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你们那个老掉牙的审判标准该改了，比如先从说人话做起。”
夜城翻了个白眼：“更何况，人的自由意志来自你们的上帝，难道你作为天使要质疑你家神的决定……好吧，你是堕天使。”
他按着额头，呻吟道：“我好像开始理解你是怎么堕落的了。”
“您说的对！”
看着忽然激动起来的堕天使，夜城再一次深深认识到自己的思路离这帮神明还有相当远的距离。
但愿自己以后不要变成这个德性。
“您也同意这一点吧——律法不应该一成不变，应该按照时代的进步而调整！”
亚列把自己头上的光圈拿在手里，甩来甩去地强调自己的态度，像在会议上挥舞一只皮鞋：“我的半身在地狱的见闻就是证据！”
“过去的无数年里，恶魔可曾有一次战胜过正义？但现在呢？他们开办了公司，光明正大地在地上行走，在人子的国里如鱼得水的玩弄诡计——就连‘我’那种笨蛋都能成为海洋的统帅，这就足够证明了！”
夜城：“………有道理。”
堕天使的抱怨仍没有结束：“国中的君王，地上的客商，海上的水手……各自都迫不及待饮那可憎金杯里的酒，生怕慢别人一步——你晓得，这岂不是号角的信号吗？”
“他们里绝大多数都不是无药可救的人，偏偏因为天性而被恶魔引诱。面对这一切，天使们又做了什么来避免这些事发生？——他们只会说着‘时候未到’，坐在天界守着那些空荡荡的椅子！”
“神之子说‘那之后没有给你看的奇迹’，于是他们就不允许在这个时代展示奇迹证明自身，不允许降下引导人子的先知，不允许惩罚犯下不可饶恕过错的罪人——于是就连教廷都成了别西卜的行宫，莉莉丝的宴会场！”
“虔心信奉者今何在？誓与罪恶不两立者今何在？如果他们有哪怕一次回复了凡人的祈祷，事情何至于到今天的地步？”
“甚至直到‘我’准备行使过去那个天真的计划，他们的决定也是等待，然后静观其变——静观其变！”
因为过于激动的关系，亚列的面容有些扭曲：
“如果这样下去，到审判日的时候还有多少人能得救？！难道我们要看着魔鬼把整个世界像吃剩的饼干一样打包带走吗！”
“简单来说，就是你觉得这个世界又污秽了是吧。”
夜城了然道：“说吧，准备什么时候放洪水。”
轰！
一片波浪形的魔力呼啸而来，正以祸津国镇压地狱恶风的夜见神只得从背后的千只手臂中分出数条，捏定避水诀，然而连绵不绝的力量直接轰破了他张开的法术，汹涌的海潮化作漩涡，将他困在正中央。
“履水如——”
夜城的声音从水之屏障透出，但魔力构成的海水骤然一变，化作多头多角的海兽形状，伸长的脖颈缠上神人的躯体，像是要把猎物压碎绞死的蟒蛇一般收缩身躯，将无法分心的神人拖入海底。
海水剧烈地沸腾，透过无数米的水层，隐约能看到两个巨物在海底搏杀，那正如人类的英雄在水里猎杀大蛟的姿态。海床如同火山喷发时的大地，在巨灵和魔怪的脚下颤抖开裂，化作深谷，遒劲有力的千只手臂闪烁着电光，雷霆之剑将怪物的一只头颅斩落，但空腔上立刻再长出两颗头，张开大嘴死死咬住他的肩膀，在清脆的破碎声中，金光构成的盔甲被毒牙穿透，崩碎成数缕细小的雾气。
他们的战斗卷起的泥沙和洋流将整片海域化作了浑浊的泥浆，又有混乱的力量混杂在其中，无数卷进战斗的恶灵像面粉一样被碾碎，业力，魔力，愿力搅在一处，就算神明的眼睛也无法轻易穿透。
这样激烈的冲突只发生了不到数秒，海面又忽然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的战斗只不过是一场幻觉。然而，紧接着，海水中就泛起了殷红的血色，顺着海浪弥散开来。
“大哥哥？！”
花子想都没想地放弃了和亚列在权能上的对抗，准备回身救援，但在那之前，一双手便从海水中伸出，像掀开帘幕一样分开了大海。
金色的千手神像从海水中升起，铠甲残破，肩甲上还镶着两根断裂的毒牙，就连背后的千只手臂也折断了一两百只，而剩下的七百余条手臂里，每只手上都提着一颗被斩下的怪物头颅！
（杀意是货真价实的，刚才的那个是禁词吗？）
用迅疾至极点的斩击强行斩杀海怪的神明看着半空的堕天使，心中默默想道。
恢复真身之后，亚列的力量暴涨到了恐怖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夜城留在此地的分灵，再加上身为死亡天使的权能，同样是真身的花子恐怕也讨不到好处——在攻击夜城的时候，她甚至主动停止了地狱之门的召唤。
黑与白的六翼伸展，堕天使俯视着下方的金色异端。
“我从很久之前开始就在思考这些事——曾经我以为把人类改造成更优秀的生命就可以了，但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的改造只能让人不再犯罪，但已经犯下的罪不会消失，事到如今已经来不及了，更不用说必然有不受这个法术影响的人……”
“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想明白了，过去的自己还是太过幼稚，觉得这一切很容易就能做到，所以才会在那时候失败。”
堕天使继续，像是刚才足以碾碎神明的攻击并非出自她的手臂，纤细的指尖从下半身的鳞片上抚过：“但是，我的失败不代表天界的家伙就正确！”
“人类是不完全的物种，他们有各式各样的缺点，他们的血里流淌的是先祖犯下的罪，天生会偏向诱惑的歧路。正因如此，他们只有在我们的引导下才不会被恶魔带走灵魂。”
她的语气带着十足的自信。
“没错，人类需要我们，因为只有在我们的引导下才能避免被毁灭的结局。”
“我有个问题，既然你说大部分人都会被恶魔引诱，现在就召唤审判，不就和你的目的反过来了吗？”
金色神像上的损伤开始恢复，在这个过程中堕天使没有出手阻止，大概是她也看出即使恢复到之前的层次也不可能击败她吧——而且，即使夜城和花子联手能够击败她，也无法阻止仪式的进行。
“您说的没错，所以，才需要挑选。”
似乎是夜城之前的话给了她不少好感，明明在实力和计划的进展上都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堕天使却没有选择使用武力，而是耐心地解释道：
“如果有人类能拒绝仪式，说明他不会被恶魔诱惑，而剩下的人……我会为他们指出方向。”
海水再次凝聚为权杖，被堕天使握在手中，在半空一划，海水再次凝聚成塞壬薇尔的样子，这一次她的脖颈侧面又长出了两颗头颅，一个属于狮子，另一个像是带着鳞片和角的龙，三颗头颅都闭着眼同时张开嘴，从中吐出魅惑的音调。
“风会把我的歌声传递出去，我的仪式将会覆盖世界，在他们自愿沉溺于过去的时候，他们的灵魂便落在我的掌中——那些食古不化的家伙限于律法，无法阻止我这么做。”
“但我不会折磨他们，我只会为他们打造出一个安全的世界，在那里不会有恶魔的诱惑，也不会有犯罪的机会，他们会快乐的在那里生活。在我的引导下信靠神，洗清自己的原罪，同时不会犯下新的罪，当他们死后就能进入天国。”
“人类在犯下原罪的时候，就失去了不犯罪的自由，但那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因为我等天使没有及时察觉蛇的诡计，非是人之罪，而是天使之罪！”
“即为罪，自然当以身洗刷耻辱！”
“我原本的计划是靠像绿洲号这样的船只慢慢收集灵魂……”
她得体地展露笑颜，但眼中显露出的却是逐渐狂热的神色：“不过，正因为有您的到来，我的计划才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完成——更快的完成。”
“伪神，不，异教之神啊！诚如您所说，我们应该为人类拦下带来毁灭的火车，那时机便是今日！”
堕落的天使抬起手，圣洁的火焰缠绕在权杖上，随着权杖的晃动，大气，海洋，海底同时震动。
“仪式的正式名称是——律神（ demiurge ）系统。”
“我将以此让人类重新配得上神明的宠爱！”
（作者：没错，亚列尔也和神秘学时尚单品·诺斯替派有联系，据说是因为脚踏地面的狮头之神的造型，祂有时被用来作为创造世界的造物主（demiurge，工匠 ）的代称。也就是某天下第一里的脑洞大开·伪神亚尔达拜特，放开了吹起来逼格还是蛮高的。）
拉胯和闲聊
按理说不应该连续拉跨的，不过今天被高中同学拉出去聚会，回来的时间实在有点晚……
先用点查到的东西填下空子
关于亚列尔和笨蛋创世神的问题，因为昨天有读者老爷提到这俩之间联系太仓促了，相关的东西我自己也只是大概看了一眼，不能那么确定，所以今天又回去查了一下。
得到的答案是，比较容易能找到的资料里，确实有一小部分涉及到这俩角色的内容。
“因此祂的秘名是jaldabaoth（亚达巴沃），而完美之名是爱丽儿，因为祂有狮子的外貌”
“ariel（爱丽儿）被称为ialdabaoth（伊大伯斯）的古老或原始名称，同时，【ariel ialdabaoth】的字眼出现在希腊文化的护身符上”
（这里的伊大伯斯（混乱之子）同样是诺斯替派造物主的别称（可能有人眼熟，就是某一无二随基金会里那位），另外的称号还有萨麦尔等等。）
目前能确定的是亚列尔这个名字和诺斯替派有关，也和造物主有一点联系，唯一的问题是，被引用的篇幅都没有明确解释二者演变的流程，顺着连接去找了下他引用的原作，售价140刀……知识无价，惹不起，告辞
不过诺斯替派的版本多到爆炸，希腊人眼里的德谬歌代表的还是智慧的造物主，到诺斯替派发展的时期则认为祂是不识真知的愚钝之神。包括某圣火令持有者（指方腊）的明教也是其一分支，突出一个只要你承认造物主是个傻子，剩下的随便你怎么编，迫真一无二随。
比如有的文本就提到yaldabaoth（亚大伯斯）是有着狮子的脸，一半是火焰一半是黑暗的执政官，祂的结局是从王座上坠入深渊，被囚禁在那里，和手下的恶魔们在燃烧的沥青河地狱里折磨罪人的灵魂。
考虑到ariel这个词出现的时间也相当靠前，我更倾向于二者的联系在更早的时期。
不过这个说到底只是彩蛋的性质，大家看一乐就好。
第963章：血树：我没意见
‘demiurge’，其本意为“工匠”，后逐渐延伸出生产者，创造者的概念，而在诺斯替派的记录中，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世界的创造者·巨匠造物主。
然而，这个造物主却并非伟大或全能的善神，反而是愚钝且不完美的愚神，他创造的物质世界乃是囚禁灵智的囚笼，他创造的命运（黑玛门尼）乃是封锁灵性的枷牢。如蛇如狮的神明创造七重戴天，己身居于最高处的王座，芸芸众生便在肉体和命运的泥沼里蹒跚而行，永不得解脱。
说人话就是，笨蛋造物主和她的不及格手工作业.jpg
怎么说呢……用它作为仪式的正式名称，确实十分甚至九分地吻合亚列的想法。不过，虽然天使在一些故事里的确有协助创造万物的记载，但身为天使却宣称要独立创造世界，已经不是‘罪’能形容的叛逆之举了，这份追求恐怕连撒旦听了也要甘拜下风吧。
“您想的一点也没错。”
亚列认同地开口道：“如果说在久远之时还有一丝荣耀可言，如今的恶魔中，绝大多数都是屈服于欲望的淤泥，忘记原本目的阴谋家，或者冷血无情的屠夫，它们曾经高尚的灵魂如今比肉体还要丑恶。能够回忆起过往追求者还能有几成？至于晨星之子……不谈也罢。”
欲言又止的堕天使双手握住权杖，举在胸前摇动，像是用粗大的杵搅拌一锅浓汤。
——！！！
暴风雨范围内的世界开始旋转，极速转动的空气被亚列的魔力压缩，在天与海之间制造出大片真空地带。被搅动的海水和海床上的土壤混合成不定型的泥浆，又被真空的引力抽起，随着暴风在天空旋转，化作悬浮在天上的大漩涡。
“iiiii”
三首的塞壬虚影从海水中浮出，半透明的手臂将巨大的漩涡拢在怀里，像是在旋转盘上制作陶瓷器皿的手艺人，十根手指灵巧地弹动着，将旋转的混沌之潮塑造成粗略的形状。
一颗水与土的混合球体出现在她的手中，它在堕天使力量的推动下以一个恰到好处的速度旋转，在不会把表层的部分甩开的同时保持了原有的形状。
接着，是火。
虚无中诞生的火焰在球体下方熊熊燃烧，水球表面的泥浆在火的炙烤下迅速干燥硬化，变成一颗凹凸不平的固态球体。
然后，从外界收集来的大气缠绕着它，海水不断从气层坠落到球体表面，驱散了火焰带来的温度。很快，不断落下的海水就就填满了遍布球体的无数洼痕和坑洞。
最终，漂浮在天空，被塞壬捧在掌中的就是一颗被白色大气环绕的蓝白色球体，大地上奔跑着泥土的动物，海里有海水的鱼，天空飞翔着云做的鸟儿，万物竟发，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大气的执政官，全水域的天使长，火焰的持有者，主宰大地和诸多野兽的狮首之神——作为前天使，亚列的权能并没有绝对的统治力，但却胜在广度。地，水，风，火，四大基础元素的力量被她如臂指使，信手间铸造为脚下星球的雏形。
相比于真正的星球，所谓的世界小的可怜，但在夜城眼里，这颗模型一样的临时造物却隐隐和真实的世界产生着共鸣。
看着渐渐成形的仿造品，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大工程的堕天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抬起一只手，遥遥对准花子：“恶灵啊，你的戏应当结束了！”
随着亚列的步步紧逼，花子的权能所覆盖的面积被迫收缩，被千引石镇压的灵魂从海中升起，发出似哭似笑的呼啸，飞上天空，投入自转不息的球体。
“可恶，要是在黄泉打架，赢的人就是我了！”
花子不甘心地咬着嘴唇，她回头看了看同样被堕天使的力量压制的，把心一横：“大哥哥！不能再忍了，必须出重拳！我这就叫疯……叫咱妈给她个惊喜！”
她调转手掌，准备插进自己的胸口。
千引之神是镇压黄泉恶鬼的封印，这意味着她也是黄泉的出口，只要把这具身体炸掉，或许就能撕开一个让伊邪那美把自己的部分力量传递过来的通道，至于某棵看门的树……它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没意见。
“这个世界现在还能跑起来已经是各路神仙佛祖保……已经是各路神仙不保佑的结果了，别再给它加血压了——”
夜城拉住准备和对面爆了的花子，抬头看向快要遮蔽天空的亡灵之潮：
“数量不对。”
这些灵魂的数量远比他在旧日绿洲号里所见到的多。
“那当然了。难道你觉得世界上只有一艘幽灵船吗？”
堕天使变魔术似的从怀中抽出一本厚重的书册，有着皮肤质感的纸张上，每一道皱皱里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条目，每个单词都对应着一个具体的灵魂。
“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从最近才开始计划这些？”
天使的时间观念显然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托那群故步自封的天使长的福，他们大概还觉得‘我’考验人类的效率很高，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阻止我。”
“不过，哪怕有契约的保护，大部分凡人的心智也很难坚持几百年不被磨损。应该说‘我’运气不错吗，这次的合作人的素质相当高，正常的话大概还能用个几百年也说不定。”
她叹了口气：“即使是这样，收集到足够启动‘塔’的那个数量的灵魂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说不定真的要等到审判日到来的那天才能完成。”
“——幸好有您在。”
“啊哈？这里又有大哥哥什么事？”
花子眨了眨眼，而夜城则在思考对方话里的含义。
按照启示录的记载，在审判日结束之后，撒旦与恶人会被投入火焰之湖，然后会有新的天地来取代旧天地，也就是“新耶路撒冷”。由纯金，碧玉，珍珠打造的华美城市，生命之河流淌过城市中央，生命树长在城市中心，任由人摘取，人们将和神一起在这座城市里做王，直到永永远远。
这算是宗教神话里常见的大圆满结局，但这和她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等等。
新耶路撒冷？
夜城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灵感。
他记得，耶路撒冷众多的别称里，确实是有……ariel（爱丽儿）来着？
这家伙不会是打算通过这一点，强行把自己和新世界等同起来吧？
但只靠这个程度的联系，未免也太勉强了点。
“答对了一半左右吧。”
堕天使摇了摇头。
“您想啊，按照如今人类的罪业之多，就算建造出新圣城也只有很少的人才能通过考验，进入圣地吧？所以，我的律神（demiurge）系统才是必要的。”
旧日之影会把受洗者的某一段过去从他的身上分割下来，不同人的旧日之影也可以堆积在同一个位置。如果真的按照亚列的计划，把仪式扩张到整个世界，到那个时候的旧日之影的规模就不是一两艘船，或者一艘巨无霸游轮那么简单，而是由其中所有灵魂的过往拼凑起的，过去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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