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在道成寺晴暴跳如雷的喊声中，祂转向夜城：
“您看到了吧，她的痴念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必须出重拳。”
“我觉得你可以不用说了……”
夜城木着脸把祂的声音禁锢在一小片空间内，神明仅存的，可怜的残渣仍旧激烈地涌动，试图尽最后的努力。
“您难道看不出来吗！只靠凡人的意志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我听说过道成寺家的事，他们的血脉中存在着代代相传的诅咒！这种畸形的爱恋一定是是被某个存在强行加注在家族中的扭曲，难道您不希望她从这种诅咒中解脱出来吗？”
“希望啊。”夜城点点头：“但是，如果没有我，就算解脱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自私！”
神明尖叫着：“怎么会没有意义？你果然和别的神明没有任何不同，不过是把凡人当成了自己私有玩物罢了！所以我才——”
“别搞错了。”
夜见之神冷淡地打断了对方的指责：“自私的人是你才对。”
“……？”
在自己说了一大通奇谈怪论后，白神第一次体会到了听到别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什么感觉：“我？自私？”
“不然呢？”夜城歪头道：
“你想说的，无非就是因为神明过于强大，不远离人类的话，要么会因为自身的欲望而压迫他们，要么会被人类过度依赖，所以最好避开人类的范围。”
“这难道不是在推卸责任吗？”
不理会散发出疑惑波动的神明，夜城问道：“据我所知，即使神明不再踏足现世，祂们仍旧会接收来自人间的愿力——也就是说，即使离开了人类，神明还是会从人类那里得到信仰。”
“既然如此，那么作为神明，你要做的不是拒绝或者逃避，而是‘承受’才对吧？”
“既然你们比凡人更强，更智慧，那就给我想办法来消除这种影响，如果不行，就想办法创造出即使人类再怎么依赖你们，也不会出现问题的世界。”
“‘不是我们把他们甩开，都是人类太容易被影响的错’——力量更强的一方未必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但把错误全都推给弱的一方然后逃开，就只是自私的心态作祟吧？”
“这……”
白神的语气弱了下来，祂觉得对面说的有问题，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在一旁讷讷自语。
“你认为晴身上的诅咒是因为我的关系而发作的，那么就只能由我来解决它——”
“橙是我的妹妹，她的责任和错误，我永远会扛起更重的那一半。”
“百姬是我的家人，无论她是否能帮得上忙，我都会永远爱着她。”
“学姐是我的路标，每当我看到她，就能想起自己的原点。”
“白是我的妻子，我们一同经历了数不清的日子。”
“白苓是我的百鬼之首，是我信任和喜爱的同伴。”
“花子是由我而生的新生命，我们共享同样的命运。”
“零依是我的同类，我不会让她孤独的留在这个世界上。”
“晴是我的神官，我接纳她想要加驻在我身上的一切。”
“鹰无是我值得信赖的秘书，梅露斯是需要我照顾的可爱学生，桃香是值得期待的伙伴，光是我可靠的搭档，礼奈是没办法放着不管的后辈，我是辘首的第一个朋友……”
“我和天照约定，会看着她成为像太阳一样耀眼的神明。”
“我答应过母亲大人，会用这双眼看着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我答应过少彦名，要把他最后的话告诉大国主。”
“八藤，四百四，八上比卖，因幡，神乐局长，巳生神主，东田先生，石川先生，山梦小姐……城市里的人和妖怪，每一个信任过我的，都和我有关。”
“我的妹妹，我的妻子，我的女友，我的爱人……我不想从她们身边离开，所以，诅咒也好，毒也好，执念也好，和我有关的话，我就负起责任承担到底。”
他轻蔑地看着手中挣扎的残渣。
“——和你这种胆小鬼不一样。”
“大言不惭！”
将要消灭的神明发出嘶吼。
“你就连解除我的法术都做不到！你打算怎么负起责任？——别忘了，没有了我，你刚才的法术也没有办法继续了，到时候你打算花多少年来破解这个问题？难道用法力打算让城里的每个人都活个几百年吗？还是说，你只要照顾你身边的那些女人就好？把其他人当做牺牲品？”
“你说这个啊。”
夜见之神轻松地摊开手。
为了扭曲道成寺晴的愿望，作为反噬的代价，白神的精神正在无可避免地走向毁灭，现如今能够残留些许意识已经是祂心智坚定的缘故，而残留下来的愿力被夜城聚拢在一起，变回了普通的愿力集合。
他说道：
“我许愿——”
第1061章：你来助我！
“——大言不惭！”
神明的残渣在空中翻腾，发出模糊的啸叫。
确实，到现在为止，夜城还没有正式许下过自己的愿望，如果他把愿望用在这里，理论上确实能让一切复原。
但是，这里有两个问题必须被解决。
第一个问题是，许愿仪式需要的道具：封印白神的铃铛已经被破坏了，和万宝槌的复制品不同，并不是随便哪个铃铛都能充当仪式的道具。
而比起这一点，还有一个问题更加重要。
“你打算怎么用你的愿望来消除其他人的愿望？”
白神讥讽道。
就像祂自己说的，白神是这次事件的发起者，但祂实际上只是‘铃铛’，如果没有人去敲它，铃铛是不会自己响起来的。
被祂的法术影响的人，需要满足两个条件：听到祂的铃声，主动许下愿望。换句话说，祂没办法控制使用者许愿的具体内容，唯一一次主动扭曲愿望甚至需要付出自我消散的代价。
同样的原因，即使夜城通过仪式许愿，顶多也只能让他也找到自己性格上的缺点，而不可能强迫其他人回心转意。
“人不可能对自己的心说谎，他们的愿望都是发自内心的期待，你想要用什么样的愿望让他们自愿放弃？”
“我本来是没有头绪的。”
少年的目光不经意从下方的神社扫过：“但现在有了。”
既然道成寺晴会因为强烈的反感而抵抗了法术的影响，那么其他人想必也能通过这一点来让法术无效。
“呼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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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说了吗？人是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的！”
祂用讥讽的语气建议道：“他们心中有想要做到的事，却没办法靠自己做成，因此才会来庙中拜我。如果他们本就有不求神佛，只求己身的毅力，又怎么会来这里参拜？”
“既然他们会来这里拜神，便证明这些人潜意识是软弱的，哪怕没有这座庙，也早晚会求到别的庙里去。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得已叫他们学会自立自强啊。”
“就算是那些女人嘴上说着放弃改变，也不过是因为倾心与你，不愿意逆了你的意愿罢了，这种儿戏一样的心态，又怎么可能像道成寺这样挣脱我的法术？”
神明嗤笑道：“难道，您是要一口气给城中百万生灵洗脑改心不成——原来您口中的‘接受’便是这么个接法，当真叫我佩服得紧。”
祂心中晓得，无论今次夜城能否解开法术，自己的计划都已然功败垂成，这时候只有满心嗔念，一味讽刺道。
“其实我也不想用这一手，真的。但这次确实是我疏忽的结果，所以我会负起责任的。”
夜城自然不会和注定消散的一缕残念多费口舌，他双眼微闭，头顶升起一道金光，光辉旋转，化作一轮明镜，只见光芒正中显出一只眼睛，向天地四野扫视。
“吾为燃光，照见万象。”
他口中念诵真言，过不了多久，睁开眼睛道：“有了。”
说着，他向前伸出手去：
“汝既见吾，吾便见汝。”
就像没入了什么看不见的隧道，从手指开始，夜城的整条手臂消失在空气里，只能从留在外面的身体动作上看出他正里面不断来回摸索，像是要从洞里面掏出什么东西。
“——你来助我！”
片刻后，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肩膀向后拉，要把抓住的东西拖出来。洞穴的主人显然并不怎么情愿，两人像拔河一样僵持了半天，后者还是没有扭过夜城的力气，被他一把拖了出来。
叽叽叽！！！
洞穴里传来愤怒的嚎叫和沉重的拍打声，似乎有什么体积很大的东西正因为夜城的打扰而暴跳如雷，就像是被从冬眠中唤醒的张怀民。
“真是，不就是让你帮个忙吗，怎么这么小气。你身上那么多毛，拔两根又不会秃。”
夜城挥手将空气里的虫洞弥合，把里面愤怒的声讨叫骂隔绝在另一个空间，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在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撮脏兮兮的野兽毛发，上面散发着浓烈的祸力，应当是某位神亡留下的遗物。
在白神疑惑的注视下，他将毛发往空中一撒，这些毛发伸长交错，编织成一条红色的细绳，一头没入天空，另一端则被他握在手里。
夜城用力一扯红线，将上面的祸力延伸出去，红线所过之处，天空上隐约浮现无数的虚幻人影。半数穿红衣，半数穿白衣，皆是婚衣打扮，两队人马吹拉弹唱，口中不断诉说恭喜贺喜之类的词汇。
“啊呀，当真好女子。”
“啊呀，当真好男子。”
这些人影并不是真正的灵魂，只是祸力污染世界时产生的幻觉，在两种声音的相互应和之下，鸣海原上空的云层开始震动，一座虚无缥缈的礼堂幻影逐渐浮现在空中。琉璃红墙，白石彩绘，在阳光下显露出梦幻般的华美景致。
随着礼堂的大门张开，天外传来响亮的喜乐，有红毯从门中垂下，如一道纯红色的天虹，行空长桥，桥头站着一名身材矮小的司仪，它带着兔子面具，手里握着麦克风，一蹦一跳地从门里走出来。%°￠二≥ⅶ#尔￥∮ⅳ()*ⅷ±∠
“呦——吼吼！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告白，交往，结婚，生子——总之一切和爱情有关的事全都适宜！让我看看，这次的新人是……”
“……怎么又是您？”
“少废话，赶紧宣布。”夜城拉了一下手里的红线，把司仪扯了个趔趄。
“……您就等着吧。”
对方看起来很不情愿，但在夜城的无声注视下，它最终还是嫌弃地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
在那个瞬间，所有鸣海原人心中都响起了同一个声音。
这里有一场婚礼正要举行。
男方乃是夜见之神。
女方则是……
“我听说，巫女是神明的妻子。”
夜城轻轻挥一挥手，光芒化作阶梯，将地上的道成寺晴托举到自己身边。
“所以，你在自称我的巫女的时候，就做好迎来这一天的准备了吧？”
回应他的，是巫女甜美的微笑。
——和城市中数道冲天而起的气浪。
第1062章：向前一步
“……你就是这么承担责任的？”
看着陷入包围之中的夜城，白神用难以描述的口气感叹道。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向着奇怪的角度偏移了。
我们刚才应该是在讨论非常严肃的话题吧？
为什么会变成某个神明的私生活问题？
“短时间内能百分之百保证有效的办法不怎么多啊——而且最先扯这个的不是你这混蛋吗！”
夜城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
他不久前才把被红感染后的鸣海原现状展示给女孩们的复制体看，虽然成功说服她们跳到自己一边，但却并未引发和道成寺晴相同的现象。看来这种程度的矛盾还不足以让她们产生足够冲破白神影响的抗拒心理。
虽然由他自己来说有自卖自夸的嫌疑，但以他和女孩们的关系，就算夜城现在表示要在三分钟后召唤陨石炸平鸣海原，也会有至少三分之二的人相信他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至于另外三分之一……这时候已经去拿天文望远镜挑选目标了。
能够同时对所有人起效，还要确保引发足够大的心理波动，短时间内他能想到的办法确实不多。
“在想明白这一点后，我就察觉到了一件事。我之前的做法……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如果夜城对身边每个女孩都怀有同等程度的感情，那显然不是真话。比如说，他没办法——至少现在没办法想象出和辘首童子二人约会的场面——尽管后者非常认真地把他当做第一个朋友，并且试图把他的脑袋脑袋雕刻在大江山顶作为友谊的象征。（可能这就是导致他没办法想象的重要原因。）
作为两辈子的单身狗，让他突然处理这种高难度的人际关系多少有些难度——虽然有和白山君相处锻炼出来的经验，但如果真敢直接用对白山君的态度去对待其他女孩，就算以夜某人的咸鱼性格，也完全能理解他会被自家猫挠成什么德性。
他可以确定，自己希望和身边的每个人一起一直生活下去这一点是毫无虚假的。但是，这段时间的经历确实让他对自己和女孩们的关系有了新的想法。
和改变之后的女孩们相处起来确实非常轻松，但反过来说，为了找出许愿的那个人，在他和每个女孩单独约会的时候，夜城也能感觉到对方心中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喜悦。或者说，正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被白神影响，才能更加清楚地察觉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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