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老罗比直接用动作证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手中的小刻刀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毫不犹豫地桶了下去。
他没有怪力，没有超级速度，也不会任何法术，没有永生以外的特殊能力——甚至这种不死性的本质也是因为和塞壬之神的契约，只要对方不允许就连死亡都做不到，手里的小刀也只是普通的刻刀，此时竟是要硬生生割开胸膛，撬开肋骨，把自己的把心脏挖出来——而这一切都要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进行。
“薇尔……”
熟悉的动作引动了曾经的记忆，他的表情恍惚了一瞬，手上的动作骤然加速。
“罗比先生！”
心园白鸟不敢在这个距离下开枪，只好顺手把雨伞当做武士刀，从侧面敲向他的胳膊，试图打断水手的自残举动，但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带着吸盘和蓝色纹路的触须从海里伸出，绕过船舷准确卷住了老罗比的手腕，强迫他停下动作。
“不要心急。”
塞壬之神用手指挑逗着另一根水中升起的触须，像是在揉捏宠物狗的下巴，翘着尾巴强调道：
“我说过了，是‘最后一个’。”∵er]坝*(≠∫伍@＄弎∑令⌒ⅶ∫@q@q@群<>
她吹了声口哨，倒映着乐园之影的水晶球重新融化成一大滩海水，从天空落回大海：“在那之前——”
哗啦！
随着她的话语，远处的绿洲号上忽然出现了一阵动荡。
游轮中央的立柱里，原本随着游轮减速而逐渐平静的水面忽然翻腾起来，扬起的海水卷拍打在玻璃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和一群遭受无妄之灾的海鱼。尽管无法打破强化的玻璃层，但仍旧令认为已经安全的乘客惊呼连连。
“哇啊啊啊啊啊！！！”
乘客当中，受到突发情况影响最大的人还要数立柱内部的银毛女巫，梅露斯紧紧抱着栏杆，和船只一起在突然发狂的大海里颠簸：“干，干什么了？快放我出去！老师救命啊啊啊啊！！！”
如果她还是上船之前的水平，这时候大概已经被甩出甲板沉到海里，但现在的女巫已非吴下阿蒙，她忍受着剧烈的摇晃，用荆棘魔杖划开手腕，把流出的鲜血抹在栏杆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咬开软木瓶塞，把里面的紫色液体倒在血液上。
吱吱吱
在一阵熨烫衣服的声音中，红色的血液表面冒出数个水泡，翠绿色的植株从魔药和血液的混合物中滋生出来，像是巨人的豌豆苗一样见风就长，眨眼间把自己的主人和栏杆打包在一起捆成了粽子，暂时脱离了被甩出去的危险。
“呼……幸亏种魔药时配的催熟剂还留着一点，否则就危险了。”
在伊邪那美作祟事件结束前，因为不敢暴露女巫的身份，所以不敢大量购入各种魔法素材，只能用白菜萝卜作为魔药素材，也正因为如此她在催化魔药一道上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纵横菜市场的团宠摸着胸口，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感慨万千。
咚咚咚！！
然而，不等她念叨着“你的努力不会背叛你自己”之类的话安慰自己，就听到百鬼院橙焦急地在外面敲打着立柱，同时嘴里大声喊着什么。
“小心……下面！”
在跌宕的海潮里，女巫艰难地辨认着对方的口型。
“啥……啊啊啊啊？！！”
轰！！！
突然变调的惨叫声中，游轮模型下方的海水猛然炸开，梅露斯与模型被跟数百吨海水一同抛起，远远落在立柱的另一头，溅起的海水甚至冲到了立柱的最顶端。
然而，除了同行的女孩们，没有任何人在乎梅露斯的安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出现在立柱中央的身影，他们呆立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尖叫，原本因为突发事件而混乱起来的游轮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片刻后，随着扬起的海水重新落回海中，一颗硕大的头颅浮出水面。
更加准确的说，是半颗头颅。但即使只有上半张脸，她仍旧在半个绿洲号大小的立柱中占据了一大片空间。这幅场面看起来就像是把整个身体浸泡在澡盆里，只露出半张脸的孩子，而微缩的游轮就像泡在水池里的充气黄鸭玩具，只要两根手指就能捏起来玩耍。
她的身体由半透明的海水构成，流动的翡翠色海水构成了模糊的五官和发丝，蒸腾的水汽围绕在她身旁，幻化成一个个小号的人鱼影子，欢畅地在空中游走嬉戏。过分巨大的身体让人难以用针对女人的目光去评头论足，但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感到一种独特的美。
“这是……什么？”
仰头望着立柱中的存在，月池命的手按住刀柄，尽全力抑制着自己拔剑的冲动。
在她的感知里，这半颗头颅正散发着快要能被凡人看到的强烈执念，浓度甚至比之前的黑鱼还要高出不止几倍，尽管从它身上察觉不到对人类的恶意，但如此之大的灵体本身就足够让每一个见到它的除灵师精神过敏了。
按照这个比例，她的完整身高恐怕超过五百米……但绿洲号整艘船的高度也只有接近二百米才对，就算灵体擅于隐藏自身，晴在潜水的过程里也不可能什么也察觉不到。
难道是之后才从大海进入立柱的吗？那又是什么把它引了过来？
就在除灵师全神贯注戒备的当口，那颗头颅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因为时间提前了嘛，所以养分还不够这些孩子顺利出声……按照本来的计划，大概还要等个几千年吧。”
从绿洲号上收回目光，塞壬摊手道：“好在托约翰先生的福，那些孩子被抚养的非常健康，像这样强行生下来也不会夭折，所但为了完成仪式，还必须临时补充一些灵魂。”
她的语气如此的轻描淡写，就像是母亲对挑食孩子的无奈，和话语的内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你你你你，难道是想要把乘客们……”
心园白鸟直接抽出灵力枪：“不可以！马上停下来！”
“哎~为什么啊？”
塞壬之神偏着脑袋，真心实意地问道：“我只是想要让自己的孩子顺利诞生，又不是在做什么坏事。而且我要找的是那边的船，不会对你的灵魂做什么啦。”
“和那个没关系！”
除灵师双手握着枪柄，将枪口对准塞壬的胸口。
“怎么可能看着你吃掉无辜的乘客啊！”
她咬着牙，挥手抹过腰带，单手把三颗青色弹丸压入弹仓。
普通的灵力子弹对上活着的魔物效果一般，剩下的手段就只有用崩灵弹赌一赌，尽管白鸟很怀疑自己的攻击能不能对眼前的“塞壬之神”构成威胁，但既然这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么她就必须站出来。
所谓除灵师，绝大多数时候所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
这样想着，她将全身灵力向枪膛里的崩灵弹灌输进去。
既然攻击未必能起作用，那就把所有的力量叠加在一枪上！
（只要能拖住她一小会，让大姐她们赶过来就可以了！）
“……没必要做到那个份上。”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塞壬之神终于表现出了一丝犹豫，她用一只手安抚着蠢蠢欲动的触手，对心园白鸟说道：
“按照契约，我不会对没有印记的人类出手。也即是说，只有和绿洲号有深刻联系的人才会被当成目标，这也是当初我和罗比先生约定的一部分。”
“按照我对人类的了解，在人类的社会里，他们应该算是……很坏的坏人吧？”
她将双手交叉在胸前，认真地询问道：“你们真的要为那种人类付出性命吗？”
第939章：向罪人投掷吧（4.3k）
塞壬之神说的没错。
根据沃尔夫冈的调查结果，绿洲号实际上是世界各地非法组织和某些上流人士私下的聚会地，专门挑选这个大洋上的法外之地作为碰头地点，所谓聚会的性质自然不必多提。
首次上船的人或许只是被豪华游轮的名头吸引的普通乘客，但那些绿洲号的熟客……经过鹰无凄草的人工选择，剩下的人里或许没有路易斯那个层次的人渣，但基本上也都是拖出去枪毙之后会发现子弹上写着再来一瓶的级别。
“我明白了。”
老罗比干脆地收起刻刀，站起身：“要怎么做，就像之前一样吗？”
他这么多年来恪守规则是为了让薇尔的孩子顺利降生，不代表认同绿洲号船东的做法，现在竟然有一个带着这群垃圾共赴地狱的机会，那简直是求之不得。
“但是……”
心园白鸟的枪口开始颤抖，除灵师的职责是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灵体伤害人类，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对方的话也很有道理，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拼上性命阻止塞壬之神的做法还是干脆放弃抵抗。
“为什么要难过呢，我做的明明不是坏事啊？按照人类的说法，是叫做……罪在朕躬？你们是这么说的吗？什么，不是吗？唔，果然好难懂……”
塞壬之神屈着手指在自己头上敲了敲：“干脆这样比较容易理解吧——”
她抬起身子，遥遥对着绿洲号打了个响指。
啪。
一秒过后，安静的游轮上再次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
“这是什么？”
“有东西在我身上！救，救命啊！”
“我的脸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在看我的脸……镜子！快给我镜子！你们聋了吗！我的镜子啊啊啊啊啊！”
死里逃生的宴会正在进行中，但幸存者中的一部分人却忽然发出惊恐的叫嚷声。
他们的身上和脸上传来皮肉被割裂的剧烈疼痛，赤色疤痕在皮肤上勾勒出“罪”的字母，鲜血染红了原本昂贵的衣物，让它们变得像是屠宰场的员工服。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似乎完全没有规律的血色瘟疫在人群中快速蔓延开来，他们尖叫着向身边的人祈求帮助，却惊觉其他人都带着恐惧与厌恶的表情，像躲避瘟神一样从他们身旁逃开。
“罪印？！”
月池命双手连续结印，灵力丝线在大厅中纵横交错，顺着人群的空隙游走，把大部分带有标记的乘客隔离在一片区域内。
“你在干什么！快放我出去！”
一名被阻隔的乘客抓住灵力构成的丝线，抬腿要从它上面跨过去，结果身上猛然爆出一片明亮的电弧，像截枯树桩似的直挺挺栽倒在地上。
“各位！千万不要紧张！我是来帮助大家的，请冷静下来，有序站好位置！你们刚才有没有做什么”
月池命尽力安慰着身上浮现红色伤痕的乘客，但从天而降的声音将她对方话语声盖了过去。
“像刚才一样的，祭祀吧~”
不知何时，在大厅中央巨型人鱼睁开了眼睛，仿佛一尊水做的神像，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尘世的众生，如同歌唱的旋律反衬出冰冷的字句：“将罪人抛入海底，将最后的仪式完成，无罪之人方可离开这片海域。”
罪人？
乘客们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货船三人组的身上，他们不知道几人过往恩怨的细节，但突然出现的恶灵却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也就是说，凡是身上出现痕迹的乘客，都随时可能变成那样的可怕怪物？
“说谎！那个怪物在说谎！”
一名身上带有血迹的女人脚下一软，跪倒在地板上：“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罪人，也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为什么要让我变成这样……”
她双腿内八字坐在地上，婉转的声音楚楚可怜，因为疼痛而颤抖的音调更添三分娇柔，若不是脸上的伤口看起来实在太过狰狞，恐怕已经有人忍不住上前搭手了。
“就是啊！”
女人的话语引爆了其他人的情绪，他们一拥而上，挤在在法阵边缘，但有某个正在地上躺尸的前车之鉴，他们也不敢强行跨过这道界限，只能隔着丝线对外面的人叫喊。
“我一辈子连鸡都没杀过，怎么会犯罪呢！”
“这都是无稽之谈！我可是xxxx的亲王，我有犯罪的必要吗？简直就是笑话！”
“您说得对，这是——对了！是陷害！一定是陷害！”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像是发现了案件的盲点，先是用大喊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然后忍着疼痛，用清晰的声音宣讲：“大家！各位！难道你们愿意相信一个怪物吗！它可是害我们死了这么多人的罪魁祸首，这样的怪物的话真的可信吗？”
“什么罪人，祭祀，全都是一面之词。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它的指控吗？要知道空口无凭啊！”
“各位仔细想想，就算杀了我们，它真的会放你们离开？你们相信一个怪物的承诺吗？它违背承诺的代价是什么？什么都没有！”
“现在它把我们当成祭品，但谁知道它会不会继续在剩下的人里挑出几个所谓的罪人，继续这样的暴行？反正谁有罪谁无罪都是它一张嘴的事。让我们相互猜忌，相互厮杀！直到剩下来的人没办法反抗变成它的食物，这才是它的目的！”
“它！才是应该被讨伐的罪恶怪物！”
在呼喊的间隙，男人缓了口气，将脸转向月池命几人：
“几位小姐，你们一定是专门狩猎怪物而来的特异人士吧？拜托你们，为世界讨伐这只可恶的怪物，就算我们被当成人质也决不能放这个怪物逃走，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
男人如古代的雄辩家一般滔滔不绝的演讲，而他的话也确实切中了事情的重点，不仅打动了所有乘客，就连女孩们也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并不是她们相信男人的自白——实际上，藤原礼奈已经被谎言的味道熏得捂住了鼻子，正在愤愤不平地嘟囔着难道对面的家伙已经几十年没说过真话了之类的台词。
关键问题是，她们没办法保证塞壬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原来如此，人类不会直接相信别人的话，这个我知道的！”
塞壬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恼：“幸好我也有证据。”
“你说自己有证据？”
眼镜男人转向身后的巨人，眼中透出深深的畏惧，但还是鼓足勇气说道：“那就把证据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如果你能说服大家，就算让我自愿成为祭品也可以！”
“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男人胸有成竹的回应下，塞壬点点头，哼唱起悠扬的曲调。
随着歌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人们惊恐的呼叫。
跪坐在地上的柔弱女人尖叫着，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在她脚边，一个男性的上半身从甲板中浮了出来，从残留的肌肉痕迹来看，他生前应该是个颇为健壮的肌肉汉，被海水泡发的白色皮肤带着褶皱，身上最大的伤口来自后脑的枪伤。
它用灰白色的眼球注视着女人，举起仅剩几丝肉筋连着的手掌，想要握住女人的脚踝。
“我爱你啊……明明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不喜欢的人我都帮你杀掉了，你想要的东西……我替你……弄到了……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杀了我。”
“我，我不认识你！给我滚开！滚开！死了的人就老老实实躺在坟里啊！”
女人歇斯底里地吼道，用穿着高跟鞋的脚猛踢尸体的面门，尖锐的鞋跟刺进对方的眼眶，破裂的晶状体混着白色的腐臭脑浆汨汨流出。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尸体露出一个微笑，牵动嘴角，露出被子弹轰成碎渣的牙齿：“因为，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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