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总督很早就注意到了绿洲号超群的速度，并且调查清楚了船东的经历，他敏锐地发觉了这种力量的价值，如果让所有船只都拥有那种恐怖的速度，荷兰帝国岂不是能够永远称霸四海？或者，更进一步，他也有机会……
“看来他失败了。”百目光插口道。
“是的。”
约翰愉快地点了点头：“这是少数回忆起来还能让我感到愉快的记忆之一，为了获得他的信任，我以‘发现了绿洲号秘密的水手’的名义给他寄了一封信，只用了三个月就从本土送到他的手里，成功把他引了出来。”
“那是一场非常惊险的战斗，阴谋，暗算，厮杀……我有好几次觉得自己会倒在最后一步上，但我最后还是成功杀了他，并伪装成了一场意外。那之后我用薇尔的力量洗掉了所有相关的证据，对后来的人而言，我的故事应该只是个关于魔鬼和欲望的猎奇传说，这应该能阻止他们对此产生不必要的好奇心。”
“后面呢？”
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正在小本子上奋笔疾书的天狗推开，百目光清了清嗓子：“后面……咳，我是说，应该不止如此吧？”
如果故事在这里结束，就是一段经典的水手复仇记，怎么看都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爽文模板——但船长现在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对此感觉有多么开心。
“为了复仇，我付出了太多代价……不。”
船东脸色暗淡：“准确来说不是我，而是薇尔。”
复仇的过程并不总是顺利的，被富豪悬赏性命，成为赏金猎人的猎物，被猜到他身份的仇人引入包围陷阱，在海上被总督的海军舰队和海盗联军的同时围攻，被教廷宣布为“被恶魔引诱者”，遭到护教骑士团追杀……他的敌人并不是可以随意蹂躏的软骨头，他不止一次遇到足以威胁生命的危险——尤其是在他还不怎么熟练的时候。
每当他因为受伤而不得不暂时休息的时候，塞壬就会担负起照看他的职责，而当他收到致命伤的时候，塞壬就会像第一次那样，用自己的血肉修补船东的身体。
他看得出塞壬的想法，她并不希望船东为了这种事冒生命危险，但她没有一次主动劝说船东冷静——通过男人心脏上属于她的那部分组织传回来的波动，她也能感觉到那股无法熄灭的愤恨之火，如果不能让它尽情炙烤仇敌的灵魂，想必就会转而烧光自己的一切吧。
“呃，该不会是那种，直到你打完了最后一个仇人，转头发现塞壬小姐已经为了治疗你的伤把自己燃尽了……这样的展开吧？”
说着说着，百目光自己就摇了摇头：“不对啊，人鱼的生命力我也是见过的，区区致命伤，舔几个猫罐头就好了吧。”
“猫罐头？”
“啊，没事，你说你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提到猫罐头，但船东还是把疑惑暂时压在心里，继续说道。
当时的船东并不知道，人鱼肉体和灵魂的连接并不牢靠，这就导致她的两部分都很容易被外部影响而变得不稳定，变成各种奇怪的东西。在塞壬为了帮助船东，主动吃掉了大量罪人的灵魂来强化自己，肉体又因为持续的衰弱而没法起到限制器的作用之后，她的灵魂就变得更加不稳定。
“一开始是为了审判那些海盗和人渣不得已而为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开始主动渴求罪人的灵魂，主导复仇计划的人也渐渐从我变成了她。”
“在复仇结束之后，我试着带她回到过去的村子，希望让她通过熟悉的生活找回原本的自我，一开始效果还不错——直到有天，当我打渔回到村子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所有人疯了一样相互砍杀，争着把心脏献给薇尔的景象。薇尔坐在尸体堆的最高处，一看到我，她就对我微笑起来，问我今天有没有打到她最喜欢的鱼，说话的时候，她的嘴角还沾着啃了一半的心脏喷出来的血……”
船东失控地笑了起来：“啊啊——多么滑稽的结局，为了抹掉钉子留下来的洞，反倒弄坏了整块木板！为了伤害你所恨的，最先燃烧的却是你爱和爱你的一切，所谓的仇恨和痛苦就是这么一回事——背负这种东西，除了带来更多的失去之外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挽不回！难道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无价值的事吗？”
“那之后，她的性格就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魔物，就连本体的姿态也向着妖魔的样子转变。不过，即使改变了性格，薇尔唯独对我的感情却没有变化，只要我愿意，就能很轻易地杀死她……但我又怎么会这么做？”
“为了防止有更多人受到伤害，我只好把她关在船上，但她的歌声却能通过海水传递出去，如果不随时看住她，就一定会有船上或者路过的水手被她诱惑。”
“幸好，那时的我已经不是没有见识的普通人，在和教廷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和女巫议会搭上了关系，在付出了很多东西——准确的说，是我当时所有的财富之后，我得到了一名大母的帮助，她的庇护主赐予了一个特殊的巫术。”
“旧日之影。”
第921章：女巫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我有问题。”
一只手臂高高举起，手臂的主人眨巴着眼，像是课堂上对难题刨根问底的三好学生，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望向船东。
“请讲。”
船东温声颔首，他主动停下对往昔的追忆，等待对方提出疑问。
“如果我没理解错。”
百目光放下胳膊：“塞壬的灵魂是在复仇过程中逐渐被扭曲的，但这种污染应该不是一蹴而就的吧？如果你们之间的关系真的有描述的那么亲密无间，你不可能对她的转变一无所知，但我没有听到你说自己做了什么来阻止这种变化。”
“……”
对着表情渐渐冷淡下来的船东，侦探勾起嘴角：“让我来猜猜原因，人鱼身上有许多受人觊觎的宝物，但她们自身的力量很弱小。如果是正面战斗，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就能把她抓住。”
“即使塞壬的歌声有惑人心智的魔力，对象是偏僻小城的贵族武夫之类的货色还好说，但是像教廷的主教，殖民地的总督这样的庞然大物远远不是一只魔物，一个水手能够撬动的。”
“因此，答案只有一个，为了对藏在幕后的敌人进行复仇，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你并不是没有察觉，而是故意放任了她的扭曲！”
她的语气抬高了稍许，刻意表现出诚恳的神色，佯装不解地问道：“说到底，导致她变成‘魔物’的罪魁祸首里，也少不了你的一份吧？”
“所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现在顿悟到的理论，和什么复仇是否只能带来灾难，什么抛下过去的错误才能航行的比喻全都没有关系。单纯就是大仇得报，自己痛快过之后，冷静下来又开始舍不得付出的代价了？”
“虽然你的故事听起来确实挺惨，但得到的结论就像是……自己先吃的满嘴油星，吃完一抹嘴,打着嗝跟身边的人说太油腻的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总感觉没什么说服力啊。”
侦探小姐猛然一拍手掌：“不如这样！你先让他们弄死自己的仇人，再让沃尔夫冈先生带着资料回家到岸上，把涉及当初案件的渣滓全都绳之以法，让大家也体验一把‘复仇过后的悔恨’，想必会更容易理解你的观点吧。”
“你看啊，反正都是帮人净化本罪，以后你就把业务的顺序变一下，先帮受害者报仇雪恨给大家爽爽，然后再用你的洗礼洗掉他们复仇染上的罪业——是不是听起来就不那么畜生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有道理，眼神逐渐变亮，语气激动道：“怎么样，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握手言和了，说不定到时候大家还能继续合作来着……”
“旧日之影的目标既不是罪人，也不是善人，而是绝望之人，只有拼命躲避某些回忆的人才能引发仪式的共鸣，这是我也无法改变的规则。”
船东摇头道。
同为旧日之影的一部分，歌德的罪行比起他手下的几人还有科考船船长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却都能产生旧日之影。珊德拉和路易斯的罪行未必比前几人更轻，但他们反而连基本的洗礼都做不到。
“如果有你说的那种人出现在绿洲号上，我当然也不会拒绝。但根据我自己的经验，被仇恨填满的心没有容纳绝望的空间，直到他们突然有一天醒悟过来，发觉自己已经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为止。”
“等等。”
百目光忽然皱起眉：“如果必须有足够强烈的抛弃过去的想法才能成为目标，你是怎么把你的人鱼抛到旧日之影里的？”
“很简单。”
船东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念出超市购物清单：“在布置好仪式的当晚，我趁她无防备的时机捅穿了她的胸膛，把她的心脏掏了出来。”
“在复仇的过程中，我的精神逐渐被塞壬的歌声污染了，偏执地认定还会有和总督一样的人想从我身边夺走她，毁灭我们的生活，而逐渐老去的我不可能一直守护她。为了让自己获得永远的生命，让她永远无法离开我，我要用她的心脏彻底替换掉我的心脏。”
“——其实我骗她的。”
男人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手掌无意识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她的歌我都听了多少年了，早就听腻了。水平么，马马虎虎吧，哪有别人说的那么夸张。”
“我说过，无论薇尔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对我的感情始终如一，所以……”
船东的语气带着满满的自豪，就像炫耀自己妻子的傻瓜丈夫——如果他脸上的表情不那么可怕的话。
这家伙……
百目光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设身处地的想想，假如换成是她处在塞壬的位置上，就算自己遍体鳞伤，连灵魂都被怨念污染也要帮助搭档，结果对方转头就挖了她的心脏……
“……”
总觉得这是搭档为了推销他那个沙雕治疗术搞出来的阴谋。
不过这不妨碍她能想象当时的塞壬心里会是怎样的绝望，付出一切之后却遭到挚爱背叛的痛苦，如果要用数值计算的话——
嗯，大概就是能打出50级地震的级别吧。会产生逃避现实的负面情绪实在是太正常了。
“我顺利启动了旧日之影的仪式，为了让薇尔体内的怨念彻底消失，必须把从最开始到那时为止的所有记忆都舍弃——否则我也不需要用这么极端的办法，所以……”
尽管作为巫术的效果已经相当夸张，但旧日之影终究不是楔子，它不能彻底扭曲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只能影响对事实的认知。换句话说，被船东和塞壬杀死的仇人仍旧会死于非命，但在塞壬抛弃了这段过去后，他们的死亡就不再是被塞壬的歌声迷惑，暴露出内心的肮脏欲望和累累罪行后的复仇，而是……
“嗯，虽然应该没有人专门去调查这种事，但在历史上的记载大概会变成一个来历成谜的家伙无缘无故地杀了很多大人物吧。”
]而≥疤+琉>救∮物≡ⅸ>散,<>铃≈妻↗@q@q@群&出现时带来死亡的鬼船，能够快速在海上航行的最快之船，受到许多人觊觎的‘宝藏’，被宣布和魔鬼交易的船长……
“这就是荷兰人号的原型？”百目光脱口而出。
怪不得飞翔荷兰人号找不到具体的原型，因为它确实不是一艘真实存在的船，绿洲号也不是这个故事里的重点，而是真实和扭曲混杂在一起，经过时间发酵后化作的流言。
“不可自己伸冤，单凭主怒，因经上说了，伸冤在我，我必报应——你不可为恶所胜，而是要以善胜恶。”
男人低声道：“我违背了主的意愿，这就是我应得的惩罚。但是我不希望有其他人再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
船东的话语到此结束，他看着沃尔夫冈，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周围的人们同样迟迟没有动静，他们也在思考船东讲述的故事。
如果要赞同他的观点，这家伙的理论完全就是在凭着自己的理解胡乱解释经书，这种所谓的洗礼也很难称得上合理。但另一方面，他的确为了拯救人鱼把自己的一切都豁了出去。不但彻底切断了两人的缘分，把一口黑锅背的严严实实，就连复仇的结果也基本上还了回去。某种意义上说，他真的做到了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而放弃了复仇。只能说，是个践行了自己理念的……文盲？
“你能发誓，如果我成为船长，你就会放所有人走？”
沃尔夫冈忽然开口问道。
“沃尔夫冈先生？”“头儿？”“船长？”
在众人的惊讶声中，船东愉快地笑了起来：
“我说过了，在您选择好新的继承人之前，绿洲号就是属于您的船。除了靠岸之外，绿洲号上的一切都会听从您的命令。就算您想要全盘推翻过去船长的方针，把绿洲号从法外桥梁变成公益游轮也没有任何问题。”
船东打了个响指：“另外，只要您接受船长的职位，就有权限开启备用控制系统，到时候这艘船要去哪里但凭您的意愿。”
（备用控制系统？）
这句话提醒了百目光，她听月池命提起过，她在电梯里听布利斯不经意间提到绿洲号上的控制系统一共有三套，从外界闯入的海盗毁了一条，沃尔夫冈在船上闹事的时候也暂时切断了一条——现在正使用就是被重启的二号系统，那么，船上应该还有一套备用的系统没有被破坏过。
“虽然不能回到陆地，但只要仪式完成，和外界的通讯也会恢复正常，到时候船上的人自然可以正常离开。”
“……我明白了。”
沃尔夫冈挥手阻止了想要劝说的水手：“我还是不能不赞同你的想法，但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不应该为了自己的恩怨把无关的人卷进来。如果我能更冷静一些，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先是看向昏迷中的船员，又对百目光点了点头：“请替我向他们道歉，还有，很抱歉把夜先生卷了进来，请转告他，我的请求就取消吧。现在，是我为过去和刚才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最后，他站起身，走到船东面前：“这样可以吗？”
“当然，我不强求您服从我的意志——不如说，就因为这样，您才有资格替代歌德先生。”
船东轻松地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不过，我相信在您接受洗礼之后，一定会理解我的理念的。”
他无视了其他人敌意的眼神，转向一旁的梅露斯，微微鞠躬：“那位女巫小姐，能请您一同跟来吗？”
“哎……我，我也要一起？”银毛女巫嗖的一声窜到了百目光身后：“不行不行！我帮不上忙的！”
“很抱歉劳烦您出手，但我确实需要您的帮助。”
船东点了点头：“本来替我维持仪式的珊德拉小姐不幸去世了，这里会巫术的人就只有您了吧，尽管有些唐突，但我不得不麻烦您来帮忙——可惜，如果她之前愿意接受洗礼，就不会这么容易死掉了。”
船东叹了口气：“如您所见，我对巫术一窍不通——毕竟，您想啊，我是个男人对吧？当然学不会你们女巫的法术了，啊哈哈……”
自认为讲了个笑话的约翰看着一脸木然的梅露斯，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怎么了，不好笑吗？”
“我只是觉得，你确实很久没有到陆地上了。”
百目光耸了耸肩：“不是女人就不能当女巫？女巫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别说男人，我现在怀疑现在的女巫议会里可能还有几架会巫术的武装直升机。”
“呜呀！何等的索多玛之地……主啊，难道您睡着了吗？”
被灌输了一番现代化的正确常识后，好几百岁的幽灵船长莫名其妙的悲痛了起来。
拉跨条
今天白天事情稍微有点多……熬了三天好像有点顶不住，拉跨一天回血保命
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一百字
第922章：夜城：你好（4.6k）
据报道称，绿洲号船东约翰先生近日向女巫议会公开道歉，宣称自己并不歧视性少数者——老子的妻子就是条鱼，老子的性癖比你们罕见多了！
——诸如此类的事并没有发生。
尽管他妻子的种族可能不那么符合教义，但作为虔诚的信徒，船东的观念还是绝对意义上的保守派，短暂地为现代人的堕落思想呜呼哀哉之后，约翰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在错过时间前必须把仪式完成。”
他用手撑着膝盖站起身，对沃尔夫冈伸出手：“我们走吧。”
——呯！
在两只手相互握住之前，旋转的弹丸从它们中间的空隙里高速穿过，落在船东脚下的地面上。
地砖碎片四散飞溅，弹跳的子弹划过曲线，从男人的脸边擦过，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烫伤的痕迹。
“还有什么事吗？”
伸出的手慢慢停下，船东的手转而在自己的脸侧抚过，焦痕在他的动作下快速愈合，然后又轻巧地拍掉落在领子上的盐粒，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手持武器的侦探小姐。
“小姐！”
沃尔夫冈急声道：“我已经和约翰先生达成了一致，现在已经不需要再战斗了！”
“你真同意他的话？”
百目光垂下枪口，朝旁边摆了摆：“搭档他接了你的委托，所以作为他的神主我必须问一句，报仇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哦，只要你点头，我们就帮你摆平这件事儿——你确定要放弃了？”
“我没办法断定自己不会因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顺着百目光的枪口，沃尔夫冈的视线扫过散落一地的文件，报道当年货船失事新闻的剪报被掀开，底下是一份打印出的清单名录，包括路易斯几人在内的人名和组织赫然在列，而交易的内容正是他们那晚运输的偷渡客。
百目光拿出来的资料只是档案的一小部分，核心区里还存放着更多，更详细，足够让任何手段都无法掩盖的罪证。只要把它们之于众，参与过这件事的所有人都只有身败名裂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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