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扑街仔，教你们一个乖。”
神婆蹲下身，拍了拍男人的脸：“打小人的咒语里一共需要三种角色。祈福的对象，被镇压的小人，还有祭祀给白虎星君的血食。”
“你们没有在纸人上留下名字，那么就不是被祈福的对象，也不是要被镇压的目标，那么，你觉得你们是什么？”
在阿华目眦尽裂的表情中，神婆带着恶劣而傲慢的表情，缓缓说道：“你以为‘虎’是一滴血就能喂饱的吗？真正的血食，就是你们这些废物啊！——谁叫你们自私胆小到这个程度，路都是自己选的嘛。”
她用慈祥而宠溺的目光注视着被追逐，被咬杀，被咀嚼的人们，就像农村里的老大娘看着大口吃粮，即将要出栏的肉猪。
“没想到能一次用这么多只米肉来喂我的虎仙！成了，婆婆我成了！婆婆我神功大成啊！”
“咳咳。”
她肆意发泄着自己的喜悦，直到一声轻咳从身边响起。
胡婆打了个哆嗦，瞬间变回了刚才唯唯诺诺，带着七分讨好的奸猾婆子，陪着笑脸对陈青杰说道：“嘿嘿，陈少爷，都是多亏了您的福运，我才能有这番造化，从此以后，婆子我唯您马首是瞻。”
“你……你不得好死……”
她脚边的阿华瞪大着眼，四肢流出的血液让他的皮肤开始透出苍白色颜色，但男人却迟迟没有因为失血过多休克，而是拼着一股不甘之气，嘴里喃喃发出诅咒。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对陈少爷讲话——”
神婆抬脚就要踩住阿华的嘴，但这时陈青杰却伸手拦住了她刻意讨好的动作。胡婆立即后退一步，把空间让给对方。
“不得好死？”
陈青杰在阿华身前半蹲下来，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带着好笑的表情注视着失血过多而处在昏迷边缘的男人。
“我这可是替天行道啊。”
他俯视着阿华的脸，轻声道：“你不明白吗？那我让你死个明白——虎仙婆。”
“在！”
神婆闻声，连忙端起火盆，连续洒出三把香灰，落在鬼脸周围。随着香灰落下，鬼魂的身体完整出现在空中，只有三个黑洞的五官也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看起来略有几分姿色，表情却憔悴而迷茫，空荡荡的裙子离地半米高，在空中飘飘荡荡，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是……你！”
在看清鬼魂样子的瞬间，阿华的呼吸顿时变得无比急促，鲜血上涌，甚至让他的脸暂时恢复了血色。
“你应该认识这张脸吧。”
陈青杰打量着女鬼，又对阿华说道：“这张结果被你偷窥，被你强暴，最后被你诬陷成和你老爸偷//情，失去工作的女佣的脸——”
“…………”
看着阿华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恐惧，陈青杰似乎很享受这种变脸的过程，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
“说起来，就算被你强暴，她好像也没有报警的念头。”
青年摇了摇头：“明明为了一份吃饭的工作什么都肯忍了，为什么你还是坚持要把她赶出去呢……是因为她发现了你不用变态玩法就根本硬不起来的秘密吗？”
“你！”
如果眼神有攻击力，陈清杰身上这时只怕要多出数个窟窿，但刚才的几句话已经用尽了阿华所剩无几的生命力。男人眼中的光彩飞快暗淡下去，胸前的起伏逐渐减弱，闪动的火光和惨叫声从他的意识里消退，只剩下陈青杰的声音依旧萦绕在耳边。
“当然，她不仅是你的女仆。还是被安迪诬陷成小偷的顾客——她当时本来是打算把丈夫给她的定情信物在金店当掉的。”
他的目光扫过热裤女的无头尸体：“啊，这么说也不太对，她最开始确实只是误会了对方的身份，直到晚上清扫的时候才在柜子的缝里找到被自己不小心弄掉的首饰——然后就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包里，第二天就从店里辞职了。”
“还有，赵升——”
他还想继续和阿华说话，但却失望地看到了一双已经发灰的瞳孔。因此他只好抛下提前离场的听众，走到失去眼睛的眼镜男面前：“你知道自己制作的换头视频的对象是谁吗？看着这张脸，是不是有点眼熟？”
“对，就是这位太太的女儿啦——怎么样，那妹子很漂亮吧，做的时候有没有对着视频打尻枪啊？”
“你看，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巧，你们每个人做的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恶作剧而已，但是如果所有的事都落在同一个人身上，就有可能让她度过最糟糕的一天，然后……呯！”
他用嘴模拟出撞击的声音：“人就这么死了。”
“死的这么冤，当然变鬼啊！”
男人突然提高音量：“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啊？！我能有什么办法！当然只有把你们一个个送给她杀，这叫什么？”
他把拳头用力往下一挥：“这就叫大！义！灭！亲！”
下一秒，陈青杰的语气又忽地从激烈变为缓和，他看着横尸遍野的小弟，轻声道：“因果报应，不要怪我。”
“呐，这几天马上鬼门开，大不了我多烧些纸钱给你们啦，黄泉路也能走加急通道，下辈子，做个好人啦。”
说完最后一句话，男人起身，招呼胡婆道：“虎仙婆，洗地啦。”
“好嘞！”
神婆痛快应声道，但就在她走过一具尸体旁边的时候，那具‘尸体’忽然张开了眼。
“陈青杰！陈！青！杰！”
满身是血的男人挣扎着从尸体下爬出，满脸血污，蓬头垢面，就像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孤魂野鬼。
“哦？”
男人一下子回过头：“怎么还有人活着……哦，阿发啊。”
他似乎没有被神婆的虎仙关照，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是不小心被几具尸体埋在下面而已，这时候花了不少力气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他挣扎着要站起身，但最后还是跌倒在地上，只能向一身干爽的陈青杰大吼：
“你不是告诉我，只要我全听你的去做，就肯救我吗？！”
“我也想啊。”
听着阿发的哀嚎，陈青杰脸色有些低落：“但是，谁叫你就是最后直接杀人的凶手呢？”
他碎碎念着：“车开的那么快，又喝酒，一不小心就撞死人，我晓得你不想死，但没办法，怨气深重，点名了要你死，我力所不及啊——诺，她来喽？”
在这些人死去之后，女人的怨灵终于得以靠近人群，她在四周转了几圈，很快就确定了阿发的位置，随即带着一阵刺骨的阴风向他飘了过来。
*(吧≮吴{%^壹+@柒&*令∴叭∽8=“放屁！”
看着女鬼惨白的脸越来越近，阿发眼里的绝望越发浓烈：“是你！不是我！”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拼尽全力嘶吼道：“是你偷了她的衣服，让她追到大街上，我才会撞人的！你还告诉我，我会负全责，坐班房，让我不要报警救人，把她拉倒海边丢下去！”
“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你！”
“是你！”
“你！！！！！”
随着阿发的喊声，正向他靠近的女鬼停了下来，她转回头，望着陈青杰火光中的面孔，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东西。
“喂，别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看着转向自己的怨灵，陈青杰无辜地摊开手：“你死之前怎么……”
他抬起头，眼角挑起，露出满是嘲讽的笑容：“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呢？”
“！！！！！！！”
在女鬼忽然狰狞起来的表情中，男人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是我偷了你的衣服，是我害得你间接撞车死，是我让赵四眼做你女儿的换脸视频——”
“但那又怎么样呢？”
陈青杰抱着胳膊，竟然主动向女鬼走了过去，后者发出一声尖叫，整个人化作一道黑风，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
“尔敢？！”
胡婆跳到陈情面，把手里的纸虎一举，周围的空气瞬间搅动成旋涡，和业力撞在一起。尽管女鬼怨气冲天，但和神婆的法力一碰，就像棉花撞在铁锭上，发出一声惨叫，几乎被当场冲散。
“不过是个万人骑的婊//子，猪狗一般的东西，死了也就死了，竟敢还敢对陈少爷出手。真是不知死活啊。”
胡婆冷笑一声，而陈青杰则绕过她和女鬼斗法的战场，走到阿发身旁。后者被女鬼的业力一冲，整个人仿佛丢了魂魄，双眼无声，嘴里留着口水，只会来来回回地念叨着相同的话。
“是你！都是你……不是我……”
“是吗？”
陈青杰低下头，望着阿发呆傻的表情，然后抬起一只脚——
嘭！
他一脚踢出，重重踩在对方的鼻子上，只听咔嚓一声，阿发的鼻梁骨向一边歪折过去，显然是断了。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小人，小人，出卖老子！还敢吼老子？！”
他一口气踢了十来下，直到后者脸上没有一个能看清的五官，这才停下动作：“敢这么和我说话，明天就让你全家下海陪你啊！”
就在陈青杰在阿发身上泄愤的时候，胡婆再次走到他身边恭敬地询问道：“少爷，我们拿这只鬼怎么办。”
“……实在是惨啊。”
陈青杰望着不远处重新聚拢的女鬼，长叹了一口气：“我亏欠她很多，应该送她投个好胎的。”
他指了指胡婆手里的纸老虎：“不过，既然仪式做完了，浪费不好。”
“吃掉吧，吃掉会比较干净一点。”
“得嘞！陈公子您瞧好咯！”
胡婆施展的打小人仪式中，在自己的纸人上留下名字的只有陈青杰一个，因此，仪式里真正会享受驱邪的就只有陈青杰自己而已，其他人不过是和纸人一样，用来吸引女鬼的替死鬼。而现在，吃饱了祭品的虎仙，准备履行契约了。
带有腥味的狂风在神婆面前席卷，在夜色中，一只半透明的老虎从空中缓缓浮现，它比真正的万兽之王还要大上几圈，尾如钢鞭，腰如拱桥，头如车轮，一对血红的虎目悬浮在半空，散发着嗜血而残忍的光芒锁定了自己的猎物。
在华国传说中，老虎本就是可以食鬼的野兽，更不用说胡婆这只专门供奉的虎仙。当它显出真身之后，光是周身散发的凶煞之气就足以让普通的灵体烟消云散。
“吼——！！！”
凭借着一腔怨念，女鬼在虎仙的煞气下勉强维持住了形体，但双方的强弱是如此的清晰而悬殊，尽管最后一个仇人就在眼前，她也没有半点报仇的机会，甚至要葬身虎魂之口，化作被驱使的伥鬼。
“快点搞定。”
陈青杰用手搓着暴露在外的胳膊：“听说最近的港岛不安分，可别真的撞到邪了。”
“嗨呀，怕什么，陈公子天生好命，诸邪辟易，百无禁忌的嘛——您瞧好了！”
胡婆先是恭维了一句，然后一挥筷子，指挥虎仙上前。
“……？”
然而，让神婆感到奇怪的是，她发出的命令头一次没有被立刻执行，这只家传的虎仙非但没有扑向女鬼，反而紧张地匍匐在地上，对着某个方向发出低吟。
（还有其他人在？）
“——什么人？！”
神婆立刻紧张起来，一手香炉，一手红筷子，声色俱厉地对远处的黑暗吼道：“滚出来！”
然而，就算她把自己的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也没能看清那片黑夜里让虎仙紧张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你在找什么？”
这时，有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干你事，赶紧滚，老婆子在……”
胡婆下意识开口赶人，但话说到一半，她就惊觉其中的问题，佝偻的身影一蹦三尺高，像是屁股下面垫了一枚鞭炮似的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让自己的脸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下一秒，她惊讶地看到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离自己不到三米的位置上。
那是个身穿黑衣的少年人，手里打着一柄同样是纯黑色的雨伞，整个人站在无光的街道上，就像融化在夜晚中一样，只有一张俊俏的脸在黑衣的衬托下白的有些夸张，七分像人，到有三分似鬼。
但是，看对方这幅超然物外的气质，即便是鬼，恐怕也不是无依无靠的枉死城中孤魂野鬼，而是能够和十殿阎罗谈笑风生，地藏菩萨喝茶论道的逍遥鬼仙吧。
“你是何人？”
神婆暗暗握紧了手里的法器，先声夺人道：“不见婆子我在此处开坛做法，捉鬼驱邪么？还不快快回避，小心我在庙前参你一状！”
见自己看不透对方的跟脚，神婆先有了三分心虚，便抢先占了道德高地，把自己说成了捉鬼除妖的法师，准备试探对方的态度。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在两人警惕的神态下，少年缓缓开口：
“不是我说，你们这帮人怎么就能搞得比小本子还要变态，这要是说出去我很丢面子啊。”
少年的视线扫过他们暗含杀意的脸，没有回答胡婆的试探，而是带着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态度，说着让他们一头雾水的话：
“所以，我决定销毁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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