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船东承诺过,只要沃尔夫冈成为船长,就可以调用绿洲号上的任何资源,档案室里的资料自然也包括在内。但接受洗礼就会遗忘过去的记忆,到时候他自然也不会想着这些事了。
摆在男人面前的选项有两个,成为新的船长,忘记箱子里漂浮的人体,忘记水手们的哀嚎,忘记火中凋谢的花。又或者拒绝船东的建议,和夜城一行人联手毁灭绿洲号,为百多年来这艘船上发生的一切画上休止符——
“我……我不能这么做。”
沃尔夫冈的语气透着一股挣扎之意,今晚的一系列事件似乎给了他很大的打击,现在站在这里的已经不再是最初见面时那个硬朗果断的船长,而是一个双手颤抖,仿佛患上了帕金森症的老人:
“最开始听说他存在的时候,我本来为终于能找到当年真正的罪魁祸首,能够为那些人报仇而激动不已。但直到听了约翰先生的经历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我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既然存在一个能迷惑人心的恶魔,那当时发生的事一定都是他的错,我们只是被他控制了而已。”
“实际上,把那些人运到海上的人里有我,坐视他们被淹死的人里有我,为了自己的安全,把最后一条生命送上船的人里也有我——没有人控制我的行为,我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做了这么多错事。就算杀了约翰先生,再把所有相关的人都抓住,我身上的罪行也不会因此消失或者减少一分。”
“过去的伤害无法弥补,这么多年来做的一切其实只是让自己安心罢了——否则我又怎么会不敢踏上绿洲号呢?”
“与其继续挽回已经无法弥补的事,像约翰先生失去他的爱人一样,把无辜的人卷进危险里——成为绿洲号的新船长至少能让这类事不再发生。”
“那他们呢?”
听着沃尔夫冈的话,约翰脸上写满了欣慰的表情,无声地拍着手。百目光则偏了偏脑袋,用余光示意威廉几人:“等仪式完成,他们又会忘掉自己仇人的样子,这次离开后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报仇了。你自己的事先不说,你要剥夺它们报仇的权力吗?”
“我是船长,让船员安全返航是我的责任,就算被他们责怪也一样。”沃尔夫冈的视线偏向一边,不去看自己的船员:“您之前不也是这样劝说我的吗?在需要我隐瞒档案的时候?”
“就是为了避免出现现在的情况,我才……嘛,算了。”
在沃尔夫冈松了口气的表情中,百目光放下手里的枪:“可以认为你是放弃委托了吧?那就……只剩下我们和他之间的事了。”
下一秒,黑影覆盖了约翰脚下的地板,男人下意识抬起头,耳边却忽地听到一声轻叱。
“迷途风!”
一阵雾气滚滚而来,中间又夹杂着一阵妖风,黑风迷雾当中有无数飞沙专扑人目,把躲闪不及的船东困在黑风当中。
俯视着在妖风中左右冲撞,却走不出雾气的船东,从驾驶室返回的天狗潇洒地用手挑开鬓边的发丝:“我说过了吧,敢对老大和梅露斯出手的家伙,在被做成标本塞进天狗之里前,这事就没结束。而且……”
她把团扇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向前一探,五指张开,摆了个经典的能剧动作:
“以录事官的名义,任何胆敢在天狗的鼻子底下歪曲真正历史的人都将绳之以法!”
“你这个小报记者有脸说这个话吗?”
无视了百目光的吐槽,鹰无凄草把目光转向半空:“总大将,接下来轮到您出手了。”
既然船东的肉体可以恢复,那就像之前计划好的一样用控制系法术把他束缚起来就好。
三道白色虚幻的影子矗立四方,各自伸出一只手,撑起一个三角结界,把没有防备的船东关在中央。
“本体她还在外面玩水,这家伙就交给我们三个了!”
元气十足的侧发白山君(四尾)竖起拇指:“保证连只耗子都跑不出去!”
“诶诺,小女子,白desu”最年轻的银长直白山君(一尾)低着头,对船东微微欠身:“失礼了,这位不认识的先生,还请您在这里暂且休息片刻desu。”
“一尾,不用跟他那么客气,这家伙可是把夫……咳咳,夜君关起来的罪魁祸首啊!”单马尾的白山君(六尾)冷声道。
“哎?!那可不好!等到夜君回来,必须要好好向夜君道歉才行!”一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合掌道:“在那之前,就先挖掉眼睛和舌头,再打断腿比较保险吧?不,果然还是把脑袋切下来……”
“虽然我现在的名字是约翰,但也不一定连结局都要模仿的这么像。”
船东苦笑了一声,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刀刃很薄,但是打磨的很锋利。在众人瞬间变得警惕的目光下,他举起小刀——然后随手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嘭!
男人的身体猛然爆开,雪白的盐粒从他体内涌出,脚下的地板瞬间被海盐同化,大理石地砖化作板结雪白的盐块,如同结冻的湖面,白色的盐化地面迅速向外蔓延。
(从下面?!这招可以主动施展吗!)
“小心脚下!”
鹰无凄草高声提醒,三名分身同时向后急退,其中二人堪堪躲过,只有正在说话的一尾躲闪不及,被蔓延的触碰到裙角。
(……没事?)
一尾分身迅速甩动裙摆,把礼服上的盐粒抖开,但她马上就发现无论是衣物还是身体似乎都没有受到侵蚀的迹象。
“请不必在意,在下不能影响不属于绿洲号的人或物——即使可以,我也不会对各位出手。我说过,我没有审判人的权力。您看,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对吧?”
散落在地上的盐粒被无形之风卷起,在地上凝聚成一座白色雕像,随后又染上真实的色彩。重新复原的船东眨眨眼,举起胳膊做出暂停的手势。
“而且,别看我没有珊德拉小姐强,但看人的眼神还是很准的。如果我真的威胁到诸位小姐,那位先生绝对会立即出手。虽然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这种事,但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那你不怕我们现在就这么干?”
“不会,因为几位是好人,不是好人的人是不会在乎沃尔夫岗先生的请求的,也不会在乎普通人的安全。”
他的视线扫过大厅,再生的恶灵被女孩一次次抹除,但它们似乎永远都没办法被彻底抹消。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似乎也开始出现类似船东的特征,被杀死之后不会慢慢复原,而是直接变成盐柱重生,尽管造不成什么威胁,但也确实拖住了其他人的脚步,让她们无法分心过来支援。
于是,男人微笑起来:“所以,至少在现在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避免旧日之影里的罪恶彻底失控。”
(好想揍他一顿。)
鹰无凄草翻了个白眼。
和之前遇到的对手不太一样,船东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表现出半点敌意,打起来又像团棉花一样使不上力。按照他的解释,绿洲号的行为是由每一任船长控制的,他本人除了经常给各路人渣擦屁股之外好像真没做什么坏事。虽然有为虎作伥的嫌疑,但也确实是为了让其他人不要遇到自己身上的倒霉事,本质还是……
等等!怎么被他绕进去了!
她用力摇了摇头。
(说到底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虽然能和塞壬的说法对上,但两方供词又在动机上有所差别。偏偏老大那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静了……他能控制船上的东西,那么把他带到船外不知道行不行?不过大概率会直接盐化再生吧)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那就这样吧——”
不等天狗小姐想出办法,船东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盘,整个人再次化作纷飞的盐沫,但这一次同时被转化的还有沃尔夫岗和梅露斯,三人的身体化作盐柱,崩坏溃散。
“梅露斯?!”
虚幻的金瞳从百目光身边浮现,快速扫过大厅:“白苓!解除幻术!”
“喵?”
随着白苓的叫声,覆盖在立柱上的幻术被解除,露出立柱内部的景象。
被特制玻璃围绕的海面不知何时再次变成了风雨交加的环境,一艘缩小的船只飘在海面上,凭空消失的三人站在‘绿洲号’上,梅露斯和沃尔夫冈惊疑不定地看着船外的景象。
“喂!你这家伙不是说没办法控制绿洲号之外的人吗!”
“沃尔夫冈先生已经同意担任船长了,至于梅露斯小姐……您忘了吗?她还欠我的钱呢。多亏珊德拉小姐的功劳,在还清这笔账之前,她暂时属于绿洲号——放心,等到结束仪式我就把您的钱收下,到时候我们就两清了。”
船东指了指面前的玻璃墙:“另外,也不用试着破坏这扇玻璃。仪式进行到现在,柱子里的水面就等同于外面的大海,除非有能一次性蒸发整片海水的力量,否则是打不穿这面墙的。对了,也不用试着启动船底的炸弹,那里现在是两个空间的交叉点,已经不在它原来的位置了,就算那位小姐做好了准备,贸然引爆炸弹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你说仪式进行到现在,是什么意思?”百目光皱眉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理解,就是女巫们的那一套吧,据说是通过什么规律,用之前这里面的表演把内外的海面关联起来,再通过绿洲号上的发生的事把现在和过去联系起来,海盗,杀戮,复仇,还有沉入大海……”
“虽然因为各位的造访出了点意外,顺序也有点问题,但还是勉强满足条件,最后只要在这里面完成船长的交替就能达成仪式了——至少珊德拉小姐是这么和我保证的,虽然她人比较难相处,但在专业事务上确实没出过差错。”
他诚恳地对女巫点头道:“所以,之后的事就全拜托靠梅露斯小姐了。”
“诶?我,我吗……”
被抓了壮丁的银毛女巫正处于炸毛状态,听到船东的话,她一个激灵跳起身来:“我会努力的……不对!我才不干!你快放我出去,否则老师肯定会揍你的!”
“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船东没有把女巫的威胁放在心上,他抓住沃尔夫岗的肩膀:“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同时化作盐粒,融化在海水当中。
“……这里是?”
沃尔夫冈感觉自己正像黑暗黝深的大海深处不断滑落,耳边来海水被搅动的声音,又夹杂着悠长的叹息和缥缈的歌声,可能过了几秒,又像是过了好几个小时,眼前的景色忽然从一片漆黑变的明亮起来,身体的各种感觉也在同时回归。
尽管光线并不刺眼,但突然间的切换还是沃尔夫冈有些发晕,他腾出一只手按着脑袋,另一只手下意识扶住一边的墙面,然后他发现手掌下不是船舱的金属墙壁,而是粗糙的木头。
他疑惑地看着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间简陋的木制房间里。
但自己之前不是在海里吗?海底为什么会有一间屋子?外面看上去还那么明亮?
“欢迎来到我曾经的家。”
船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男人用怀念的目光看着四周的家具,手掌从桌面上留恋地轻轻抹过,但他很快就收起目光,走到门边。
“放心吧,这里既不属于现实,也不属于旧日之影,不会有任何危险,我们可以不被打扰地完成仪式。”
说着,男人伸手拉开木屋的门。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胡子拉碴的沧桑面孔。
“你好。”
那人说道:“你刚才说什么以后的事来着?”
船东:……?
第923章:被窝里的勇次郎(4k)
几分钟前的旧日之影。
“我感觉不太对劲,大人。”
男人的牙齿打着颤,惊弓之鸟般看向某个空无一物的方向,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有什么东西刚才碰了我的脚,但我看不见它……该死的,就像有只狗在用舌头舔我一样!”
“而且那个声音也越来越清楚了,不对,不只一个,很多的声音……就像是在合唱,它们就在那里,在我们周围……你们真的没听到吗?怎么会听不到的?”
他用快要崩溃的眼神看向夜城,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认可的回答——哪怕只是点点头——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立无助,
“没有。”
然而,在男人绝望的目光中,夜城再次冷静地摇了摇头:“不过有变化是好事,说明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呵呵,说的也是……”海盗首领缩了下脖子,不情愿地赞同了对方的看法。
“没错!一路上没有敌人出来,说明我的路线是正确的!我能感觉到心脏离我越来越近了,等到抢回心脏之后,我一定要好收拾他一顿!”
塞壬兴致勃勃地把胳膊举过头顶,被拉着的海盗头领顿时发出一阵惨嚎。
(这家伙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
看着闹成一团的两人,夜城心中想道。
无论船东的话是不是真的,对塞壬而言都没有实际的差别——她确实是被自己最爱的人背叛,挖出心脏,永远封印在过去的片段里,很难想象在经历了那样的事之后,她还能保持这么……健全的性格。
“大人,您怎么看?”
好不容易让塞壬安分下来,海盗首领又主动对夜城问道,很显然,比起小女孩性格的人鱼,还是这位随手就是圣光普照涤荡群魔,疑似天上来人的大佬看上去更可靠一点:“我们真的能顺利逃出去吗?”
“当然没那么容易了!”
在夜城开口之前先,塞壬就抢先说道:“我敢说心脏那里绝对会有超级厉害的看守,像是巨人啊,拿着火剑的天使啊,还有长着一百个脑袋的大龙什么的……我看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
“龙?巨人?还有天使?”
她每多说一句,海盗头领的脸色就难看一点,男人颤颤巍巍地看向夜城,想从他这里获得安慰:“不过,就算有比刚才更强的怪物,也不是大人的对手,对吧?会赢的吧?……会赢吗?”
“…………”
“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大人!”
夜城:“感觉现在说了会变成flag。”
很显然,这句话不太能安慰到人,但不等海盗头子继续说点什么,塞壬惊喜的喊声就响了起来:“我找到了!我的心脏就在前面!”
“那个,我突然觉得,咱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海盗头领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劝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我个人认为,在和一百个脑袋的恶龙搏斗之前最好先做好计……”
“——心脏!不许逃!我来了了了了了了!”
突然兴奋起来的塞壬猛地一甩尾巴,带着两人同时向前冲刺了一段,在夜城的视角下,他们似乎被卷入了某道路过的海底暗流,在海水的推动下如离弦之箭般向着未知的方向冲去。
如同搭上了一台直通顶楼的电梯,急速向上攀升,光怪陆离的舱体不停掠过视线,眨眼间又被远远抛在身后。场景不断切换,就像是把许多张画片叠在一起快速翻动,让它从无数独立的切片变成了一个可动的整体。恍惚中,夜城似乎看到了海盗头子一直在呢喃着的某种东西。
美丽而透明的身体漂浮在旧日之影的大空洞中,散开的发丝像是水母的触须,在无形的海水里摇摆,修长的尾巴轻柔地摆动,鳞片反射着海水的光影,折射出变幻而迷人的动感颜色。无数缩小版的同类围绕在她身边,她们从每一层船舱中游出,脸上带着微笑,半透明的嘴微微张开,合唱着某种歌谣……
那是……
“噗哈!”
正当他准备催动妖之眼,打算进一步看个仔细,眼前却忽地一黑。与此同时,被海水包裹的感觉突然散去,就像终于冲破了某个屏障,一股新鲜,略带咸味的空气涌入鼻腔,让他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当视觉恢复之时,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浅海,海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散在海床上的贝壳和螺蛳,头顶是点缀着白云的蓝色天空,恰到好处的温和阳光从上方洒下,不远处就是一片海岸,海水拍打沙滩,卷起白色的泡沫,岸边长着稀疏的椰树,风一吹便沙沙作响,摇晃的叶片像是在对三人招手。
就像把磁带翻了个面,身处的景色一瞬间就从压抑阴森的深海鬼船变成了夏日度假的清新海滩。
“这是……外面!”
在他旁边,海盗头子挣脱了塞壬的手臂,自己踩着海水,茫然环顾四周,脸上的表情逐渐狂喜:“我们逃出来了!”
“很遗憾,恐怕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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