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也就是说，虽然没办法真正意义上的杀掉你，但达成同样的效果是可行的。只要不是‘杀死’‘抹除’这样直接的操作，而是让构成你的愿力正常消失，让人们不再有这样的愿望，你也就会一起消失了吧。”
“这不可能！”
白神不可置信地道：“怎么会有人在潜意识里拒绝变成更加完美的自己！”
“让我想想。”夜见之神勾起嘴角：“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现在已经够好了？”
他没有多做解释，但很快，作为旧日之影的祭品，白神便察觉到夜城究竟做了什么。
爱丽儿的法术可以唤起心灵中的正面情绪，但是，一旦超过了某个界限，就会反转为亵渎的黑魔法。将所有的不快记忆抹消，只保留最美好的过往，创造出没有一丝痛苦的虚假伊甸园。
不需要变化，不需要未来，此身便是完全的最高点，因此只需停留在这一刻便可。既然没有了痛苦和磨难，以此延伸出的，‘想要改变的愿望’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基础。
以怜爱为名义，将世人囚禁在美丽而不变的漂流瓶中，永远沉入深海。温柔而窒息的亵渎之术，这便是爱丽儿堕天的证明，魔鬼大公的‘罪之理’。
“怎么样，你要再和我打个赌吗？”
少年向呆住的神明问道：“究竟是像你相信的那样，凡人可以不依靠神明的引导拒绝诱惑，还是甘愿沉沦在我的法术里？”
“放心，我和天邪鬼不一样，这辈子从来不作弊。”
“妖术！妖术！”
白神的怒吼震耳欲聋，千百铃铛疯狂摇动，祂的身上甚至首次产生了浓烈的杀意：“这是波旬之法！不应该存在的邪术！”
“我看错你了——不，是我的担忧果然是正确的！你竟然为了获胜而使用如此亵渎的邪法，你把凡人当做什么了！你这邪魔，邪魔！我要杀了你！”
爱丽儿的理论几乎是白神的绝对反面，一个认为人类需要神明的引导，一个认为神明只会拖累凡人进化的速度，一个要将人们的灵魂固定在最美好的一刻，另一个则希望人类能不断发展。在白神看来，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更邪恶的法术了吧。
“别说的那么夸张。”
祂原本快要认命地被关进旧日之影，这时候却又拼命挣扎起来，像是发了狂犬病一样，拼死也要从夜城身上咬下块肉。反倒是夜城的表情显得轻松不少，他看着逐渐被肢解的白神，主动提议道：
“我可以发誓，只要你主动消失，我就马上停下法术。和你不一样，我这边的魔法可以随时解除，目标就像做了个美梦一样，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
他眯着眼睛，用悠然自得的语气询问道：
“割肉喂鹰啊——这可是你刚刚说的。那么，现在我这只老鹰马上就要吃掉鸽子，你打算怎么做？既然你这么推崇牺牲，想必会用自己的一条命来度化我吧？”
“…………”
白神不再挣扎怒吼，身上的铃铛也不再摇荡，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的合理性。
在夜城的操作下，两人的局面掉了个个，白神刚才用来劝说夜城的话全都变成了打在自己身上的回旋镖。
如果祂同意夜城的提议，那么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就会前功尽弃，夜城显然不可能再给祂第二次暗度陈仓的机会。但如果祂拒绝夜城，就亲口否认了不久前的自己，既然这样，夜城又有什么理由相信祂会在自己离开后甘愿消散？
神明陷入沉默，而夜城则耐心地等待着祂的回答。
终于，祂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施主，您赢了。”
“我……不想这么做。”
“但是，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构成金身的愿力开始消散，七彩的光点在空中飞舞，如同一只只绚丽的萤火虫，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在夜城的视野中，祂正在主动抹掉自己的主观意识，化作单纯的愿力聚集体。
神明三要素，神国，神使，御神体。神国代表着神明掌握的权能，神使是愿力被权能塑性后的表像，而御神体则代表神明统御权能与愿力的自我意志。
三者之间理论上并无高低，失去神国就无法行使权柄，失去愿力就无法维持神国，而抹除御神体，虽然权能和愿力不会消失，但从此以后就只会以纯粹的自然规则运作，即使某一天在神国中浮现了新的意志，也不再是原本的神明了。
换句话说，作为‘白神’的个体，已经无可挽回地踏上了自我崩灭的结局。
祂看向正将自己吞没的铃铛，当祂的意识彻底消散，这些愿力也就变回了单纯的能量，无法承受仪式中的负面情绪。失去了祭品，旧日之影的仪式陷入停滞，开始自我崩溃。
在这个过程中，祂没有表现出任何遗憾和不甘的念头，而是用平静的语气对夜城说道。
“我想过很多次失败的样子，毕竟我本来就不是智慧或者有力的神，能够侥幸走到这一步已经用光了所有的运气。但是，我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点运气没有用完。”
夜城的脸上浮现微妙的疑惑神情。
“我说了，为了让凡人摆脱神明的控制，我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但我并不想为此牺牲他人，尤其是和我们之间的事无关的凡人。”
“虽然这样很卑鄙，但是，为了未来的世界不再被神明控制，即使身染罪孽也是值得的！”
白神的声音骤然变得高亢，全身铃铛快速摇晃，发出急促的铃声，与此同时，夜城创造的唯一一枚铃铛也响了起来，仿佛在和白神身上的铃铛共振。
“您知道吗，您不应该把这个牢房做成铃铛的样子。”
！！！
夜城使用法术将愿力封印在铃铛里，而因为白神的消失，旧日之影的仪式已经停止，也就是说，仅在这一个瞬间，夜城来不及强行打散内部的愿力。而这部分愿力则在白神最后的意志下带动铃铛共振。
铃铛敲响的瞬间，空气中的波纹悄然蔓延，从夜城身上扫过。
“如果您之前许过愿就好了。”
祂不无遗憾地开口道。
如果夜城今天在血海造物的无意识引导下许下愿望，白神就能借由这一点将自身的印象通过网络扩散到全球，到那时，能从全世界收集愿力的白神也就有了和夜城对峙的资格。
可惜，夜城不但没有许愿，甚至还依靠幻术和全视的权能反将一军，抓出了白神的真身，逼得祂不得不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直接和夜城对峙。
但是，祂还有最后一个方法。祂原本认为自己绝不会做到这一步，但为了实现自己的夙愿，就算堕落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也可以接受。
“您记得我说过什么吗？第一个许愿的人并不是血海，而是道成寺家的小姐——她的愿望您应该能猜得到吧。”
白神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与此同时，神社中的道成寺晴猛地抬起头，她的耳边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女子从巫婆手中买来爱情的魔药，但实际上被药水影响的却是她的心上人。
“你爱着道成寺晴，那么，为了你爱的人——实现她的愿望吧！”
将积累至今所有的愿力作为槌，将白神自身作为铃，以彻底毁灭自身存在的基础作为代价，将愿望以扭曲的方式强行解读。
白神仅存的思维在法术的反噬下支离破碎，祂身上的铃铛一个接一个破裂掉落，直到仅剩下最后一个。
而这枚铃铛中发出的，不再白神的声音，而是道成寺晴的音调！
随着铃铛摇晃，神社中，巫女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从中吐出违心的话语。
无害的愿望在白神的权能下化作诅咒般的言灵，只要巫女说出最后一个词，夜城就会被驱逐出现世，除非他肯对自己身边的人动手——白神用这种办法将球再次传到了夜城脚下。
一句话的时间只有几秒，但这点时间也足够夜城做出应对，然而，不知为何，他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举动，仅仅于近在咫尺的位置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白神不明白夜城的依仗是什么，但是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选择，祂只做的只有全力操控法术，让它更快地完成。
“我的爱人啊，如果你爱我的话，那就请你——”
——咔。
在那个瞬间，凄厉如蛛网的裂痕布满了祂最后握住的铃铛，法器的破碎声掩盖了神明的话语，而最后的言灵半路变成了惨叫。
“咕嗷嗷嗷嗷嗷啊！！！！”
神明发出惊天的哀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为什么——愿望出错了！”
祂挣扎着将神识投到下方，却看到巫女小姐也正将视线投向高处。
“白痴吗你这家伙。”
巫女小姐对着祂竖起中指：“区区神明的权能，怎么可能比得上小女子的爱啊！”
白神：不是，姐妹。
你要不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第1059章：道成寺晴：纯度太低了！（4k）
在铃铛破裂的一刹那，法术失败的反噬带来了剧烈的痛苦，但白神心中闪过的并非绝望，而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毕竟，如果可以的话，祂也不想用这么丑陋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然而，这种想法仅仅存在了不到一弹指的时间，就被神明强行压制了下去。
祂听过这样一个寓言故事，在古代有一个和尚搭船过河，却发现船上混进了一个江洋大盗，为了避免大盗晚上杀人取财，他便寻了个机会杀死大盗。自然，这违反了不杀生的戒律，死后必然坠入地狱，但却可以拯救了船上客人的性命，又避免了大盗犯下更多杀业。这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道理。
是自我安慰的话吗？或许是这样，但是，祂此时的心境就和故事里的和尚引发了共鸣。
就算永坠地狱不得超生也在所不惜——这都是为了凡人的未来。
这样想着，祂再一次控制着愿力摇晃铃铛。
“为了你爱的人，实现她的愿——咳！”
比刚才更强的反噬呼啸着席卷全身，拿在手里的铃铛仿佛有千钧重，几乎要拖着祂落到地上，神明只得全力以赴才没有让铃铛脱手，更不用说把它摇响了。
从白神主动抹消意识开始，旧日之影的束缚就因为缺失必要条件而消散了，如今夜城对这枚铃铛的控制力不足以超过已经和铃铛融为一体的自己，因此这不可能是夜见之神的手笔。
那么，眼下的阻碍只可能来自道成寺晴——比如说，她发自内心地抗拒改变后的愿望，就像催眠程度不深的人被命令去做无法接受的事时，有概率冲破催眠苏醒一样。
她对夜见神的感情竟然强烈到这种地步吗！
——但是，这也无所谓！
就算她的意志真的坚定到可以暂时对抗法术，也不可能跨越硬实力的绝对差距。白神和夜城有着决定性的差距，但是凡人，哪怕是凡人中的修行者，和自己的差距只会比这更大！
区区凡人之心，怎能违抗神明的意愿！
就像当初自己见到的情景一样！
神明鼓起精力，要用自己的意志强行逼迫巫女将愿望诉说出来。
神明和巫女如同闪电一样围绕着铃铛旋转，在实力上白神远超凡人，然而这是纯粹的意志较量，他竟然无法轻易让对方身为凡人的心灵屈服。
在两股向反的力量下，铃铛在二人之间做着往复运动，时而向左，时而向右，而更多的时候则保持着一触即破的平衡，颤抖地悬停在空中。
很快，神明就惊讶的发现了一个事实，这样继续下去，最先耗不住的竟然是自己！
祂的意识正不可逆的走向毁灭，越使用法术，自身的精神就耗尽的越快。然而，无论自己这边施加了多大的力量，对方的精神都如同海里的礁石一样，任凭风吹浪打，仍旧纹丝不动。
既然如此——
祂把仅剩的力量全部压上，准备靠纯粹的数量一次性战胜对手。
咔！
然而，不等祂准备迎接胜利，就听到了一个突兀的声音在铃铛上响起。
即使是夜城附魔的法器，本身的材质也只是凡间的钢铁，在这种程度的冲突下就像两位巨人握着一根枯稻草玩拔河游戏。在神明和凡人的意志比拼中，最先退场的既不是白神也不是道成寺晴，而是铃铛自身。
随着铃铛上裂纹数量越来越多，夜城临时搓出来的道具终于在两股力量的折磨下不堪重负地彻底粉碎，碎片随风而去，只留下光秃秃的把手被白神控制着摇来摇去。
“？？？？”
神明呆滞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碎片，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对待这个事实。
“别小瞧了我啊，混蛋神明！”
神社中，巫女小姐的脸色更加苍白，但身上的气势却再继续攀升，甚至隐隐有和神明并驾齐驱的趋势。
“不过是区区法术，怎么敌得过小女子千锤百炼的爱呢。”
白神目瞪口呆，祂顾不上吐槽对方那句槽点满满的发言，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千百年来第一次受到了挑战。
这根本就不是意志坚定能解释的通的事！
意志强大到可以对抗法术的人确实存在，但这里的人并非被强迫许下了违心的愿望，而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许愿的。
人不可能对自己的心说谎，潜意识的愿望必然出于内心深处，因此，只要是基于愿望本身出发的命令就不会被抵抗，就算意志再怎么坚决也无济于事。
然而，法术失效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不容祂怀疑真假。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祂从一开始就搞错了道成寺晴的愿望。从出发点就错误的命令自然无法得到正确的结果。
“这不可能……”
神明咬着牙说道。
尽管祂不能直接读取真正的道成寺晴的思维，但有血海造物的复制体在，巫女小姐的愿望强烈到不需要特意寻找就会凑到祂眼前，自己怎么可能看错？
“所以说，你这种家伙什么都不懂。”
巫女小姐脸上透出病态的红色，整个人的情绪却十足的亢奋，就像忍耐了许久之后终于得到了发泄的机会：“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啊——”
“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你觉得我当初的愿望是什么？许愿让百目大人直接爱上我吗？”
她看天上的神明，哼了一声：
“可别太小看了‘爱’！你这个光头！”
“都说了我不是光头……”
“那个不重要！”
巫女小姐按着自己的胸口，用无可置疑的态度，像是在说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的常识似的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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