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就在他抱着脑袋大声惨叫，整个人来到崩溃边缘的同时，船东伸出手抓住首领的肩膀。一瞬间，海盗首领心中的呼喊和身体上的痛苦同时消退不见，那感觉消失的实在太快，让人不由得怀疑刚才的痛楚是否是一种错觉。
“抱歉，如果是在外面的世界，我并不会强迫您接受洗礼。但在乐园里，不经过洗礼就没办法解除痛苦，只好用了点强制的手法，还请谅解吧。”
船东露出欣慰的笑容，将右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悔改之人可得宽恕，如此你便要在乐园里了。”
他半跪在海盗首领身旁，在地上抓起一把混着海水的白砂，双手捧着海水举到海盗首领的头顶，闭目低声道：“流动的水是神圣的，洁白的盐是神圣的……我为你施洗，因父及子及圣神的名……”
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折磨用光了力气，还是主动放弃了抵抗，海盗首领在被解放之后仍旧跪在地上，任由船东把手举在自己头顶。悠扬的歌声从虚空中传来，圣洁空灵的音调仿佛教堂中的圣歌合唱，在歌声中，船东的手逐渐倾斜。
“你要与众人同在乐园——”
“劳驾等等。”
就在他要把手里的海水浇在海盗头领身上的前一刻，一个坚硬的物体顶住了船东的太阳穴。
夜城站在船东身旁，手里握着从沃尔夫冈那里得到的手枪，枪口正抵着男人的额头，后者停下祈祷，微微侧过头看向夜城。
在对船东动手之后，他的身上同样布满了血色痕迹，凄厉的纹路像蟒蛇一样收紧，挤出的鲜血在脚下汇成水洼，但对方握枪的手却没有丝毫摇晃。
“……您看起来不像是普通海盗。”
船东轻声道：
“教廷？女巫议会？还是其他地方的人？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有个问题。”
夜城道：“你说的‘乐园’是什么意思？”
在十字教中，乐园通常只有两个含义，神明创世之初为亚当与夏娃修建的“伊甸”，又或者信徒的灵魂得拯救后能够前往的乐土，神与圣徒亦沉睡于此，某些时候可以与天国同意。但船东口中的乐园似乎并不属于两者中的任何一个。
“就是这里啊。”
船东侧过身，热情地为几人展示这里的景色：“看吧，将罪业净化后，只剩下纯洁和美好的世界，没有争执和矛盾，只有永远的和平安宁，和下面的世界……不，就算和外面的世界比起来，难道称不上一句乐园吗？”
“……怪不得你被教廷通缉。”
夜城翻了个白眼。
从地狱出发，清洗罪业，最后升入乐园的节奏……这人是打算在自己的船上弄个小天堂出来吗？
“何等亵渎的想法！”
船东吃惊地后退一步：“出现在这里的不是灵魂——而是被舍弃的过去。”
过去……
他的话让夜城想起自己在旧日绿洲号上看到的场景，蠕虫寄生在僵尸们身上成长，化作人鱼，又被僵尸们吞食，不断循环往复，再加上之前上升时看到的幻影……
这个循环最终的产物就是这些美人鱼？
“正是如此！”
船东张开双手，用无比自豪的态度开口道：“我的孩子们，每当有新的她们诞生，就代表一个旧日之影彻底蜕变，不再被过去的错误负累，可以用完美的状态航行下去了！”
“说白了也就是彻底忘记过去，沉浸在虚假的记忆里吧？”
夜城叹了口气：“自己骗自己很好玩吗？”
“太遗憾了。”
船东眯起眼睛：“看来这位先生不太能理解我的想法，那么就请您暂且忍耐一下吧，等到完成仪式就把您和您的团长送出去。”
“如果我说不行呢？”夜城随口道。
“您在这里什么也做不到。”船东头也不回地开口道，随即转头走向沃尔夫冈：“久等了，沃尔夫冈先生，我们来继续完成仪式……唔？”
一道金光闪过，船东的身体被拦腰截断，随即化作漫天盐粒。
“……好吧，可能要再推迟一小会。”
在头颅也被碾碎之前，他这样说道。
第925章：永恒囚徒
在洁白整洁的沙滩上，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双拳划出交叉的轨迹，又在半途同时变招屈肘，像是刀剑相交的武士一样拼斗在一起。
咔嚓！
夜城的身影在碰撞中向后退开，右手不着力地耷拉着，手腕的韧带处被割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对面的船东也同样没有占到便宜，整条小臂被砸的扭曲成一个古怪的角度，尖锐的断骨刺穿皮肤，在西服的袖子上顶出凸起。
“……”
“…………”
两人对视一眼，夜城的指尖在空气中拉出金色的丝线，自动将手腕的伤口缝合完毕，船东则干脆直接把断掉的手臂用力扯断，丢在地上，雪白的海盐从袖口流出，快速固化成手臂的形状。
“突然有点怀念这种感觉了。”
夜城将手指反复张开又收拢，感受着略带僵硬的动作，自言自语道。
几次交手之后，他的身体几乎被刻满了“罪”之烙印，这些伤痕带来的疼远比看上去要大得多，就像是用盐用力在刀口上揉搓的感觉。普通人被这么折腾一顿，大概率会跟那边躺尸的海盗头子一样，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就算他不需要考虑疼痛的影响，这具身体的机能也已经被压制到了一半以下，竟然没能一招打倒对面的家伙。
（……看来在这里的不是真身，是附体吗？）
船东眯着眼睛看向前面的男人。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应该是某个海盗，能想出用附身的办法规避乐园的影响，又能提前混进佣兵团内部，很显然，对方此次必定是有备而来，绝不能大意对待。
“无论先生您是什么人，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附身都是最下作的行为，我能听到被你附身的人在向我求救。”
船东第一次皱起眉，双手平举，掌中不断有洁净的盐落下：“看来，在继续举行洗礼仪式之前，必须先做驱魔仪式了。”
“是吗？”
夜城勾起手指，远处的海面炸开一蓬水花，捕鲸叉在金光的包裹下飞出水面。金色的光团从已经到达极限的武器上脱离，被他握在掌中：“但我听到的是他一直在赞颂我的名字啊，好像在说……千万不要把他交给……范德狄根来着？”
“你没事吧！快醒醒！喂！”
沃尔夫冈蹲在海盗头领身边，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呼喊，但男人似乎仍旧沉浸在未完成的洗礼中，双眼无神地反复呢喃着听不懂的话，无论怎么招呼也没有回应。
前方的沙地上，夜城和船东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刚才还在附近玩耍的人鱼纷纷惊叫着逃进水里，只露出几个脑袋远远观望。
他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在这里等着战斗结束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但这附近都是平坦的沙滩，就算想躲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这里这里！”
忽地，一个压着嗓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低下头，看到一名胸前被割开的人鱼少女鬼鬼祟祟地蹲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衣服晃了几下。
“嘘！别出声！”
见他注意到自己，人鱼用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竖起来，两根手指快速前后交错，做出跑路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远处的小木屋：“我们去那边，偷偷的！”
“你……”
“不要磨蹭啦！趁那家伙没有注意到咱们，快，快，快，快……”
“我知道了！你先把手从我的裤子上松开！”
塞壬和沃尔夫冈抬起海盗头子，两人一鱼一路小跑，溜到小屋门边，塞壬一马当先冲进小屋，船长紧随其后，先把海盗头子丢在地板上，回手关上房@#无°7#△Ⅴ∠期](0)￥拔△疤*门，这才暂时松了口气。
“这里不会被波及吗？”
“不知道！”
塞壬小姐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她趴着窗沿往外看了一眼：“幸好我请来的救兵也很厉害。”
站在屋子中间，塞壬叉着腰，左右张望：“现在只要在他发现之前找到心脏就赢了！”
“心脏……”
沃尔夫冈听女孩们谈起过之类的事，似乎是什么关系到仪式的重要道具：“他会把心脏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但这附近只有这间屋子能藏东西，所以它肯定就在屋子里的哪个地方。”
在她的指挥下，沃尔夫冈小心地在房间里搜寻起来。
“异教之徒！以主的名义，我命令你从这个可怜人身上离开！”
“不是，你这个魔改洗礼台词，私自搭建违章天堂的异端哪来的脸说我？”
夜城随手一挥，一线金光将覆压而来的盐之墙分割开来，顺势将对面的船东搅碎。
船东的体力和战斗方式并不比一个健康成年人超出太多，先前能够和夜城过上两招完全是因为海盗的身体已经被用到了崩溃的边缘。当双方的交流脱离‘寒暄’，进入‘战斗’的领域之后，他就只剩下挨打的份了。
他甩甩手，想要把刚才沾上的盐粒甩落——
啪哒。
在夜城的注视下，一节手指被他甩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地上，顿时摔散成了一小撮白色的晶体。
“……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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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只剩下四根半手指的手掌，断口的位置上覆盖着一层海盐，用拇指一搓便索索脱落，剩余的手指便又短了一截。
不是手上不小心粘上了盐，而是身体开始盐化吗？
这个空间正在同化这具身体？
“天使对他们说，你不可回头张望。”
在他愣神的几秒中，海盐再次汇聚成船东的模样，男人双手合十，低声道：“你们要回想义人的妻子，眷恋往日罪恶者当化作盐柱。”
传说，天主曾经在罪恶之城降下天火，只有城里唯一的义人一家得救，然而义人罗德的妻子违背了天使的告诫，留恋在罪恶之城中的日子，便在路上回头，只一眼，身体便化作了盐。
（所以，如果被认为有罪的人坚持不接受洗礼，也就是‘留恋过去之罪’，在这个空间就会逐渐被同化成盐柱？）
夜城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船东的身体：“问题是，你身上的盐比我多多了啊。”
男人平静地开口道：“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
“……原来如此。”
夜城思索了几秒，然后了然地点头：“这就是你不能让仪式彻底完成的原因？”
按照船东的解释，绿洲号上的洗礼能让人把自己的一部分“过去”变成具象化的‘旧日之影’然后抛弃，再用被修改过的美好记忆填充。旧日之影的规模和情绪的强烈程度有关，普通人想要抛弃的过去通常只能变成模糊不清的影子，而足够强烈的绝望则会创造出足以成为独立时空的旧日片段。
布利斯选择的是误击友方战舰后为了掩盖事故而威胁下属成为从犯，杀死幸存者的过去，本杰明选择的是捕鲸船失事之后，在海上同类相食的过去，荷官和歌德船长的情况也都大体类似，但他们放弃的都只是人生经历中的一部分。
而船东选择是……他的所有人生。
只要他一天不肯抛弃自己的过往，旧日之影的仪式就一天无法真正完成，而因为‘留恋过去者将变成盐柱’的诅咒，他的所有人生都被化作了盐柱——或者，反过来说，盐柱成为了船东本身。
因此，只要仪式不结束，他就等同于拥有了无限的生命——当然，代价则是他自己也被困在了旧日之影中，顶多能够来到外界的绿洲号上放风。
一个手里握着监狱钥匙的……永恒的囚徒。
“只要世界上还有人被自己的过去所诅咒，我和绿洲号就会永远在海上航行下去。”
船东平静地宣言道：
“——直到审判日到来的一天。”
“别说的自己像什么正面人物一样啊！”
第926章：你醒了，现在你看谁都是二次元了
“正面人物？太过奖了，我只是个不希望其他人重蹈覆辙的罪人而已。”
船东俯下身，将手掌按在地上。
就像不小心打翻了一桶白色油漆，以男人为中心，纯白的色彩快速向四周铺开。白色所过之处，事物都被然染上了相同的颜色，然后崩碎成一地盐粒。沙石，贝壳，树木，杂草……最终，除了逃进海里的塞壬们和躲进小屋的三人组外，这片区域中的一切一切都在他的力量下被同化成了单纯的海盐。
如果从半空俯视下方的景色，就会发现蔓延的盐地已经从更外围封死了夜城的所有去路，现在他只剩下脚边的一小片沙地还没有被海盐侵蚀，而白色的包围网仍旧在快速收缩，进一步限制他的躲避空间——海盗的身体没有飞行能力，只要等到最后的地面也被同化，猎物便再无立足之地。
面临盐之潮的逼近，夜城将手臂向前平伸，一枚金色光球从掌中汇聚浮出，漂浮在掌心，像是托着一团液态的光，接着将手掌翻转，金光从他的掌心坠下，落入脚前的沙地。
就像一滴水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松散的沙子被金光溅起涟漪，一道波纹从落点向外扩散。
轰！！！
下一秒，以涟漪为中心，数根御柱拔地而起，一只只栩栩如生的金色蜈蚣盘绕在立柱上，咔哒咔哒地敲动足肢，发出锯子拖拽似的噪音。
就像用坚硬的螯牙撕咬着猎物柔软的身体，在空气中回荡的缥缈歌声被杂乱的金属音撕扯的支离破碎，白色的潮水已经蔓延到御柱的根部，一次次对它发动攻势，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渗透进去半分。
“所以说，你自己也知道你这玩意没办法真的改变过去，只能起到安慰作用吧？”
站在最中央的御柱上，夜城居高临下地垂下眼睛，与船东目光相交，接着抬起手，轻轻挥动。
金光构成的刀剑从空气中浮现，交叉的刀剑之牢将船东锁在其中。
他在歌德的旧日之影里待了许久，大概也弄清了这东西的实质——对‘过去’的固化切片，里面的一切都是停滞不变的，无论在里面做什么都不会对外界产生影响，这也是船东刚才说可以把死去的海盗“复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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