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夜城忽然问道。
“那是当然了，有什么问题吗？”
维尔佩儿歪着头，不解地回答道。
“你觉得他们还会老老实实按照你的计划走？”
夜城的视线扫过绿洲号，无论是被迫当了黑弥撒主持人的梅露斯还是被卷进来的乘客，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就连老罗比都一脸的复杂。虽然他早在同意维尔佩儿契约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在死后下地狱的准备，但这显然并不包括在生前就和地狱开启偷渡贸易。
“和我签订契约的，竟然真的是恶魔。”
他自嘲地笑了起来：“范德狄根船长和恶魔交易……原来人们说的是真的，主教说的也是真的。反倒是我这个当事人一直被蒙在鼓里？呵呵，这就是恶魔的骗术吗？”
“没关系的！”
心园白鸟小声安慰道：“因为，如果维尔佩儿小姐是薇尔的母亲，维尔佩儿小姐又是大恶魔。那么说来，罗比大叔你不是在很早之前就和恶魔之女结婚了吗？和这个比起来，跟恶魔签订契约这种小事根本就不算什么啦！”
“……你说得对，鸽子小姐，下次可以不用说了。”
“诶~~~为什么啊？因为我是恶魔就不行吗？这不公平！”
看着脸上写满了抗拒的众人，恶魔大公的脸变成了河豚形状，气愤地挥舞权杖：“时代已经不一样了！恶魔也是有人权的！我平时有看网络，你们的国王说过了，你们不可以因为我的种族而歧视我！”
“和那个没关系。”
夜城翻了个白眼：“明知道是恶魔的黑弥撒仪式，根本不可能再往下做吧？”
“薇尔我做的又不是坏事！”
塞壬魔神仍旧不服输地争辩道：“你想想，游轮上的那些坏人都是有钱又聪明的家伙，人类的法律也拿他们没办法吧？——所以这个时候只要交给我就行了！”
“不光是被罗比先生送进大海的灵魂，那些绿洲号上的坏人，在他们死后灵魂也会被送到到我这里哦~”
她把珊瑚权杖在脚边一戳，立刻便有一条触手从海中钻出，顶端卷着一个盛满金币的发霉箱子。夜城看的明白，每一枚钱币里都封印了一个的灵魂。而堆在最上面的几枚正来自被天狗杀死的路易斯等人，它们正在钱币里痛苦的哀嚎，脸上不停长出白色的蛆虫，重复着皮肉被蛀空又重新长好的轮回。
绿洲号上的罪人灵魂一部分被作为塞壬的养料，另一部分则被维尔帕带走，成为了恶魔大公的收藏品。某种意义上，虽然目的不纯，但他们做的确实是惩恶之事。
（那时候的业务员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命运公司”最后的目的还是收集灵魂吗？）
“最重要的是，你以为我不得不结束仪式是为了谁啊！”
一只手指着神人像的鼻尖，维尔佩儿理直气壮地嚷道：
“要不是为了把你们这些跑到旧日之影里的人安全送出来，我才不会这么快把仪式结束掉呢——这可是我手里最火的业务了，每隔一段时间都能给我带来好多业绩的！而且薇尔的孩子也能更健康！”
“…………”
（这种感觉，真是……）
夜城不适地动了动肩膀。
在大部分情况下，他是个讲理的人，就像当初那个羊角恶魔，如果不是他为了自己的业绩而主动对夜城出手，夜城确实不会对他做什么。因为那件事本质上是东田先生没有守住诱惑，自己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考虑到里面有些超自然的因素，夜城顶多也就是想办法取消交易，把东田带下车罢了，羊角恶魔还可以留着性命继续苟在车上等待下一个倒霉蛋。
现在的恶魔大公则更进一步，她甚至没有对普通人出手，而是从一开始就把目标选在那些罪孽深重的灵魂上，甚至专门为了避免被反对而发下誓言，哪怕在夜城不在的时候，她也会主动对一群远不及她实力的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命运公司的恶魔是有什么统一的培训吗？
就算是正义之士，除了那些过分刻板的人，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去反对这种事。
这就是高阶恶魔的手段吗？
不，这更像是生意人的手段，不是在签订合同的时候搞文字游戏，而是通过双方各自进行一定程度的让步来保证基础的平衡，从而确保在实行内容的过程里不会遭到阻碍。+*?qun+‰∫榴*(9∵∞就()*ⅲ[另*(7}
维尔佩儿的话显然说中了要害，老罗比想到薇尔的孩子，咬牙下定了决心，女孩们担忧夜城和晴的安全，乘客们保证了自己的安全，而所有人都不介意牺牲掉这群罪有应得的人渣。
“果然还是不行。”
然而，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中，夜城却摇了摇头：
“我答应过沃尔夫冈先生，要把绿洲号上的事公之于众，让他们受到制裁才行。”
“我在做的事就是惩罚这些坏人啊。你也明白的吧，如果放任他们回到人类世界，这些人绝对会用权力和金钱让自己逍遥法外，甚至把这里发生的事全都推到其他人身上来洗白自己。就算你到时候会亲自出手审判他们，就结果而言和我做的事也没有区别啊。难道说区区一个名义比让他们遭到真正的惩罚还重要吗？”
维尔佩儿道：“反正都是惩罚，有什么不同吗？”
谈起灵魂的归属，她终于有了些恶魔交易时的样子。
“确实，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夜城赞同道：“我对恶魔的事情也说不上了解，没办法下结论啊~”
维尔佩儿眼前一亮：“那就按照我的……”
“所以，我要把选择权交给专业人士。”
一千只手臂同时指向了某个位置，说出在她听来残酷至极的话。
“梅露斯小姐，你来做这个决定。”
（提到维尔帕，一般大家都会认为是十字教又玩了老本行，把异教神扯过来当成恶魔编排，但这个词怎么拼都和塞壬或者美人鱼挨不上，而且莫名突出“舰队”这个特征也很让人在意。大家都知道我比较喜欢搞点半吊子溯源，结果在啃了半天鸟语之后还真找到了一个猜测：vepar这个词可能来自于vepr，也就是野猪，同时她虽然是和水有关的恶魔，但代表的星星不是海王星，而是代表战争的金星，星座也是奇怪的金牛座。
那么大家可能要问了，野猪和人鱼怎么扯上关系呢？
哎，还真有点关系。
答案是，古罗马帝国的第十军团“海峡”，这是支由屋大维组建的海军军团，甚至有传闻说其中的水兵曾经是凯撒最信赖的亲随。
第十军团的常用标志就是“公牛”“野猪与战舰”和“海豚”纹章，而他最著名的战绩就是在第一次犹太战争里沿途反复暴打犹太军队，最后还参与了对耶路撒冷的焚烧和对残余叛军的追杀，并且可能在附近地区驻扎了两个多世纪，在这段时间里，作为战败的惩罚犹太人被严格禁止关于弥赛亚的信仰。
突然出现的军舰，精锐的武器和军队，溃疡和战争，野猪的称呼……
所以到头来这玩意大概率还是犹太教的老本行（乐）
（差不多半个世纪后，当地的犹太人又反了，这次他们总算打赢了驻扎在圣城的第十军团……然后罗马人大手一挥，又派了五个军团过来。）
第944章：梅青天断案
哗啦！！
立柱当中，静止的巨大人鱼忽然有了动作，由海水组成的手掌缓缓抬起，将飘在水面上的游轮模型舀在手里，端到跟视线平齐的高度。泳池大小的眼睛端详着甲板上的女巫，后者嗷的一声，手脚并用地缩进甲板的角落，两手抱头蹲下，双眼紧闭，嘴里不住念叨着看不见我之类的话。
“魔药的味道，是植物科的小家伙。”
谈论到仪式的关键环节，薇尔佩儿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人鱼大公收回视线，咂咂嘴道：“虽然挺有趣的，但真的能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吗？”
“没什么可奇怪的吧，我也是按规矩行事。”
夜城摊开手：“别忘了，主持仪式的角色从一开始就既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梅露斯啊。”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思路都暂停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
绿洲号的仪式由维尔佩儿亲手设计，获得了作为仪式核心的塞壬之心后，人鱼大公等同于掌握了旧日之影内部的控制权，再通过女巫律法把作为仪式通路的大立柱和外界的海面联系起来，进一步成为了这片空间的主宰。
夜城的本体被困在旧日之影内部，可以从内部强行摧毁整个仪式，但他没有和时间相关的权能，想用蛮力突破时间断层大概需要拿出和伊邪那美战斗时的真身来上一发——这里可没有一个可以随便破坏的黄泉世界。
他们都有中途终结仪式的手段，但唯一能让仪式正常结束的人却是被约翰亲口赋予职责的梅露斯。
除非现在杀死梅露斯，再挑选一个新女巫来顶替她的位置，但夜城显然不会同意这种事发生。
“可这不公平！”
维尔佩儿举起拳头表示抗议：“你们是一伙的！她肯定是什么都听你的！我不同意！抗议！”
她就地一躺，开始打滚。
“这又不是比赛，哪有公平不公平……”
夜城扶额摇头，但最终还是主动让了一步：“这样，作为对你之前行为的回报，我也可以同样发誓。”
他正色道：“接下来我不会用命令，暗示，任何直接或者间接的办法干涉梅露斯的判断。她之后对仪式的所有动作都百分之百出于她自身的意志，这样可以吗？”
尽管这誓言没有立下束缚，即使现场反悔也不需要付出代价，但正如夜城所说，这是“回应”。
如果人鱼大公不接受夜城的誓言，那么她保证无罪之人可以安全归家的承诺也没有了意义。
“一言为定！”
维尔佩儿一记咸鱼翻身，甩起尾巴和神人击掌，双方同时把视线转向绿洲号，而立柱中的女巫已经完全是一副精神崩坏的样子。
我，我来替庇护主和传说中的大恶魔做决定？
真的假的？
“开……玩笑的吧？”
梅露斯跪倒在地上，打翻在眼前的魔药倒映出她此时的模样，漂亮的银发被手指搅成杂草似的鸡窝，瞳孔不住地颤抖着，满身都是水渍和草根，看起来像是个在集市上发疯的婆娘——现在这幅模样反倒更接近传说中能和大神与亡者沟通的巫者。
她感觉自己的脸上像是着了火，喉咙干的发疼，粘稠的内容物不受控制地从胃部涌上胸口，却在半路黏在了喉咙里，徒留下胃酸的刺激感。她试图用深呼吸来缓解紧张情绪，却感觉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胸口，无论怎么呼吸都像是被噎住了一样，缺氧的感觉让女巫的思路开始恍惚。
“我不行的……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好……”
女巫恳求着神明收回御意，却只得到了如常的回应。
“没关系。”
她的耳边传来自己的老师，更准确的说是她的主人的话语声：“无论选什么都是一样的，你就按照自己喜欢去做好了。”
似乎是想要安慰快要支撑不住的梅露斯，夜城的语气相当温柔，如果放在平时，这种声音想必会给她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但现在却只能让她感到更大的压力。
但这至少能让她理解，对方确实不会再给自己更多意见了。
六神无主间，她下意识看向周围。
“求，求你！”
老罗比扑到船舷边缘，死死抓着护栏，把半个身体伸出窗外，拼命喊了起来：“求你，救救薇尔的孩子！只要你能救下那些无辜的孩子，我就算……”
他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承诺。毕竟，已经把一切都献给契约的男人还能剩下什么付出的东西呢？
“没什么好犹豫的吧！送那些人渣去死不就行了！就跟之前一样，把他们扔下去啊！”
老人的声音淹没在风中，但游轮上的乘客却没那么多复杂的想法，他们紧贴在立柱的玻璃外侧，对里面的女巫大声喊道。
“闭嘴！”
天狗冷哼一声，妖力之风将前面的几个乘客掀了几个跟头，后面的人惊慌地后退，但仍旧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梅露斯。与此同时，那些被标记了罪人印记的人也自认为找到了机会，他们同样忍着剧痛跟着喊起来，无非是些“程序正义”“不要相信魔鬼”之类的话，他们自己也明知道这种话的意义不大，但仍旧拼命试图抓住最后的稻草。
“鹰无姐？我该怎么办？”
在漩涡中心的女巫心神皆乱，完全没了主见，她习惯性地向朋友求助，但后者也只能头疼地把问题抛给了另一个人。
“侦探，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完全想不到。”
百目光翻了个白眼：“这么少的情报鬼能找出答案啊。但是我倒是有一点想法——现在最关键问题是，搭档想要的到底是哪一种结果？”
对啊！
梅露斯眼前猛地一亮，
老师一定是没办法直接说明才会这么做的，也就是说，他相信我能找到他希望的那个答案！
这样一想，她立刻就觉得轻松了不少。
毕竟不是让自己去做决定，而是去猜测夜城的想法，尽管二者的难度可能差不多，但给人的压力就完全不是一码事了。
毕竟老师是不会出错的，既然老师选择了信任我，那么，我也可以稍微信任我一点吧？
“那个，我反倒觉得，哥哥在这种时候不会说那么含糊的话。”
正当她准备重振旗鼓的时候，百鬼院橙突然插了进来：“虽然哥哥他确实有说谜语的时候，但绝对不会对我们说假话。所以，说不定，他的话就是字面的意思——让梅露露自己选择就好了，无论哪一个选择都一样。”
“叽叽！”
她的肩膀上，百姬煞有介事地点头。
“……说的也有道理。”
百目光思索道：“橙对搭档的了解比我们深，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吧。”
在两人的目光下，梅露斯勉强点了点头：“就都交给我吧。”
——怎么可能啊！
女巫小姐在心中大喊，
果然，必须要找出老师的想法才对！
不过，橙的话也没错，说不定老师的那句话就是重要的线索！
按自己的第一反应肯定是继续举行仪式，毕竟洗礼仪式根本没有任何损失，还能把罗比先生的孩子救下来，也不需要和那种古老的大恶魔为敌，是最安全的路线……
等下。
她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一圈。
不是没有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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