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胸前的伤口不会导致死亡，但也不会愈合，只能带来持续的痛苦，血水顺着裤脚流到地上，留下一个个黑红色的脚印，又被大雨冲刷干净。
仿佛梦游中的幽灵，男人的身影穿过走廊和甲板。
男人漫无目的的走着，心中空空荡荡——当然，这不是个单纯的写实描述。
按理说，当挖出心脏的时候他就应该死了，只是仪式没有像维尔佩儿承诺的那样顺利完成，这才让男人以别的姿态‘活’了下来。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继续“死”。
既然没有按照说好的计划死去，接下来自己应该做什么呢？
他思考了一下，之后突然发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需要他的地方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听从魔神的命令，现在却突然失去了目标。
他想要让薇尔的孩子诞生下来，但在这种时候似乎变成了一件最无足轻重的小事。
至于自由意志的讨论，大审判，原罪，那都是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才会讨论的复杂东西，恶魔和天使的战场也不是他能插手的地方。
此处已然没有他要做的事，世界上已经没有他能去的归处，他的戏已经演完了，现在只是个早该退场的角色。
一个多余的人。
一个在剧本里到了退场的时候却没能走下舞台，手足无措站在舞台边缘的演员。
一具没有了心脏的行尸走肉。
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可以的话，他更想彻底放弃思考，把自己变成海底的石头。
如果不是之前那个古怪女孩子的口信，他大概会主动让这艘船沉进海里吧？
咔轰轰轰轰——
老人来到了船尾，熟练地来回推动拉杆，发动机在咳出一团黑烟后艰难地开动起来，活像个垂死的伤员。
就和自己一样。
那个小丫头的手艺不错，这东西竟然勉强还能用，不过，如果想要提速恐怕马上就会烧起来吧。
（用那个吧。）
老罗比把小刻刀在屁股上擦了擦，把刀刃上的血迹抹在粗布上：“我也只有这点本事了——幸好我还有这点本事。”
他用一根杆子卡住发动机的操纵杆，自己则走回船舱，不久就拖着一具尸体回到了甲板上。
为了追上绿洲号的速度，老罗比曾经通过献祭灵魂的方式让科考船暂时获得了不受风浪影响的神速，作为代价，心园白鸟的灵杀鬼全部消耗殆尽，如果想要再次获得那种速度……
“剩下的尸体应该足够开到边缘。”
如果是白鸟的话，一定会拼命阻止他的做法吧，但那个鸽子一样的女孩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眼前，所以这个也无所谓了。
他用了几分钟拽着尸体来到甲板边缘，又用了几分钟把它挂上栏杆。做完这一切后，气喘吁吁的男人趴在船边用力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在海水里看到了一张脸。
“……”
男人用手揉了揉眼，然后又费了点力气把糊在眼睛上的血渍甩掉，再次看过去。
他觉得自己可能看到了幻觉。
“那个……”
美丽的面孔趴在船边，看着老罗比世界崩坏似的目光，奇怪地嘟囔道：“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用手指擤掉落在脸上的血点，然后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指着老罗比空荡荡的胸膛：“哈！你怎么也把心弄丢了？粗心大笨蛋——”
塞壬用手拉着眼睑，对老人做了个鬼脸：
“不过，这样我们就更像一对了！诶嘿~”
第954章：大 混 战
“幻觉，一定是幻觉。”
男$二￡人和女人痴痴对望着，恍如穿√八￥越了百%六{年时光}九￡。[五[几秒后≯九∏，罗比|三¤拍了∷零>拍#七≥自己的∑羣∵脸：
“这应该是旧日之影的影响，我还是太在乎薇尔了……”
“真的吗！”
塞壬用尾巴拍打海水，像是海豚一样近乎垂直地从海里跳了起来，想要一下子跳上船，可惜最终只堪堪够到甲板边缘就没了力气，又向下坠落。
她伸长手臂，在最后一刻抓住了栏杆，把自己像条咸鱼干一样挂在甲板边，身体随着科考船的开动晃来晃去。但人鱼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恐惧，反而努力抽出了一只胳膊，对着弯腰探头的呆滞男人打了个招呼：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开心哦~”
她打量着石化的老人，想了想，然后向上伸出手，湿漉漉的手指轻轻抹过对方脸上的皱纹：
“小比，你是不是比之前更老了？”
塞壬眨了眨眼：“啊咧，我为什么要说又？小比过去很老吗……”
“不过！就算变老也没有关系，因为小比就是小比！”
盘旋在脑子里若有若无的既视感让塞壬有些迷糊，但她很快就靠塞壬的性格把这种困惑抛在脑后，欢快地扑了上来：“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哦！”
嘎啦。
一秒后，老人捂着腰倒在了地上。
“对，对不起啦！小比你不要死——”
跪坐在他身旁的塞壬嚎啕大哭，用力按压他的胸口，试图唤醒被上百斤的大鱼压闪了腰的水手：“糟糕！竟然没有心跳，不对，是没有心脏，那不就做不成心肺复苏了？……呱！小比你不要怕！我这就把我的心脏换给你口牙！”
她胡乱抓起一蓬雨水，三两下搓成一柄冰制成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胸前刺了下去。
“放……放手，你这个傻娘们！”
嘭！
多年相处形成的默契让老人找到了一个机会，他准确地抓住对方拿刀的手腕，用力朝旁边一拧，借着对方的力气把薇尔从自己身上甩开。
“你这怎么会在这里！”
他猛地一翻身，把塞壬压在身下，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啊！对了对了！”被按住的鱼傻乐着竖起一根手指：“我遇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刚才啊，我竟然……”
“给我说重点！”
罗比用被煮了的心脏都能想到，自己妻子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事，所以他果断打断了对面的打岔行为：
“你跑到这里干什么！……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男人警惕地向上看了一眼，脱下上衣把薇尔的身体遮住，压低声音说道：“赶紧离开这！走的越远越好！”
“诶？为什么啊？”
被无辜呵斥的塞壬有些委屈，扯了扯罗比的袖子：“你讨厌我了？”
“我没有！”
老人脱口而出，然后再塞壬破涕为笑前快速解释道：“有人想杀你，现在正在到处找你，所以你得快点离开这……等等。”
他突然想起，那位天使说自己能够寻遍大海，也就是说她就算游的再远也会被找到。而且她们离得这么近，说不定一下水就会被发现。
（有没有什么不在海上的地方……）
罗比放眼四望，但周围只有茫茫大海。
“——你跟我来！”
思考了几秒，他一把拉起薇尔，不管对方的抱怨，强行扯着她向船舱里跑去。
呯！
他把塞壬推进船舱，顺便把舱门反锁，隔着玻璃对一脸不爽的薇尔说道。
“你给我在这里好好待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允许出来，明白吗！”
他大步向驾驶室走去。
几分钟后，随着发动机的轰鸣，科考船的船头缓缓打了个转，向远离战场的暴雨边缘驶去。
他不知道“不在海上而在船上”这种把戏能不能阻挡天使大人的搜索，不过这是他如今能做到的极限了。接下来只要把船开到战场外——作为仪式的协力者，虽然他没办法控制仪式，但在暴风雨的迷锁里自由出入的权限还是有的——然后一路开到最近的港口，把薇尔送到陆地上就没问题了！
（竟然为了恶魔和天使大人为敌……如果是过去的我，肯定是做不到的吧？）
“这下可彻底没办法上天堂了啊。”
男人低下头，从胸膛的空洞看到了背后的海面，随后自嘲地笑了起来：
“也对啊，我早就和恶魔签订契约了啊。还是恶魔之女的丈夫呢。”
然后，科考船劈开海浪，长风吹拂起老人稀疏的头发。
“找到了。”
天空之上，白翼的天使缓缓睁开双眼，猫科动物般的眼瞳竖成一线，投向正在远去的科考船。
“因为太弱了，所以没有注意到那个背叛主的人类。没想到竟然就藏在这里，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吧。”
寻找塞壬花了她几分钟时间，也消耗了一部分精力，不过这都是值得的。
她单手举过头顶，又一柄华丽的投枪自动落在手中，再次做出了投掷的预备动作。
“以主之名——贯穿罪恶。”
随着一声轻喝，她向前投出光芒。
脱手的瞬间，眼前的空气发出突破音障的爆鸣，在空爆留下的印记中央，焰枪眨眼间消失在原地。枪身化作一道白色的流星，跨越了千米的距离，如同精准的巡航导弹向科考船的船舱落去。
尽管科考船的螺旋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但仍旧只能看着自己被流星之枪眨眼间赶上，连魔神的座驾都无发抵抗神使的一击，更不用说普通的凡间船只，如果被正面命中，无论老罗比还是薇尔都毫无疑问会瞬间在天火里变成灰烬吧。
然而，就在投枪即将命中目标的瞬间，枪尖前方的空间却忽然向下凹陷，火焰的长枪像是刺进了一层透明的布料，速度顿时慢了下来。浊紫色的液体从虚无中涌出，将整只投枪完全包裹。
滋啦
光芒和火焰构成的枪贯穿了数层紫色的夜空，但它自身的力量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消耗。枪身的光芒被紫色吞噬，它势如破竹地贯穿了一百零八层夜色，但最终还是像真正的流星消散在夜空中一样，熄灭在浊紫色的河流中。
“……恶灵。”
天使的目光瞥向远处，异教伪神的和祂的移涌正在与恶魔争斗，腾不出手关注这边的事，但刚才的那一手的确是那只恶灵的手段……
“花子花子！”
正当她思考的时候，伴随着怪里怪气的吆喝声，三桅帆船横插进战场，阻挡在她和科考船之间。船只侧面的小巧火炮毫无章法地发射弹丸，带着三角帽的大副把自己绑在桅杆的最高处，挥舞着手里的铁钩，另一只手对着天上呯呯开枪。
“花~子~”
几十个小花子站在甲板上，手里端着火枪和砍刀，对天使示威地呐喊。
“你……们的力量很强。”
注视着黑帆的幽灵船，亚列尔冷冰冰地开口道：“但是，只要是邪灵，就不可能赢得了我。”
她单手竖起焰形大剑，缠绕在剑锋上的火焰快速转变着颜色，从炽白变成了幽蓝色：“海既冥界，水面即为人间与地狱之分割。吾之名‘水域的女主人’，故其意即为‘冥府之守人’是也！”
天使的头发从青蓝变为火红，将手中的冥炎之剑指向螳臂当车的恶灵：“恶灵啊！速速让开，否则当受火刑之苦！”
“花子？”
迷你花子船长愣了一下，然后摘下帽子，在头顶晃了两下，对着天使鞠了一躬。
“……分身竟然比本体更懂礼节。甚好。”
亚列尔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同样把剑锋微微侧开，单手抚胸，微微低头行礼。
“花子（揍）花子花（打）！”
下一秒，所有的迷你花子同时跳了起来，一拥而上把行礼的天使包成了一个大球。诸多恶毒的诅咒化作它们手中的刀剑，朝着人球里攮了进去。
轰——
灿然的阳炎以天使为中心爆炸，烈火构成的圆环骤然扩张，所有扑上来的花子都被卷入光焰，惨叫着倒飞出去。
“花，花子！”
眨眼间，每个迷你花子们身上都精准地中了一刀，火焰化作一道道枷锁，将它们固定在半空，无论怎么挥舞小小的胳膊腿也没办法挣脱。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们。”
看着被束缚的迷你花子，亚列尔面无表情地拔出插在肩上的半截鬼刀，再次看向夜城的位置：“等到我抓住恶魔之女再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事。”
她张开手，打算再次凝聚焰枪，但就在这时，天使却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唔！！！”
亚列尔猛然看向手臂，惊愕地发现被刀剑刺伤的地方正冒出浓烈的黑烟，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加强烈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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