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总不能说她的执念就是不进地狱吧？
当然，对阴司来说，满足死者的执念并不是他们的本职工作——毕竟绝大部分人死前的执念大概都是想活着，每个都要满足的话，十次勾魂有九次要无功而返。如果没有碰到夜城，等待女鬼的结局大概率是被阴差围殴一顿，套上枷锁送进地狱等待投胎了事。
“大人是同情她的遭遇吗？”
这次城隍倒是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此女子命遭横死，如果还不到三日，尸身未坏，下官倒是有可能试着放她还阳，可惜此人的尸体早就不知所踪，时间也过了许多天……下官能做的也就只有让她从今日算起登入死籍，这样她还能停留人间七天，或许可以解脱执念。”
他在书册上端正写下女鬼的记录，想了想，又恳切嘱咐道：
“还有一点请务必牢记，七天之后，无论她是否满足了执念，都必须回到城隍庙来。下官已经放过她一次，如果再违反阴律，必定会被流放枉死城，就算大人您为她开口求情也没有用了。”
“虽然那个怪模怪样的人偶这么说了，但区区几天时间根本不够用吧？”
花子打量着安静如鸡的女鬼，自言自语道。
女人的灵体完全拒绝与其他人交流——或者说她根本没有能进行正常交流的理智，就算全世界最好的谈判大师也不可能从一个拒绝交流的哑巴那里得到任何情报。
花子用肉体人格的诅咒或许获取女鬼的执念，但这只灵体已经弱到了一定程度，就像患有玻璃症的病人一样，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其彻底消散，所以她也只能看着自闭中的女鬼束手无策。
“那就从她生前的记录开始调查。”
夜城提议道：“先查出她的身份，然后找可能产生执念的地方挨个试试看就知道了。”
“花子我是没什么意见——但大哥哥还有晴酱的事要做吧。”花子问道：“真的有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吗。”
“没看到也就算了，既然现在被我看到了，总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夜城耸了耸肩：“何况木村喜的事也没个头绪，做做好人好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看着他轻松的表情，怨灵无奈地伸了个懒腰：“看到了就不能放着不管，所以大哥哥才会总卷进奇怪的事里……虽然花子我这个第一个被大哥哥看到的人没资格这么说啦。”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好了起来，怨灵小姐气势十足地抡圆了胳膊，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
“——不过，我们现在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这要从哪里开始调查啊？”
“请问，能允许在下加入进来吗？”
就在两人交谈时，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说话的人正是之前和夜城打过一场的少女修士。
从被城隍说服之后，她的脸上就一直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夜城一起被阴差送回人间后也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等在旁边，直到现在才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如果说花子对女鬼还有几分出自同类的情分，她对眼前的修行者就完全没有任何好感了。怨灵抱着胳膊，斜眼看着表情拘谨的少女，撇嘴道：
“你怎么还在？”
“这位前辈。”
少女修士无视了花子的挑衅，来到夜城身边：“我对之前的误会向您道歉，无论任何惩罚我都甘……”
“先不说这个。”
夜城随手把双眼发亮的花子扯进怀里，一手捂着她的嘴，对少女修士问道：“你说你能帮她解除执念？”
“……或许。”
少女修士用微妙的表情看了一眼夜城怀里的怨灵，点头道：“我今晚险些误伤无辜之人的魂魄，如果不能补偿一二，实在于心不安。如果两位还有要事，可以将此事交于在下来做吗？”
“当然可以。”
夜城道：“这位……额……”
“啊，还没有自我介绍——”
少女将双手交叉举在胸前，一丝不苟地打了个稽首：“武当山真武道，李琼羽，号纯道，见过前辈！”
“……等一下。”
这个姓氏和道号让夜城莫名的有些既视感，他打断了少女修士的自我介绍，询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李慎道的道士？”
“您见过师兄？”
听到夜城口中名字的瞬间，少女修士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难道您和师兄是认识的朋友吗？！”
“……”
夜城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我们是过命的交情，当初我们分别的时候他差点哭出来，要不是他的丹炉是教派里的东西，他差点连那玩意都送给我当做纪念。”
“真的？”
他抬起手，往虚空处抓了一把雾气，运转祭炼之法，让雾气在手中化作黑脸道士的模样。
在少女惊喜的表情中，少年露出诚恳的微笑：“你看，咱们是自己人啊。”
在得知夜城和李慎道的交情之后，少女修士对夜城的态度完全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英气的表情中多了几分活泼，不看那一身业力的话，到真有些符合这个年纪女孩该有的样子。
“前辈前辈，师兄和您是知交好友，但为什么我从来没在山上见过您？”
她顶着好奇的表情，围着夜城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师兄也没有提过他在香港有朋友……”
“你和你师兄多久没见过了？”
“这个嘛，师兄几年前出山除魔卫道，算算日子兴许有七八年了。他每年都会发来书信，但这几年渐渐少了，而且我这两三年来也开始下山游历，没办法第一时间得到师兄的消息……”
少女脸上浮现一丝担忧神色，但很快就被信任所取代：“不过，师兄道法精深，身手不凡，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我不这么觉得。
作为夜城最早揍过的几人之一，当初他对李慎道的实力水平很难给出客观的答案——不过，如果以眼前的少女作为标准的话，那倒是可以给出一个客观的回答。
或许李道士在丹道或者其他法术上高于自家师妹，但如果两人正面打上一场，李纯道十次里面会有一次被北斗剑片成烤鸭。
你问为什么只有一次？以他的本事根本等不到后面的九剑，挨第一剑的时候就形神俱灭了。
这大概就是丹师和剑修之间的差距吧。
不过，剑侠小姐自己似乎没有这种自觉，或许在她眼里，自己的师兄还是当年那个无所不能，顶天立地的汉子。
不打算打破少女对前辈旧印象的夜城思考片刻，主动岔开了话题：
“我和你师兄大概在一年多前才认识，他临走的时候说自己有了新的领悟，决定重走修行之路，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怎么给你们写信了吧。”
“对对对，师兄当年就是如此勤奋——我们都是师傅从孤儿院里收养的孩子，师兄是我们这一批人里年长，也是最优秀的一个……虽然师兄可能和我们不太熟悉，但我们都把他当做大哥来看的！”
李纯道连连点头：“我就是被师兄的经历鼓励，才决定选择剑修这条路的，下山除魔卫道也一样！”
“看出来了。”
夜城点了点头：“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让我想到了李先生。”
“诶！是真的吗？”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着雀跃的李琼羽和一本正经的夜城，花子翻了个白眼。
第1121章：唐楼宴会（4.1k）
从夜城和剑修小姐暂时达成同盟，到两人结伴回到唐楼并没有花掉太长时间。
这一方面是因为“李慎道好友”的身份极大程度的拉高了夜城在李小姐眼中的可信度，直接省略了大家相互试探排查的功夫。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从案发地点到旧街唐楼只有不到两条街远，说是发生在家门口有些夸张，但顶多也就是晚餐后散步时随随便便就能走到的距离。
他们选择这里的理由很简单，陈青杰想摆脱女鬼的纠缠，胡婆则要给自己的鬼虎上供血食，这些手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要被牺牲的祭品，那么比起灯火彻夜不灭的商业圈，旧街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港内绝大多数巫婆神汉都是屋邨或者偏远村落出身，胡神婆也不例外，以她的见识，在旧街找到适合举行仪式的地方自然是手到擒来。而恰逢中元节将至，大部分人都不会在半夜瞎逛，就算远远看到火光也会以为他们在为鬼节做准备，反而会主动远离——要不是他们恰好挡在了夜城回到唐楼的必经之路上，被夜城随手清理掉，等城隍发现不对，这两人只怕早就拍拍屁股逃之夭夭了。
和她的师兄李慎道一样，武当山的剑修小姐并不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只是在行侠除魔的路上恰好途径香港，自然也没有固定的居所。
作为剑修，要她拔剑杀鬼自然是一个顶俩，但在养鬼一道上却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确认了夜城‘自己人’的身份之后，她就无视了花子的暗示，一路跟着夜城来到了唐楼门外。
“——有人在吗？梁叔？阿黄？绿姐？”
敲响唐楼大门后，夜城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包租公抱怨的心理准备，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今天的梁发虽然还是那一套白汗衫，人字拖的随意打扮，但却没有带着起床气，似乎还没有睡下。
“哗！穿一身黑，打把破伞——天上又冇雨，半夜扮无常抓人咩？这里不是万圣节，是中元节啊！行行好，我还想要活到八十岁啊，经不起吓唬的！”
男人揉着酒糟鼻，一边开门一边念叨，而直到他打开门后，看着少年身后陌生的人影，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
“那个……阿城，我这里虽然不是什么太正经的地方，但有可能被送去吃猪脚饭的事是不做的，你半夜三更往我这里带小女孩……合不合法的啦？”
“无礼之徒！！”
剑修小姐双眉一竖，便要上前和他理论一番，却被夜城随手挡在后面。
“说什么呢梁叔。”
少年抬起头，带着人畜无害的表情笑了笑：“朋友的妹妹来香港旅游，我替他招待一下。”
他从口袋里取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几张钞票，却又在中途停下了动作：“既然梁叔你不喜欢，那我赶她去住大宾馆。”
——啪！
梁发一把将钱抓在手里，熟练地塞进裤衩的口袋，动作熟练到让人怀疑他年轻时是不是在街头干过什么二手机进货的勾当。与此同时，他的脸上也一下子堆起了讨好的笑容：
“这你就不懂了吧，去哪个地方旅游，当然是要体验最原汁原味的感觉，你到哪里都住大宾馆，住五星总统间，那你是在香港，还是在纽约，或者在北京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的眼神转了转，猛地拍了下胸口：“这样，梁叔我给你的朋友安排上我这里最好的房间，保证她住的乐不思蜀——对了，房间的床是要单人的还是双人的？”
“梁叔？”
“开玩笑开玩笑，朋友的妹妹嘛，那当然不客……不可以不认真对待！我当房东当了这么多年，专业没得说，担保她宾至如归啊。”
“……这里应该说开旅馆很多年才对吧？”
“都一样啦！”
男人用可疑的豪迈笑声把话题糊弄了过去，转身带着两人走进大门：“呐，阿城你回来的蛮巧，先不急着上楼休息，你去后院看看，那帮家伙在那里开席来着。”
“……开席？”
夜城跟在梁伯身后穿过走廊，来到唐楼的后门，不等他走进天井，一阵喧闹声和香气就涌入感官。
尽管已是深夜，但这里却仍旧挤满了人，几架照明灯接着从屋里扯出来的电缆线，胡乱杵在院子里，桌上堆满了打包送来的菜肴，地上到处堆着小号的烧烤炉，带着肉丝的竹签和半空的啤酒瓶几乎堆满了院子的一角，看起来这台宴席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群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正在桌旁吵闹不停，扑克牌，象棋，大摆龙门阵，移动卡拉ok，又或者继续在桌子边大吃大喝，大有不闹到第二天早上不肯停下的感觉。
“是啊，不知道烂赌韩发的什么疯，突然从外面订了一大桌子菜，还说要请我们吃饭。”
包租公从墙上摘下一串钥匙：“管他的，反正他要干什么和我也没有关系——可能和阿城你有点关系，我听说了，他现在用的钱是你给的吧？”
他看着院子里的韩复兴，后者正坐在桌子的一角，脸上和裸露的手臂表面浮现出类似立陶宛香肠的深红色泽。他一只手拿着酒瓶，一只手在身前不停挥舞，眉飞色舞地对周围的人说着什么，看起来兴致极好。几名租户围在他身边，脸上带着讨好的神色点头附和韩复兴的话，时不时引来他的一阵大笑。
“哼，穷的时候穷到吃土，有了几个钱就要晒命撩彩，好像钱多到唔识点解使。”
“我就说这家伙根本过不了踏实日子，就算拿了钱也只会花在这种地方，迟早要把拿到手的钱都败掉。”
梁发嘴里哼了一声，转头不去看他，走了几步后却又叹了口气：“哎！算啦，让他有机会解掉欠债，总比当一辈子垃圾烂在房间里强得多！……今天的宴会也有阿城你的功劳，你自己去玩玩也好，我先帮你的小女朋友安排房间啊。
说着，梁伯顺着侧面的楼梯上楼，而夜城则走进院子。
“阿城！你回来了？”
离他最近的黄文博丢下手里的烟头，两步走到夜城身旁，刚要开口就被夜城身后的李琼羽吸引了视线：
“哦~才出去半天就能带人回来，要不要这么有效率，难道长得帅就了不起啊！”
他的脸上也带着些微红色，虽然没有韩复兴那么明显，但显然也喝了不少，整个人比平时要亢奋不少：“呐，阿城，不，城哥！有没有泡妞秘诀支援小弟一把——”
“首先。”
夜城严肃的开口道：“别叫我诚哥，很不吉利。”
“登徒子。”
剑修小姐并不是那种修为高强但不谙世事，被人调戏就手足无措的小女生，但也不至于和没有丝毫法力的凡人一般见识，她仅仅是用冰冷的目光朝黄文博看了一眼，后者的下半截话就被硬生生堵在嗓子眼里，就连身上的酒气都弱了大半。
“……前辈，我在外面等您。”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过身，在周围几人敬畏的表情下离开了后院。
“阿城，你的小女友很靓女嘢，不过好凶啊。”
黄文博拍了拍胸口：“我觉得再说下去她会真的用剑砍我……虽然很漂亮，但野蛮女友不是我的菜。”
“要做梦就去床上啊。”
另外一名租客嘲讽道：“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要是有这么靓的马子来找你，你难道还会拒绝？”
“我当然不会……当然不会追啊！”
黄文博梗着脖子道：“我从昨天吃完烧鹅就决定这辈子跟定定城哥了，觊觎朋友马子是江湖大忌，抓住就要三刀六洞的晓得伐?”
“你这么自欺欺人真的好吗？给我诚实一点啊！”
“谁管你，诚实吃不到好烧鹅。”
“喂，人家真的是你的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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