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就在他们嬉笑着继续殴打眼前的中年人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人群外面传来。
为首的混混转过头，只见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的黑衣少年人站在自己身后，举着一柄黑色的雨伞，伸过来的伞尖恰好拦住了自己正要打出去的拳头。
“……你他妈是谁啊？”
作为和隆帮的底层马仔，旧街地面上有哪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他们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而眼前的人显然不是其中的一员。对方的口音听起来大概是外省来的家伙，看身段也不像有什么了不得的身手，被肾上腺控制的混混们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人的几句话就收手不做。
混混头子转过身来，侧眼看着眼前的少年：“阁下这是要……英雄救美？”
他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露出恶心的笑容：“不是我说，人家要救的都是绝世美女，到时候都要以身相许的，你救一个欧吉桑有什么用——难道你口味独特啊！”
在小弟的哄笑声中，他歪着脖子往脚下啐了一口，随即猛地抬高了嗓门：“哪来的瘪三，敢在我们和隆帮的地盘上逞英雄——找死吗！赶紧给老子g……”
“丢你楼某！”
话音未落，耳边便响起了一声爆喝，声音犹如惊雷灌耳，狮子奋迅，骇的他当场打了个哆嗦，把后面的几个字吞了回去。
混混下意识转头看去，但这一次他没能跟上对方的节奏，只来得及看到一道身影旋风似扑过来，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就重重落在了自己的左脸上。
“啊~~~~~”
混混头子惨叫着腾空而起，在半空表演了三百六十度转体接正脸着地的高难度动作。他的脸扭曲变形，整个下巴被砸的歪到一旁，几颗飞出的牙齿像弹弓里射出的泥丸，精确地把周围的混混扫射的哭爹喊娘。
“呶似森m……”
他挣扎着抬起头，却在看清来人面孔的瞬间陷入了呆滞。
这时赶到现场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和夜城的李义隆。
此时的李先生一反先前温文尔雅的气场，阴沉着脸站在马仔们眼前，就像一只随时可能暴起吃人的狮子。习武之人的气势被他尽数放出，如泰山一般猛然压在地上的混混心头，后者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吱的一声昏死过去。
“龙……龙头……”
茶楼和棋牌室是李义隆自己的产业，在这里工作的帮派分子自然也清楚他的身份，但哪怕是帮派中的自己人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李先生如此怒不可遏的样子。
在他们的记忆里，这位龙头老大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儒雅随和的行为举止，但此时对方不仅发了这么大的火，更是一出手就废了自己的小弟，剩下的混混顿时噤若寒蝉，尽管顶着一头雾水却连半个字都不敢说出口，心里只觉得天塌下来一般。
不过，如果要把眼下众人心中的绝望程度用数值表示出来，那么最绝望的既不是打了个半死的混混头子，也不是这些鹌鹑似的马仔，更不是被围殴的中年男人——恰恰是李义隆自己。
明明第一次有了和洪门总舵接触的机会，第一次有了被对方赏识的可能，两件美好的事情加在一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义隆不知道这里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绝对明白，洪门来客的朋友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自己的手下，当着自己的面肆意殴打是一种什么样的侮辱。
人生的大起大落无过如此，一分钟前他还在思考这次和洪门搭上线后能够给和隆帮带来多大的利益，而现在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如果我今晚趁天不亮吊死在茶楼门前，我的家人能不能少死几个？
“夜先生，这，这是……”
尽管男人心里已经把这群混混剁成饺子馅丢进香江口，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情绪，搜肠刮肚地思考着要怎么向眼前的贵客解释眼下发生的一切。
“这个先不说。”
在他绝望的注视下，夜城抬起手，伸进自己怀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你之前的提议很不错，这是照片，把消息散播出去。”
李义隆的手比他的思维更快地接过了相片，无意识地和相片里的男人四目相对，而他的耳边再度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我只有一个要求——要活的，就算死也必须死在我眼前……明白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夜城不再理会愣在原地，似乎还没有从一系列突发事件里回过神的李义隆，抬腿走向前方。面对迎面走来的少年，混混们像是被船头分开的海水一样向两侧退开，任由他畅通无阻地来到倒在地上的男人面前。
“还能站起来吗……叔先生？”
“多谢。”
回去的路上，车上的气氛稍有些沉默。鼠妖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往前驶去。
“我会想办法报答您的。
在一个十字路口，车子被红灯逼停下来，趁这个空挡，他闷声闷气地说道。
“举手之劳而已。”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夜城敲打着伞柄：“你怎么会和那些人打起来的？”
他和鼠妖只见过两面，但已经大致摸清了对方的性格，和非常想要进步的李义隆不一样，鼠妖属于那种一门心思想着过自己的小日子，脑子里没有半点‘宏大叙事’的小市民。就算被那帮小混混缠上，估计也是掏钱免灾了事，怎么会闹的当众打成一团？
“别提了。”
鼠妖脸上多了几分郁闷：“我看到了捅我的那个混蛋小子。”
“那个小子？”
夜城一挑眉。
那天晚上的闹剧最终以两人的失去意识告终，鼠妖被困在夜城的幻象里，而鸭舌帽则是以为自己杀了人，慌不择路下一头撞晕在广告牌上。
就像花子说的，大家对付惯了满脑子“都是世界的错”的颠佬，冷不丁遇到这种杂鱼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
专门揍他一顿似乎没必要，用上法术又有些过了，就算把他丢到警局，在鼠妖不愿意出头的前提下，这种未成年人估计顶多也就被教育一顿丢出门去。
思来想去，他干脆把昏倒的鸭舌帽丢在巷子里了事，反正那家伙被花子招来的野鬼附了身，渗入体内的业力足够他吃点苦头了。
“我也是才知道那小子原来是和隆帮的马仔，在那间店里打工。我刚才送客人到那里打牌，结果恰好被他看到。”
司机道：“他大概是觉得刺伤我是喝醉造成的幻觉，身上的伤是我趁他晕倒的时候打的，结果把我当成了仇人。见到我之后就喊了几个狐朋狗友过来找我的麻烦了。”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至于被打成那副德性//吧。”
花子的声音从伞里冒出来：“别告诉我说你连几个凡人都打不赢啊。”
“那帮蛋散，我一根小手指就打烂他们的脸啊。”
司机先是哼了一声，然后却又叹了口气：“但要是我一不小心把他们打伤了怎么办？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打赢坐牢，打输住院的嘛。反正他们又伤不到我，就让他们打呗——总比划坏我的车，要花钱去修来的便宜吧。”
“所以你就甘心被一点法力都没有的普通人打一顿？”
花子斜了他一眼：“亏你还是华国的妖怪，连我们那边的家伙都不如，简直跟凡人一样胆小。”
“做人……也没什么不好啊。”
鼠妖憨笑了两声：“当妖怪顶多能打一点……这个年代能打有什么用啊，难道还能***啊。我同你说，能赚钱，能养家，那才是真本事呢。”
花子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而鼠妖只是赔笑，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很快就让怨灵失去了继续嘲讽的兴趣。
告别鼠妖之后，夜城就带着花子在香港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逛了起来。
尽管夜城上辈子没有亲自来过香港，这个世界的华国也和他的家乡有些区别，比如保留了更多传统的建筑物和习俗，整个社会的风气也更加保守一些。但即便如此，这些洋溢中文的市井街巷仍旧让他感到了一种来到这个世界后不曾有过的自在。
不过，怨灵小姐似乎有些不同的想法。
“我说大哥哥，这里好无聊啊~”
当他们回到旧街街头的时候，天色又一次黑了下来，路上的行人逐渐稀疏，只有几个人坐在天桥下点起火盆，似乎是要继续昨晚因为雷雨而被迫终止的转账交易。
“我们一路上见到几只妖怪了？十来只有了吧？结果每个都在像人类一样勤勤恳恳的干活，身上没有多少业力不说，甚至还要被秃顶的凡人老板臭骂——华国的妖怪都这么……爱好和平吗？”
她捏着下巴说道：“从华国跑到霓虹的那几只妖怪没这么夸张啊——该不会它们就是不想和这帮卷王混在一起才润到咱们那的吧？”
“和平不好吗？”
夜城随口道：“妖怪和人类和平相处，要是白知道一定会开心，说不定会连夜过来学习经验。”
“倒也没什么不好啦。”花子道：“但还是很无聊啊。要是事事都和人类一样，那还要妖怪做什么？……唔？”
话音未落，两人便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望向前方的高楼。数十层高的屋邨灯火闪烁，但在他们眼里却显得阴郁沉闷，像是有一层灰扑扑的阴云笼罩在上面一样。
“说曹操曹操到——你点的有趣的东西来了。”
第1106章：打小人（4.1k）
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一天结束的标志，但对于另一些人而言，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蓝白色的啤酒易拉罐静静地躺在马路的夹角，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反射着暗淡的光。它的位置恰好处在一般人视线的死角，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成为清洁工扫帚下的幸存者。
咣当！
突然，一只厚底鞋从天而降，将易拉罐踩的瘪掉一半，而后又是一脚大力抽射。旋转的罐子在空中划过弧线，在一旁的路牌上砸出一片污渍，最后弹落到停在路边轿车的挡风玻璃上。
霎那间，碰车警报响成一片，引得一旁楼上的窗户纷纷亮起灯光。但踢出这一脚的人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闯祸后的紧张，反而得意地在自己留下的‘罪证’前摆了个大力士的poss，好像自己是站在赛场上的球王巨星。
在他身旁，几名年纪轻轻的少年靓女围着踢飞罐子的人大声起哄，更有甚者干脆拿起手机拍照留念。
他们年纪不大，穿着潮流名贵且清凉的衣物，裸露的皮肤上漏出纹身贴的痕迹。如果这里有在昨晚乘坐过天星渡轮的人，马上就能认出这帮人就是那帮险些栽进海里的醉鬼。
“小瘪三！你们作死啊！”
推开的窗户内，车子的主人探出半个身子，对他们大声吼道，而楼下的青年男女纷纷竖起中指，毫无章法地吼了回去。
“咗你老牟！”
“丢！你看看你周围的人家开的都是宝马奔驰，就你开奥拓，就这种烂车子，我砸一下都算帮你翻新啦——”
在暴怒的车主冲下来和他们理论之前，这些人就嘻嘻哈哈地从这条街上跑开，去往下一个亮着灯的地方。
他们用这样的游戏发泄着这个年纪下过于旺盛的精力，但很快就对这种做法失去了兴趣。
碰！
为首的男人一脚踹在红路灯杆上，又对着空气用力挥了一拳，扳着发木的舌头望着远处的街道：“怎么才十二点，就一家舞吧都没有了？难道他们不要赚钱的吗？！”
“杰哥你忘了，刚才老板有说过啊。”
一名微胖的青年殷勤地凑过来解释：“最近马上就到鬼节，所以店只能开到上半夜，要是十二点之后还开着店，鬼就会以为那是给他们开的场子，到时候酒吧变鬼屋啰。”
“丢！什么痴线话都敢讲！”
酒劲上头的青年哼了一声：“现在都21世纪了，还在那里鬼啊鬼啊的，说的那么可怕，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他左右跳步，胡乱向周围的空气挥拳——从架子上看，他大概确实有些专业格斗的经验，但酒精的浸泡却让他的动作比起拳击显得更像一只狗熊在摇晃大树。
“喂！有鬼的话就出来让我看看！看看你们死的有多惨啊！我在问你们诶！这里到底有鬼没有啊，有鬼没……哇哦！”
青年的眼睛忽然一亮，只见前面的街角处，一个灰色的陶盆摆在那里，里面铺着一层黑色灰烬，还微微冒着热气，想必是前面有人祭祀完毕后留下的东西。
嘭！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再次飞起一脚把陶盆踢的翻在地上。陶土的小盆当即裂成几瓣，盛在里面的纸灰随风飞舞，一转眼就被吹得不见了踪影。
“喂，死鬼，我在踢你的食盆啊，有本事来打我啊~”
做完这一切后，他兀自对着周围的空气大喊大叫着，要死者站出来和自己对峙。
“喂，不要说啦老大。”
戴着眼镜的男子感受着吹来的冷风，从后面拉了拉他的袖子。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嘛，注意一下也好啊，天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
“当然有啊。”
青年没好气捶了他一拳：“有你这种胆小鬼嘛！”
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这冷笑话而大笑起来，眼睛男也只能跟着点头赔笑。
“要是有鬼倒还好了，要是男鬼呢，我们就k他一顿。要是女鬼呢，就叫来和我们拍拖，像什么贞子啊，伽椰子啊，楚人美啊——”
“哇，你口味真有够重，女鬼也下得去手？不怕滨州烂掉啊。”
“关灯都一样的嘛！”
杰哥得意地挺了腰：“至于其他的事，杰哥我金刚不坏的嘛！包叫她舍不得对我下手啊。”
他的表演再次引起了众人的哄笑，而作为跟班的微胖青年则再次附和道。
“就是说，我们昨天不也见到一个满嘴鬼啊鬼啊的老人家吗，阿发还差点和他吵起来，最后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对了，怎么不见阿发。”
说到这里，他忽然发现今天跑出来炸街的人里面少了一个常见的面孔。
“哦，阿发他昨天从船上下来，就一直嚷嚷着脑袋好痛，今天一定来不了。”穿着抹胸热裤的女生举手道。
“都叫他别逞能，怎么样，酒精中毒咯。”
“冇啊，医生看了也不见好，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啊。他老豆说是撞邪了，把他关在家里不许出来啊。”
“丢！”杰哥啐了一口：“这么巧？又是鬼的事？”
“哎，有了——”
说话间，他忽然来了灵感：“不如我们去他家楼下，扮鬼吓他？”
“不太好吧，万一吓出病怎么办？”
“哎！没病才会吓出病，我们这个要叫以毒攻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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