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看着男人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夜城摇了摇头：“进到这里之前，在我看到海水的颜色根本没有变浅的迹象。也就是说，直到刚才为止我们还待在光感层以下，不可能瞬间回到海面——而且外面的天气也根本没有放晴。”
“是，是这样啊。我就说没有这种好事。”
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被瞬间戳破，海盗首领的脸色变得像打翻了颜料桶一样来回变化，但他还是抱着万一的侥幸心再次问道：“但是，这个地方比起下面给我的感觉要好很多，就算不是外界，应该也很安全吧？”
海盗首领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但或许是因为经常接触死亡的缘故，他的第六感比一般人要灵敏不少。他敏锐地感知到了这片空间没有业力的痕迹，和旧日之影是完全不同的领域，却分辨不出这里和现实的区别。
“薇尔？你对这里有什么头绪吗？”
夜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是，而是把视线投向塞壬。
“诶，我应该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吧？为什么先生你会知道啊？”
塞壬小姐闻言歪了歪脑袋，用食指抵着下巴，喃喃道：“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总感觉很熟悉，就像在这里待过很久一样。而且，我能感觉到心脏的气味就在这附近，只是还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那就尽快找出来！”
听到她的说法，海盗首领顿时鼓起了干劲：“我们先到岸上休整，然后分头寻找。”
他背着木桶和人鱼走了很长一段路，又被塞壬带着在水里泡了许久，如今放松下来，顿时泛起一阵疲惫之意，当即踩着海水向岸边游去，同时还回过头催促身后的两人：“往好处想，至少这里没有你说的一百个脑袋的龙或者巨人……”
“有巨人？在哪里在哪里？！”
塞壬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同时抓着他的胳膊一通摇晃。
“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海盗头领叹了口气：“算了，和你认真是我的问题，我和大人会在附近巡逻，你就去找自己的心脏……”
“那个……海盗先生？”
“又有什么事？”
海盗首领不耐烦地转头看向身后，塞壬和夜城也同样看着自己，他们的脸上似乎带着某种奇怪的表情，就像想要提醒什么，却欲言又止的样子……
……等一下。
他的动作忽然定格。
如果真正的塞壬在自己背后，那么现在抓着自己的人是……
男人额头瞬间布满了汗水，他的身体僵硬的像块木头，只有脑袋一点点转向身侧——天使般的美丽面孔正用天真无邪的目光看着他的脸，见到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面孔的主人立即眯起月牙似的眉眼，甜甜的笑了起来。
唰——
一条红色鳞片的尾巴从水里冒出，亲热地在他脸上拍了拍。
“诶嘿~”
“哇啊啊啊啊啊！！！”
男人爆发出一阵惨叫，用力抽回手，向后逃开，结果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摔进了海里。
人鱼：“？”
“难道说……”
片刻后，海盗首领站在沙滩上，把上身的衣服脱下来，拎在手里甩来甩去，试着让它变得干燥一点。与此同时，他看着海里起起伏伏的脑袋，不禁感叹道。
“这里是人鱼的老巢吗？”
在他视线范围内，一只只美丽的人鱼正游闲地在清澈的海水里游荡。和他们在旧日绿洲号上见过的尖牙蠕虫，还有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在船底的人鱼尸体不同，这些人鱼看起来非常的正常，完全就是故事里描述的那样，纯洁又美丽的海之女儿。
她们有着和塞壬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只是看上去年纪要稍小一些，胸前也没有被割开的迹象，全身都撒发着让人放松的天真烂漫的气息，好像没有半点负面情绪。
“这些人鱼，和下面的怪物……确实不一样。”
塞壬薇尔很快便和本地的人鱼们打成一片，凭借着更成熟的样子，她像个孩子头一样领着一群塞壬在海里游来游去。时而在海中翩翩起舞，时而又突然跃出水面，整个身体反曲，像是一张绷紧的弓。红色的秀发随着惯性甩出一道弧线，带起的浪花撒落在海面上，搅乱了水面上的倒影，引来同类的一串欢笑。她轻松融入了这个集体，甚至把自己的任务都抛在了脑后。
有几只塞壬没有和同伴一起玩耍，而是顺着浅滩来到了岸上。在她们上岸的瞬间，美丽的鱼尾就自动变成了修长的双腿，看上去完全从人鱼变成了有着健康色皮肤的海滨女孩。
塞壬们赤脚在沙滩上奔跑，沿途留下一串串脚印，一路延伸到两人身边。她们像一群小鸟一样在夜城与海盗首领身边转来转去，发出兴奋的叽叽喳喳声，好奇地打量着和她们不同的外来者。最大胆的两只塞壬甚至还想伸出手在两人身上摸一把，好像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
“但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海盗首领扭头躲开一只塞壬的魔爪，皱眉问道。
没有塞壬的帮助，他们想要找到心脏几乎不可能，但如今的塞壬明显正沉迷于和同类的游戏，想要让她恢复工作时的效率恐怕很难。
“不用着急。”
夜城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天空：“如果我没猜错，只要在这里等着，心脏很快就会自己送上门。”
“我不懂大人您的意思，难道她的心脏会自己长腿走出来？”
海盗首领抓了抓头发，而就在这时，他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响动。首领回头看去，却发现在离沙滩不远的位置上凭空出现了一座小木屋，看起来稍微有些年头，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咔嚓——
木屋的房门被打开，两名表情严肃沉稳的男人从屋子里走出，领头的人正回头和身后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而当他转头看向屋外的光景时，恰好被夜城挡住了视线。
“你好。”
夜城站在门前，抬手对他打了个招呼，后者脸上写满了“这什么东西”的茫然。
就像劳累了一天的社畜带着满身酒气和委屈回到虽然不大但非常温暖的公寓，在掀开被窝的时候发现里面躺着勇次郎的表情。
“你们是什么人？”
船东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握住了仪式刀的握柄，死死盯着眼前人的样子，它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在海上漂流了几个星期的海难受害者，脑海中完全没有类似的印象。但在他把目光转向海盗首领的时候，却立刻了然地瞪大了眼睛：“啊，您难道是——血鲨佣兵团的团长！没错吧？”
“你认识我？”
海盗头领一愣，但他对眼前的人同样没有任何印象。难道是过去的委托人？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咳咳，我来介绍一下。”
夜城拍了拍船东的肩膀：“这位就是绿洲号实际意义上的拥有者：约翰先生。同时，他也是雇佣了几位来绿洲号上搞事的甲方——差不多也就是你们的金主。”
“……”
海盗船长花了几秒钟来理解了夜城的话，接着，他大吼一声，猛然向船东扑了过去。
第924章：乐园
嘭！
事到如今，海盗首领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这一拳既没有准头也没有力气，就算小孩子也能轻松躲开顺便绊他一个跟头，但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不躲不闪，被他一拳砸在脸上。
“住手！”
沃尔夫冈迅速掏出手枪，但他没有选择帮助被殴打的船东，而是直接对准了另一个目标。
船东只认识被他雇佣的海盗头子，对更下层的杂兵完全没有印象，沃尔夫冈也只见过和他一起上船的海盗二狗，尽管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船东强调过的“安全地带”里，但这不影响船长把他当成了必须警惕的敌人。
“举起手，跪……？！”
话音未落，沃尔夫冈枪口所指的位置就突然不见了目标的影子。男人心中顿觉悚然，顾不上其他，忙将手里的枪转向一旁，但不等他的视线追上敌人的身影，一根手指就从身后伸出，轻轻压下了他的枪口。
“这样就将军了，国王陛下。”
他感觉到一股带着海水腥味的口气在自己耳边吹过：“交换人质？”
“……”
船东看了眼自己前面的海盗头领，又看看被另一个海盗控制住的沃尔夫冈。片刻后，他忽然微笑着张开手，主动向后退了两步，用温和声音劝说道：
“我知道两位对现在发生的事感到非常迷惑和不安，但还请相信我，这里没有任何能危害到两位的事物。只要稍微等一下，我很快就可以帮助两位安全地回到现实。沃尔夫冈先生也请放心，我保证这里不会有任何危险的事发生，不过仪式恐怕要稍微耽搁几分钟。”
“我当然没有危险——你这混蛋就说不好了。”
海盗首领哑着嗓子说道，他快速分析了眼前的局势，带枪的男人被大人制服，眼前这家伙是个连自己的拳头都躲不过去的手门外汉，毫无疑问，己方有着绝对的优势。一念至此，他迅速把手伸进怀里，抽出藏好的匕首，朝船东胸前刺过去——
在海盗动手的瞬间，他的身上忽然迸裂出无数道伤口，纵横交错的割痕拼成“hetat”的字眼，血红的字母像红火蚁一样在他身上游走，随着字迹的浮现，男人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匕首从他手中掉落，惨叫着摔倒在地。
“我说过了，请不要激动——像那边的先生就做得很好。”
从一动不动的夜城身上收回视线，平静地注视着在自己脚边蜷缩成一团的海盗头领，船东淡淡开口道：
“两位应该是偶然被仪式卷进来的吧？不经过洗礼，带着罪业进入乐园，一旦做出危险的举动就会变成这样——不必担心，我马上就为您施洗，然后您就不需要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了。”
“放你……的屁！”
海盗头领的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吐出零碎的断句，拼命试图伸手去抓身旁的匕首，但强烈的痛苦打乱了他的动作，近在咫尺的匕首这时却仿佛距他百米之远，
“被愤怒迷失双眼之人啊。”船东没有干涉他的挣扎，只是低声问道：“你对我的恨意从何而来？”
“装傻吗……”海盗首领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暴起，用尽力气把头抬起一丝：“是你骗我们来送死……把我们当成了祭品——”
“是吗？”船东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以为你们已经做好了损失的准备啊，我还给了你们很大一笔钱不是吗？”
“…………”
海盗首领的骂声短暂地停顿了片刻，海盗，或者佣兵之类的人说到底都是拿命换钱的亡命徒，什么时候死在阴沟里都不奇怪。在这次行动时他们自然也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只不过在他们的眼里会死的不是自己而已。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大声反驳道：“去你的！要不是你隐瞒了那些怪物的存在，我的手下怎么会死？”
他以为船东还会找其它借口撇清责任，但对方这次的态度却意外爽利：“准确的说这是个意外，我原本的打算是让几位去现实里的档案室……不过事情会变成这样确实是我的责任，那么这样如何？”
船东拍了拍手，他的脚下忽然冒出数根盐柱，表面的海盐漱漱剥落，露出几张海盗头领熟悉的面孔。
“你……不，您可以把他们复活？！”
看着眼见的一幕，海盗头领连自己身上的痛苦都抛到了天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他们原本就没有彻底死去。”
船东摇了摇头：“因为仪式的关系，旧日之影和现实出现了一少量的缝隙，不光是内部的罪业会溢出，外面的东西也会不小心掉进来，你们应该就是被这个裂缝卷进来的。”
“等到仪式稳定下来，旧日之影里的人就会因为死在过去导致在现在之前就死掉。不过——现在仪式还没有完成，死亡的过去和活着的现在究竟哪一个才是准确的还没有被确定下来，只要在仪式完成之前确定这一点就能让被旧日之影杀死的那些人‘复活’。如何，需要我做这件事吗？如果可以弥补我的错误的话？”
海盗头领没有多说什么，但他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很好，那就这样吧。”船东挥动手掌。
“他们大概会在进入旧日之影的位置上醒过来，我看看……垃圾通道？希望他们不要有洁癖。”
盐柱变化出的海盗们一个个消失在原地，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消失不见，他才像是完成了一件费力的工作似的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我就完成了您的愿望，然后……”
“等，等一下！”海盗头领忽然打断了他的自卖自夸。
“嗯……怎么了？”
船东转回头：“你又不希望他们活过来了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着约翰困惑的表情，海盗头领欲言又止：“我的意思是，您复活的人里……是不是，少，少了一个？”
“没有啊。”
船东先是回忆了两三秒，然后理所当然地摇头道：“被旧日之影杀死的人也会变成旧日之影的一部分，而我能够控制属于绿洲号的一切，所以不可能有缺漏的情况……呃，你怎么了？”
看着海盗头领瞬间惨白如纸的面孔，船东古怪地停下了话头。
“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
片刻后，海盗头领强调道：“如果有一个人在下面被怪物之外的东西杀掉的话……还能够复活吗？”
“当然不行了。”
船东的回答毫不拖泥带水：“被其他人杀死又不会成为旧日绿洲号的一部分，所以我没办法插手这种事。但你为什么这么问？你刚才不是说了，你的手下都是被那些罪业杀掉的吗？”
“……！！！”
“不过说起来，人数好像的确不对。”船东自言自语地回忆道：“不是死于罪业，那就只有死在其他活人手里了吧？但船上应该没有第三方的人了才对……”
“…………”
海盗首领一言不发，默默地躲闪着船东的目光，但后者主动凑了上来。他俯下身，让自己的侧脸同样紧贴在沙子上，逼迫海盗头领看着自己的眼睛：“所以，是谁杀了他？”
是谁？
是谁？
是谁？
单调重复的短句取代了歌声，反复回响在首领耳边，紧接着，那声音又逐渐向自己大副的声音靠拢，在一片血红当中，他仿佛能看到双眼失明，眼窝中长出蠕虫的男人拖着断腿在地上爬行，哀嚎着向自己伸出手。
“头儿……你在哪？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头儿？帮我！头儿？为什么？我们不是兄弟吗？为什么你要把我抛在这里？”
痛苦在他的神经上游走，每一秒都像是有无数利刃在骨头上摩擦，男人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被搅成了一锅浆糊，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他的心智终于被地狱般的折磨所压垮，发出失去理智的惨叫。
“这不怪我！是你自己已经没救了，还大喊大叫的引来了怪物的注意力！带着你的话我们两个谁都逃不掉！别，别过来！我明白了！我错了！是我的错！你不要再过来了！你——”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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