵武士再次浮现在月池命身旁，合力拉开一张两人高的大弩，第五名武士则把自己背上的十文字枪安放在弩机的凹槽上，然后拔出腰间的军配，猛地向前一挥！
“拓！”
与此同时，幽灵军舰的主炮口再次闪过火光。
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转瞬而至，与此同时，巡逻舰上也射出了一道迅疾的青色雷光——
轰！！！
破城大枪和主炮弹药的轨迹在中途交汇，在半空炸出一团焰火，将周围的空气卷入其中，猛烈的光芒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谁也看不到哪一方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下一秒，青色闪电从绚烂的火焰中飞出，笔直地贯穿了军舰的主炮。
“我说过了！”
一时间，海面上的所有单位都陷入了寂静，无论是巡逻舰上的水手，还是绿洲号上的威廉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的说不出话，甚至连主炮被毁的幽灵船都暂时没了动静，只有七谷桃香自豪的声音在驾驶室里回响。
模仿着记忆里老爹的“就说吧”的表情，女孩得意地在威廉的……胳膊肘上拍了两下：“有夜前辈在，不可能有问题的啦！”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凯尔的声音从驾驶室入口处传来，他们一路从轮机室冲到了舰桥顶层，不等把气喘匀就大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威廉道：“我们发现了一艘巡逻舰，然后又出现了一艘军舰，然后我们……”
“啊啊，那个先不管！”
凯尔气喘吁吁地打断了大副的说明：“你们有没有看到鲸鱼？”
“鲸鱼？”
威廉摇摇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么大的动静，就算附近有鲸鱼也要被吓跑了吧？”
“为，为什么……”
巡逻舰的甲板上，被月池命用非致命手法击倒的船员们看着出现在侧舷的幽灵船，惊恐地大吼道，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发生的怪事。
“为什么它还在这啊！”
一个水兵用手支撑身体，不停向后蹭去，仰望着暂时沉默下去的钢铁巨舰，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我们不是已经赎罪了吗！它们应该已经消失了才对！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月池命站起身，她手里的妖之眼散发着微微光芒，维持着笼罩巡逻舰的金光屏障。听到水兵的喊叫，她快步走到他身旁，俯身问道：
“你说的‘赎罪’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
然而，水手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们仰头看着天空，用麻木的口吻重复着同样的话。
“如果不把罪人抛下的话……就走不出这片海。对，必须抛下罪人，必须让他们赎罪，否则——”
他忽然激动起来，遍布血丝的眼睛突出眼眶，胸腔像风箱一样快速起伏，用带血的声音嘶吼道：
“大鱼！大鱼要来了！”
“你在说什么？什么大鱼？”
月池命站起身，皱眉看向周边，但海面上除了军舰和绿洲号外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她再次低头，打算仔细询问水手的时候，一股比眼前幽灵军舰更强的业力波动传入了她的感知。
即使理智明白有夜城的力量在，在打破妖之眼的结界之前任何事物都不可能伤害到自己，那种危险的感觉让她每一个毛孔都本能地收缩。
在哪里？！
她下意识拔出武士刀，茫然四顾，但仍旧无法看到感知里的恶灵。
难道感知出错了？
——不对！
除灵师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了一下。
“在下面！”
她只用了一秒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但在除灵师准备出手做些什么之前，业力的来源就主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轰！！
巡逻舰周围的海水开始沸腾，一只硕大的尖锐物体刺破水面，它整体漆黑，形状像是船帆，上面却长满了狰狞的尖刺，光是浮出水面的部分就几乎有军舰的一半高。
一对红色的光芒从海底透出，好像两团在水下也能熊熊燃烧的火。随着光团的增大，‘船帆’开始升高，下面的海水被排挤向两侧，把某种黑色的物质暴露出来，就像从海底升起的岛屿。
接着，海面上开始出现漩涡，船周围的海水开始旋转，然后向下塌陷，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洞穴赫然从水下现身！
黑色的隧道宛如直通地心的矿洞，边缘生长着恐怖的尖锐钟乳石，阵阵阴风从洞口吹出，又连同海水一并吸入，那两团耀眼的红光正高挂在山洞两侧，散发着不祥的光彩。
人们很快便发现，那不是通往海底的洞穴，而是一只巨兽的咽喉！
从水下现身的东西不是岛屿，更不是船或者潜艇，而是一只无比巨大的黑鱼！
它有着鲸鱼的特征，体表却又长着坚硬的鳞片和杂乱的鱼鳍，全身各处都充满了攻击性的特征。鱼头的部分尤其宽大，就像抹香鲸和鮟鱇鱼的杂交产物，攻城锤一般的厚重甲壳满是伤痕，下面则是一双放出血红光芒的眼睛。这一点和一旁的军舰（和这条大鱼比起来，就连幽灵军舰都显得和善了许多）十分相似，它们散发的业力波动也如出一辙。
这条怪鱼的外表可谓水手们噩梦的集合体，光是显露身形都能让最勇敢的水手像产妇一样尖叫，黑鲸浮出水面，将巨大到能把巡逻舰一口吞下的嘴缓缓合拢，大量的海水在这个过程中被挤出，在海面上形成了海啸一般的巨浪，就连绿洲号都被汹涌的波浪推开，吨位较小的巡逻舰更是只能随波逐流，宛如洪水中的一片枯叶，如果没有夜城的力量守护，光是它现身时引发的海啸就足以把船打得粉碎，沉进海底喂鱼了。
“那就是……大鱼？”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巨大怪鱼，月池命下意识举起了手里的武士刀，但无论是她使用的制式武器，还是刚才的破城大枪，在这条黑鱼面前都像根牙签一样脆弱，即使刺进去恐怕也只能让对方感到刺痒。
“那就是……”
看着和幽灵军舰一左一右，把绿洲号包夹起来的怪鱼，威廉咽了口唾沫，他收回视线，麻木地对凯尔说道：“喏，你要的鲸鱼。”
“谁他妈要这个啊！”
年轻的轮机手吼道。
第911章：皇家海军的数量是……（4.1k）
（这家伙……很难对付！）
波涛汹涌，红光四射的海面上，幽灵船，绿洲号和大鱼组成了三角形，被金光笼罩的巡逻舰则恰好处在三角形的中央，无论谁想要有所动作都必须从它的位置上经过。三足鼎立的场面一时间陷入僵持，平静的气氛下涌动着被暂时压抑的杀机，只等着某个将火药桶彻底引爆的信号。
看着眼前的场景，月池命脸上现出一丝凝重之意。
眼前的幽灵军舰只凭借散发出的业力就足以被判定为灾害级以上的恶灵，按照对策局的指导，这个水准的灵体至少需要两个以上的除灵师小队才会被允许尝试剿灭行动。如果再加上海上的环境优势和战舰级别的体积，除非能申请到针对性的灵杀鬼，否则只怕需要半个分局的人力同时出击才能确保祓除恶灵。
她手里有夜城的妖之眼，靠着不破金光和自己的灵杀鬼倒也足以和幽灵船长期周旋下去，但是……
除灵师的目光移动到另一侧。
大鱼的上半身浮出水面，竖起的背鳍已经高过了绿洲号的船舷，弧形的尖端从甲板上弹出，看起来就像一座夜幕中的黑色冰山，让人禁不住想要去猜测还有多少部位隐藏在无光的海面下。
它身上散发出的业力远超幽灵军舰，甚至让月池命感到了一种和直面年灾时类似的恐惧。以她的水平还没办法清晰准确分别二者之间的具体差距，唯一能确定的是，无论是年灾还是这条黑鱼，都是足以正面击溃对策分局的恐怖灵灾。
更麻烦的是，现在绿洲号上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除灵师，就算白山君这样的大妖，想要正面击毁战舰大小的恶灵也只能用武力逐步粉碎，效率说不定还不如自己。
如果敌人是真实的战舰倒还好说，只要想办法在吃水线上开出个口子，又或者制服掉船上的水手就能解决战斗——但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是幽灵船啊！甲板上没有半个水手的影子，至于让幽灵船沉到海底……这是什么给它补血的新方式吗？
（要是花子那家伙在这里就好了）
在天狗之后，又有一个人开始怀念起某不知去向的怨灵小姐。
不过——
要说绝望也未免为时过早。
“威廉先生，我来拦住这条鲸鱼，请您马上驾驶绿洲号从另一边离开。”
月池命将握着妖之眼的手放在胸前，沉声道：“刚才的攻击破坏了幽灵船的主炮，现在以绿洲号的速度应该能甩开它。”
通讯器中立刻传来了威廉的声音：“恐怕不行，我们……”
“没关系，就算恶灵再强也不可能一下子打破诚君的力量，等绿洲号到达安全的地带，或者解决掉幽灵船再回来接我就好。”
“屏障能维持的时间有限，请您尽快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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